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半島酒店歷來都是香港文化界名人聚會座談的地方,這一次為了能夠順利購買到金庸的小說版權,榮少亨和韋家輝兩人就將會談的地方約到這里。
說句實在話,雖然榮少亨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內心深處還是像一個十八七歲的少女非常地“騷動”,畢竟自己即將見到的是用武俠小說陪伴了自己大半個青春歲月的金庸大師,而不是街頭隨隨便便的一個阿叔阿伯。
金庸這一次姍姍來遲。一見面就是不住地“抱歉”聲,對此榮少亨毫無反應,因為他正在打量對方,打量著自己心目中的金大俠。
寬闊的臉龐,溫厚的表情,戴著金絲眼鏡,一排溫文爾雅的學士派頭,在他身上似乎少了一股子大俠的凜冽氣勢,卻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穩重和睿智學者的儒雅。
這就是金庸大師么?
哦,MyGod,我終于見到“活人”了。
“少亨,少亨,查先生和你握手呢。”韋家輝提醒正在發呆的榮少亨道。
榮少亨這才醒悟過來,急忙上前握住金大師的手道:“久仰您的大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您寫的小說我幾乎全部拜讀過。”
金庸似乎習慣了這樣的客套話,微微一笑道:“太夸贊了。”就姿勢優雅端坐在了桌子旁邊。
榮少亨深吸一口氣,望著眼前的武俠泰斗問道:“查先生是喜歡喝咖啡,還是喝清茶……哦我忘了,您似乎對福建的鐵觀音情有獨鐘,剛好我托人從大陸捎回來一些新茶就請你品嘗一下吧。”
其實榮少亨早就做好了研究,金庸喜歡什么,愛好什么,咱就給他提供什么,這就叫做“投其所好,對癥下藥”。
果然,金庸微微一怔,笑道:“榮先生是么,您太客氣了,不過是見個面而已,何必讓你這么麻煩呢。”
“哪里哪里,我聽聞金大師對于茶道似乎也頗有心得,能不能說出聽聽,讓我們這些后進末輩也長長見識。”
榮少亨的這句話算是撓到了金庸的癢癢處,原來外人一向對金庸的小說關注較多,一見面就是暢談他的武俠小說,對于這些他早已司空見慣感覺沒什么新意,相反,他所精通的還有圍棋和茶道,反倒得遇知音比較少,除了幾個好朋友外,也沒什么人提及。此刻榮少亨“無意中”引出了這個話題,怎不讓他感到親切呢。
“其實這茶文化嘛……”然后金庸就從茶道開始,由淺入深地和榮少亨他們交談起來。
不知道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這時候一位身材窈窕的短發侍女過來續水,金庸看了她一眼,竟然呆了一下,不過馬上明白過來在這樣的場合自己的舉止似乎有些不妥,于是便解釋道:“不好意思,我看見她還以為是我思念的一位故人呢?”
韋家輝笑道:“那查先生所思念的故人一定是一位少有的極品美女,要不然就是自己難以忘記的初戀嘍。”
金庸微微一笑,仿佛沉浸在回憶之中,緩緩說道:“是啊,每個人都有一段甜蜜無暇或者不堪回首的初戀,很不巧,我的初戀屬于后者。”
榮少亨和韋家輝當然知道金庸所指的初戀是他和大明星“夏夢”的一段往事。
那時的夏夢,美麗一如金庸筆下的小龍女、王語嫣、黃蓉。而當初金庸加盟以大明星夏夢花旦當家的新組建的香港長城電影制片公司,并且肯屈就去當個編劇就是為了要接近夏夢。據金庸的一位知友說:他愛夏夢如癡如醉,但難于在生活中見到夏夢,才想到了“加盟”這個絕招。金庸還開玩笑說:“當年唐伯虎愛上了一個豪門的丫環秋香,為了接近她,不惜賣身為奴入豪門,我金庸與之相比還差得遠呢。”可惜夏夢當故事早已名花有主。
金庸與夏夢最難忘的一幕,也許是一次夜晚在咖啡店的幽會。這是他們僅有的一次幽會,是金庸主動,而夏夢也是例外地答應了。在咖啡店里的幽幽燭光和柔柔音樂中,金庸帶著幾分酒意,終于傾吐了自己的愛慕之情,夏夢聽了極為感動,她說她是非常敬重他人品,只可惜“愛使”遲到了一步,感嘆“恨不相逢未嫁時”了,并說根據她的為人,是絕不愿去傷害夫君的,請求他能格外原諒她。最后她深情地說:“今生今世難償此愿,也許來生來世還有機會……”這次幽會就這樣傷感而無奈地結束。從此之后,金庸只好把夏夢當作苦心依戀的“夢中情人”。
眼看金庸沉浸在昨日的緬懷之中,榮少亨趁機說道:“查先生不要笑話,其實我第一次戀愛之前,我認為自己就是你小說中的那個癡情人楊過。而我和書里面的楊過不同的地方,就是他有個大雕!
那時候的我同楊過一樣,我從來沒有想過考試要考第一,我只需要愛情。只需要找到我的小龍女,我就可以拋棄學業,退隱山林,男耕女織,婦唱夫隨,然后每一個月至多出一次家門,問老媽要完零用錢就回去。不錯,基本上,中一到中三,我就是在這種超然的思想下度過的。當時學校最流行的辯論題目是:中學生應否談戀愛?我認為,我們應該辯論的是:中學生應否讀書?而在我第一次談戀愛之前,我心目中的小龍女只需要一個條件:就是漂亮!我知道我這樣想你會覺得我好幼稚,但是當時我年紀小,不知道原來身材都好重要……但是現在想想,初戀真的是人生最神奇的一件事情,它能讓聰明人變得愚鈍,更能讓一個有才華的人,把他的才華通過文章發揮得淋漓盡致,比如你的那本《射雕英雄傳……換句話來說,剛才查先生對茶道的看法的確很對,我認為好的茶需要有懂得品嘗它的人才能升華價值,就好像您的小說一樣,只有遇到真正懂得欣賞的人才能拍成好的電視劇。”
“哈哈哈,”金庸笑了起來,金絲眼鏡后面雙眼露出睿智的光芒,“少亨,你說了這么多,又繞了這么多的彎子,現在終于肯說出來這里的目的了,其實這個問題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榮少亨一聽這話不由得老臉一紅,原以為自己做的夠隱秘了,沒想到早被金老先生看穿了。
于是就開門見山道:“我們無線決心投資籌拍查先生的那部《射雕英雄傳,不知道對此你個人有什么異議?”
金庸不慍不火地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清茶,然后笑道:“少亨,你們知道一個作家最看重的自己作品的哪一點么?”
榮少亨一怔,看了一眼韋家輝,韋家輝說道:“大概是人物的塑造吧。”
“不,你們沒有理解我的意思,”金庸搖了搖頭。
“我知道。“榮少亨忽然說道。
“哦,你說來聽聽。”
榮少亨平靜了一下心態,然后娓娓道:“一個作家寫小說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樣,在創作期間充滿了激情和期待,當小說完成的時候就等于十月懷胎生出了自己的孩子,對于自己的孩子,每個人都會心疼,如果有一天作家因為要出門,而托人照料自己的孩子,結果孩子卻被人打了,那么他的心中一定會很痛,”榮少亨說到這里抬起頭,用目光直視金庸道:“作品被加東加西,東改西改,感覺就像兒子被打,您心里就會很痛,是這個意思嗎?”
金庸默默地看著榮少亨,時間似乎在那一刻變得靜止。
榮少亨則心說,俺可是原搬你未來說過的話,要是再不過關,可就太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