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儀會派特使密訪張家口,所為當然是戰后的人身安全問題。如果說剛被日本人扶植上臺的時候溥儀還做過白日美夢的話,時至今日,他這個夢早就醒了。而且,隨著中隊的咄咄逼人,溥儀不得不擔心的是,一旦日本人被趕出中國,屆時他該怎么善后。因為日本人刻意封鎖消息,溥儀對學兵軍和歐陽云的認識只能停留在道聽途說的階段上。如此,每天充斥在他耳邊的便都是歐陽云如何痛恨漢奸、如何殘暴之類的言語。日本人這么做本是希望堅定他反抗的決心,只是他們卻完全低估了溥儀“愛好和平”的決心。這些言語的熏陶非但沒能堅定他的抵抗之心,反而令他對學兵軍和歐陽云越發的恐懼。這不,眼見著中隊開始壓著日軍打,他立刻就吃不住勁,開始考慮起后路來。
作為潘毓桂的侄子,潘秀安固然也曾因此享受過“高富帥”的奢侈生活,不過最終也是因為潘毓桂的原因成了漢奸子侄,乃至于在后來在學兵軍時代的北平沒了立身之地,只能選擇闖關東。在偽滿的這幾年,潘秀安過得并不如意,不過幸虧他有一個爭氣的堂妹,這不,在潘媚人和歐陽云的關系公開后,他先是得到了偽滿高層的“重視”,去年以來更開始得到重用,乃至于有了這一次擔當特使的機會。
和被日本人嚴密控制的溥儀不同,潘秀安因為平時能夠通過各種渠道接收到更多的有關學兵軍和歐陽云的消息,所以他雖然對歐陽云充滿了敬畏,但是并不因此感到恐懼。非但如此,他甚至視這次出使是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有潘媚人這層關系在,如果他表現得好,他將有很大的機會獲得歐陽云的認可,那也就有獲得洗白甚至重用的機會。心中存了這樣的念想,潘秀安十分重視這次見面機會。在得知歐陽云即將召見自己后,他躲在衛生間里如此給自己打氣:“我雖然為偽滿工作,但是并沒有做下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且,我從來不覺得身為中國人有什么不好的。嗯!就是這樣!”
從去年乍獲重用開始,潘秀安就已經意識到日軍的失敗將只是時間問題。而這次一路南進,更為他提供了一個看清當今局勢的機會。沿途他有多次曾在途中遇到行軍中的日軍和朝鮮共榮軍以及各色偽軍,而在抵達張家口以后,因為歐陽云特意下令對他不設防,他也得以多次直面學兵軍、中國國防軍。兩廂一比較,一邊士氣頹喪毫無斗志,一邊士氣高昂朝氣蓬勃,這更使他堅定了自己當初的想法。
無論是在日本軍界還是中界,東條英機都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話題,機會難得,潘秀安很自然的就接了下去,道:“興奮劑這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武器都祭出來了,小日本是真的黔驢技窮了。如果依舊是石原掌權,他應該不會繼續使用興奮劑,但是東條。呵呵,他雖然是因為受惠于興奮劑事件才得以上臺,但是以他的智商,他肯定不會吃一塹長一智,而是會將興奮劑視作救命稻草。”
見面以來,潘秀安的話并不多,越是如此,他這一番稍微長一點的議論就反而引得歐陽云談興大發。
源于潘秀安的堅持,此前歐陽云對他已經以秀安相稱。歐陽云當下看了潘媚人一眼道:“沒想到秀安對上等兵還有過研究,沒錯,以東條英機的性格,這種局面出現的幾率很大。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總理大人是擔心我軍傷亡過大?”潘秀安很能拾臺階,很自然的就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轉換。
而不愧是他的堂妹,潘媚人立刻就意識到了,她當下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歐陽云沒注意到他用詞上的細微變化,他點頭道:“是啊,眼看著勝利在望,我當然希望能少死點人,要知道現在的士兵可都正當壯年,他們才是國家的脊梁。”
“我來前陛下有過交代,如果能為國家做些貢獻,他將會竭盡所能。”
歐陽云聽得心中一動,他認真的想了想,道:“如果真是這樣,我想免予追究他的責任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大家也知道,在偽滿這件事上,溥儀所扮演的其實只是日本人的傀儡。”他又沉吟一會,看著潘秀安問道:“不過,我聽說日本人對他監視甚嚴,他并不能調動偽滿國防軍的一兵一卒。”
“是的,他所扮演的確實是傀儡角色,他對偽滿國防軍的影響力,甚至還不及我,”潘秀安說著,偷偷的看了歐陽云一眼。
“二哥,你不是在皇宮任職嗎?怎么會認識軍隊里的人?”潘媚人忽然開口問道。畢竟是自家堂兄,關鍵時刻,她還是決定幫他一把。
她這么一提醒,歐陽云果然被他后面那句話所表達出來的意思所吸引,以征詢的目光看向潘秀安。
計謀終于得逞,潘秀安心中竊喜,面上卻不露聲色。他回視著歐陽云,認真道:“是這樣的……其實從去年開始,國防軍中人心就不穩了。雖然日軍對消息封鎖的緊,可只要有心還是能打聽到真實情況的。大家都不傻,并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說到這里,潘秀安語氣一轉,苦笑著道:“總理,媚人,你們不要笑話我,是,我和他們一樣,也特別怕死。雖然在世人眼中,我們是背祖叛宗的漢奸,但是,只要身上還流著炎黃子孫的血,其實誰不想能為國家做點事情。就拿陛下來說,就我所知,他最少救下不下十個人的性命。這些人可都是被日本人判了死刑的。”
“那你呢?”潘媚人又及時的開口了。
潘秀安慚愧的低下頭,道:“我是去年才得以高升的,呵呵,在這之前,我在滿洲都是一名不文。不過,雖然我沒能救下哪個抗日義士的性命,但是我以人格保證,我也從來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