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等激動不已的張四狗離去,石猛才低聲問道:“王爺,為何把這么大的榮譽授予這個壞人?”
秦雷瞇眼看了他一會,沒有說話,起身招呼他到船舷邊站定。秦雷定定的望著黑黢黢的湖面,仿佛那里有天下最美的景致。石猛好奇的跟著往下看,卻什么也看不到。
秦雷這才開口幽幽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壞人?”
石猛尋思半天,心道,王爺今天的話可真有哲理啊,一句也聽不懂。最后吭哧道:“像王爺這樣的人就是好人,像張四狗那樣的就是壞人。”
秦雷眨眨呀,招手讓他在湊近些。石猛便把大腦袋往前探了探,半邊身子都露出了船舷。秦雷笑瞇瞇的把手往他肩膀搭去,就在石猛以為會像往一樣輕輕落下時,秦雷突然狡黠一笑,還沒等石猛來得及反應,就將他一把推了出去。
石猛怪叫著,像個裝滿了沙子的大麻袋一樣在空中劃過很短的距離,便重重的落在水中,‘轟隆一聲,濺起幾尺高的水花,把捧腹大笑的秦雷也淋成了落湯雞。
自從玉帶河畔那一次之后,秦雷的手下沒有一個不刻苦練習游泳的。尤其是到了南方,住進晴翠山莊,門前就是碧波蕩漾的晴川湖,石猛他們沒差事的時候便會去暢游一番,既可以鍛煉身子、又可以消暑解悶,一段時間下來,基本上都告別了旱鴨子時代,成為了水鴨子。
船前頭正吃飯的石勇、石敢和馬南,聽到聲響趕緊提了兵刃過來察看,正見到石猛狼狽萬分的從水里露出頭來,三人頓時笑成一團,石勇粗聲道:“猛子,現在下水抓魚是不是晚了點?哥哥們都吃完飯了。”
馬南聽了,賤笑道:“沒事沒事,還吃得下。”
石敢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還是當宵夜吧。”
石猛抹一把臉,惱火道:“你們個球球的,還不快點把我拉上去。”
石敢和馬南便探出身去,伸手拉石猛,石猛一手攥住一人,在他們剛要用力前,怪叫一聲:“都下來吧,你們。”說著腰腹一挺,同時使勁一蹬船板,那船猛地一晃,便把兩人拽了下來。
秦雷正幸災樂禍的笑得前仰后合,沒有防備石猛踹船板,頓時便失去平衡,身子也往外跌去。石勇趕緊伸手想把他拉住,卻沒想到秦雷反手握住他,把他一起帶下了水。
一時間群魔舞,水花漫天,卻有四聲落水聲。待水花落下,石猛趕緊看去,駭然發現,秦雷和石勇也被他那一下,震了下來。心道不妙,便想偷偷游走,剛轉身就感覺腳腕子被人鎖住了,還沒來得及掙扎,又被人攔腰抱住。
隨著兩邊的膀子也被按住,除了那個大腦袋可以拼命的搖晃之外,他全身都不能再動彈分毫。驚惶萬分的石猛扯著嗓子大聲求饒:“各位祖宗,饒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
其余四人怎會輕易放過這好機會,根本不理會石猛的告饒。就聽見秦雷大喊道:“一、二……”待‘三’一出口,四人便齊齊把石猛的身子往水里按。可憐的石猛大鐵牛一般直沉水底。
過了好一會,四人才把他重新撈上來,齊聲問道:“服不服?”石猛鼻孔耳孔都往外冒水,想說話,卻先吐出一大口水,正好噴在馬南臉上。馬南大叫道:“原來你不服!”其余三人齊齊‘哦’一聲,便又把他按進水里。如是反復了好幾次,每次都會在石猛開口說話前把他重新壓下去……
等到四人玩膩了,爬上船,再把肚子高高鼓起的石猛拉上來。五個人就脫掉水淋淋的衣衫,只穿一條大褲衩,就這樣四仰八叉的并排躺在甲板上。
這一刻,只有四個玩累了和一個被玩累了的青年,沒有什么王爺屬下之分。
秦雷躺在最中間,烏云不知道什么時候散盡,月亮帶著星星們出來了。秦雷癡迷的望著滿天繁星的夜空,靜靜的出神。其余四人見王爺不做聲,便也各自安靜的想著心事,方才的喧鬧仿佛虛幻一般,現在的靜謐才是真實。
這時候,一顆明亮流星劃過半邊天際,拖拽出美麗的痕跡。
秦雷突然道:“許個愿吧,只要在流星下許的愿,就一定能實現。”
四個人一聽,心道,不管最后什么心愿,最后還不得指望您來實現,這是王爺大派紅包啊。趕緊挖空心思想了起來。
秦雷已經默默許愿完畢,微笑道:“快一些,流星消失,許的愿便不靈了。”
同一片夜空下,不能相見的人兒卻可以同時看到那顆流星。
“詩韻姐,快一些,我哥說過,流星消失就不靈了。”身子又有些不大好的永福,臥在躺椅上急切的催促道。
詩韻卻仿佛沒有聽到。依舊兩手優雅的扣在胸前,虔誠的閉上眼,默念著自己的心愿。那人說,必須要心誠,天神才能聽得到,愿望才能實現。
