鬼宅,廚房,隨著一陣香氣冒出,顧戀云兩手各端著一盤菜走了出來,她一邊走一邊嘖嘖嘆道:“歐陽,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將來你就是不當兵了,開個餐館什么的,也足夠養家糊口了。”
這菜是歐陽云中午炒的,一盤回鍋肉、一盤鹽煎肉,很地道的川菜,當時,菜還沒起鍋呢,在屋里的顧戀云就坐不住了,飛跑出來看著歐陽云像看見個怪物,問:“天啊,這世上還有你不會的東西嗎?”
歐陽云實話實說:“騎馬。”
一邊打下手的劉哲良一聽,想起行軍的事,嘴巴一咧,笑了。
顧戀云聞見家鄉美食,完全不顧形象,直接用手從鍋里捻起一塊肉片丟進嘴里,然后呼哧呼哧的的說:“嗯,地道,不錯。”
特種兵歐陽云在那個時代還有個身份,隊里的兼職大廚,隊友送美稱“食神”——自從品嘗過他的手藝以后,以后每逢休息日,隊里的幾個好兄弟就不肯去食堂了,而是買上菜,拉上他前往隊長家里開小灶。歐陽云來自四川,最那手的自然是川菜,其中的回鍋肉、鹽煎肉、麻辣豆腐,眾人都是百吃不厭。
他看了女人一眼,不由被她的饞相逗笑了,說:“急什么,還沒熟呢。”又說:“多得很,夠你吃的。哲良,等會吃過飯,你送點到醫院去,流蘇這丫頭肯定也喜歡吃。”
自從楚天歌懷疑大哥被女人下了,李鐵書、陳師昌等人聽說之后,立刻將劉哲良派了過來。楚天歌對他的叮囑是,千萬不能讓大哥和狐貍精有單獨呆在一起的時間。李鐵書其實不信這個,但是也覺得這樣穩妥一些——顧戀云的身份太復雜了,防著一點總是好的。
不過,對于顧戀云這個唐門嫡系傳人來說,要想解決劉哲良的“燈泡”問題,實在太小兒科了,只需要用指甲挑那么一丁點“迷魂粉”,就足夠讓他安然入睡一整晚了。
歐陽云開始覺得不妥,怕劉哲良吃多了會留下后遺癥。顧戀云笑著寬慰他:放心,“迷魂粉”不是“一夜夢”,只安神助眠,沒有副作用的。
歐陽云不懂這些,想起自己每每有要事和女人談的時候,劉哲良電線桿子似的杵在一旁,雖然也不出言打擾,可是總讓自己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于是便默認下來。
只可憐了劉哲良,莫名其妙的多做了好夢不假,但是每每早上醒來,發現團長不知道什么時候睡在身邊了,自己這個勤務兵本應該服侍他洗臉、洗腳的,現在這樣,可是相當的失職啊!于是,等歐陽云起來以后,總是會謙恭的向他承認錯誤:“團座,對不起,昨天我又睡過頭了!”
歐陽云心中好笑,臉上卻必須不露聲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沒事,年輕人嘛,睡眠多些,正常!”又說:“哲良,跟你說多少次了,私下里就別團座、團長的了,叫大哥吧,老大也成。”
歐陽云自己才21歲個人,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對著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學兵們總是喜歡用“年輕人”相呼,而學兵們對這稱謂也挺適應,倒好像歐陽云已經七老八十似的。
劉哲良憨憨的應了聲,說:“團座,我下次會注意的。”
歐陽云搖頭苦笑,心想現時不比后世,世俗的一些東西植入人心太深,就比如這個官和兵吧,你當官的表現得再謙和,大頭兵們不敢接你這個茬還是沒辦法——慢慢來吧。
用過宵夜,劉哲良和往常一樣,雖然不甘,卻也只能沉睡去了,歐陽云和顧戀云相對坐在桌前,她說:“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想當官,直接找宋哲元不就行了,干嘛還要繞一道大彎,以目前宋哲元對你的器重,他肯定會同意的。”
歐陽云笑笑說:“不一樣的,打個比方,河北就是塊大蛋糕,現在29軍得到了這個蛋糕,下面就應該按字排輩分蛋糕了,如果這時我主動提出要哪一快,固然會得償所愿,但是,卻難免遭人非議,弄得不好,還會有后遺癥;如果是分給我的,那就不一樣了,拿得理直氣壯不說,說不定還能提點附加條件。”
顧戀云是個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了,說:“我知道了,你是想在任丘做個土皇帝!”
歐陽云暗贊她一聲聰明,對土皇帝一說卻是不敢茍同,那純粹是污蔑他的智慧嘛,他的覺悟有那么低嗎?說:“我其實是想嘗試一下新政。”
“新政,這和‘以商制農’有關系的吧?”
歐陽云點點頭,心說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如果換做楚天歌,沒準越聽越糊涂,接著就是非把砂鍋打破不可了。看著顧戀云那閃著睿智光芒的眸子,不由感慨,如果顧戀云能和楚天歌換個腦袋那該有多好,自己完全可以把一些事情托付給他,那真是省心了。
顧戀云輕聲念著“以商制農”,念了幾遍不得其解,笑笑說:“想不通你這個‘以商制農’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會是想變農為商吧?農業乃國之根本,沒有糧食,說什么都是空談。”
歐陽云莫測高深的笑笑,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小蝴蝶的出現沒能改變歷史車輪軌跡的方向,隨著張自忠的三十八師調往天津,趙登禹的一三二師調往任丘,宋哲元終于得償所愿的占據了翼察兩地,算的上是個有槍有山頭的大軍閥了。
這樣一來,29軍的地位水漲船高不說,宋哲元在日本人和老蔣眼里也變得越發重要起來,隨著有關日本人頻頻造訪宋哲元的消息通過某些有心人傳到南京,老蔣真的急了,催促熊斌不惜一切代價防止29軍倒向日本人的懷抱。
熊斌之前和宋哲元已經會晤過幾次,但是因為手上沒有拿得出來的東西,說話一直沒什么分量,得到老蔣的最新指示,他立刻再次約見宋,這次還帶上了顧戀云。
顧戀云穿著一身嶄新的中校服前往天津的時候,歐陽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新晉副官軍銜竟然比自己還高——這個女人,遠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啊!
顧戀云在天津呆了四天,歐陽云把自己關了三天。這三天里,劉哲良門神一樣守在他的門口,嚴格的執行了團座誰也不見的命令。這弄得一些好不容易打聽出歐陽長官住處的商人們心里酸溜溜的,很不甘心。許多人心里就不禁嘀咕上了——花了那么多金條,還煞費苦心的搜羅來一些古玩,結果對方雖然照單全收,可是連面都不讓見,這厚禮的效用可莫要打了折扣才好。
歐陽云這三天里究竟在干什么,除了他本人沒人知道。劉哲良用厚紙把窗戶封得嚴嚴實實的,里面又拉上了窗簾布,這樣的保密措施,就是顧戀云、白流蘇她們來了估計也沒辦法窺探到屋內的虛實。
歐陽云這三天的睡眠時間加在一起沒超過八個小時,忠于職守的劉哲良同樣如此。后者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嗜睡癥似乎不治而愈,每每在團座房門口坐到凌晨三四點,竟然也能保持清醒,不由更加不解之前那段特別嗜睡的時光,而隨著顧戀云的回歸,他發現自己的嗜睡癥又犯了,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暗說:難道,自己的嗜睡和這個顧副官有關系?這樣一想自己的臉先羞紅了,不可否認的是,顧副官是個萬人迷式的女人,是男人的都難免會對她動心,他當然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在他心目中,顧副官早已經被定性為團座的女人了——她和團座正是天造的一雙、地設的一對,很多時候,看到他們在一起,他心里都會產生一種幸福的感覺——多好的一對啊……
三天后,歐陽云的房門被他打開了,他站在門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朝桌子上那堆稿紙指了指,對自己的勤務兵說:“收拾一下,我,我睡一會。”接著,他有些蹣跚的走到床邊,一頭栽倒,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
劉哲良幫他掖好被角,輕輕走到桌前,看著百多張上面寫的密密麻麻的稿紙,吃了一驚,回頭看了看歐陽云憔悴的面容,暗贊團座就是有學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結果整出來一堆天書。
可不就是天書嗎?對于只上過幾年私塾,學兵團中年齡最小的劉哲良來說,什么“電視機成像技術概要”、“電視機揚聲器的應用”、“真空三極管的功用和制造”……很多名詞他都是第一次看到,根本不知所謂何物,心想這都是咱團長寫出來的啊,他對自己的年輕長官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懷疑是不是傳說中的文曲星下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