直到那顆流星徹底消失在夜空中,詩韻那修長的睫毛才輕柔的抖動幾下,緩緩睜開眼睛,朝永福嫣然一笑。
永福這才放心的側臥下,瞇著好看的眼睛,柔聲問道:“詩韻姐,你許的什么愿啊?說給小妹聽聽吧。”
詩韻握住她的手,笑道:“你的動作越來越像你哥了。瞇著眼跟小貓一樣。”
永福眉毛微微一挑,無所謂笑道:“妹妹像哥哥天經地義,倒是姐姐你,別岔開話題。”
詩韻狡黠笑道:“你哥說過,說出來就不靈了。”
永福氣結道:“不說就不說。”說著促狹道:“還說我呢,姐姐你三句話都離不開我哥,看來我哥三天一封的鴻雁傳情還真的很管用呢。”
詩韻哪經得起這樣的調笑,粉頰登時艷若桃李一般,雙手捂住面頰,聲如蚊鳴道:“哪有……”心思卻早不知飛到哪里去了,多半是南邊吧。
秦雷自從南下之后,利用已經建立起的信鴿系統,每rì與京中的館陶保持聯系。這中間也會假公濟私的稍帶些私信托館陶轉交。除了偶爾有幫石猛捎給莊蝶兒的,絕大多數的都是‘敬呈尊師李,后學末進雷拜上。’
自從秦雷得知那本《新三國志》上的雋秀文字,乃是詩韻十四歲時所書起,他便腆著臉要拜詩韻為師學習寫字。詩韻起初自然不答應,因為時人四歲入蒙,便在先生教導下習字臨帖,待到秦雷這么大,怎么也練了十幾年字了,就是最沒有天分,最懶惰的家伙,那筆字也能拿得出手了。
但終于禁不起秦雷的軟磨硬泡,勉強答應看看他水平如何。結果立刻驚為天人,全天下寫字最爛的人。秦雷又憑著臆想,編造出自己在齊國如何如何不受人待見,如何如何被人欺負的凄慘故事,終究還是讓詩韻姐姐一時心軟,收下了他這個心懷叵測的開山關門大弟子。
雖然秦雷用心不純,但確實也想好好練練字,要不將來到什么地方去,人家要是請提個詞、留句話什么的,都不好意思出手。因而他還算聽話的跟著詩韻學寫橫豎撇捺折,這也是當初他能接近人家姑娘的唯一法子。若非如此,每次他去永福宮,詩韻都會借故告退,讓他好生沒趣。
只是沒想到詩韻還是個嚴師,隔幾rì便會有功課布置下來,即使是南下也給了秦雷厚厚的碑帖讓他臨摹,說等回京后檢查,讓秦雷叫苦不迭。
但多了這個師徒的名頭,秦雷便可以隔三岔五以匯報功課之名給詩韻寫信。至于信的內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總也脫不了“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之類的大膽言語便是。
永福望著傻傻出神的詩韻,又是欣慰又是羨慕,轉而想到自己的身子,卻是一輩子也沒資格享受這種滋味了,不由又自傷起來……
不說在京都出神的兩位姑娘,單說襄陽湖上穿著褲衩的五條漢子。
秦雷“再不許愿就不管用了。”的恫嚇之后,馬南便搶著道:“俺想在南方幫王爺做點事,俺不想回京了。”
石勇好奇道:“老馬,你為啥不想回去了?”
馬南歪過頭去,對石勇道:“俺覺得在京里太壓得慌了,得處處小心,說話都不敢大聲。還是南方好,想唱就唱、想笑就笑。再說俺家里弟兄六個,不缺俺一個照顧老娘。”
又轉過頭去對閉著眼睛的秦雷解釋道:“俺這就是個想法,當然還得看王爺的安排。”說著拍胸脯保證道:“就是回去,俺也會好好辦差,不讓王爺cāo心。”
秦雷依舊沒有睜眼,只是微微頷首道:“下一個。”
石勇便接著道:“俺也說說,俺想當兵,但又不想去外人的軍里。俺想干王爺說的那個特種軍。”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下一個。”
石猛揉著咣當作響的肚子,呻吟道:“你們都想走,都走了誰在王爺身邊聽使喚呢,真不仗義。俺就跟著王爺回京城,哪都不去。”
他這種假正經立刻遭到馬南的無情揭穿:“我看你娃是舍不得你老婆才是真的。”
石猛打個嗝,弱弱道:“你嫉妒……”馬南也不還嘴,翻身上馬,使勁按石猛圓滾滾的肚子,硬生生又按出二斤水。石猛方才在水中便被折騰的沒有一絲力量,只能哼哼著任由馬南折騰。
那邊鬧騰間,秦雷轉頭望向自己的侍衛長,輕聲問道:“你呢?”
石敢不加思索道:“俺不想變化,俺就想保護王爺安全。”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你可考慮清楚了,這次之后,再想調換就難了。”
石敢憨憨笑道:“把王爺的護衛交給誰俺也不放心。”
秦雷笑笑,不再說話。
夜越深越涼。幾人便起身準備回去。穿衣服的功夫,石猛又湊上來小聲問道:“王爺,您有什么愿望?”
秦雷見其他三人也一臉好奇望著自己,輕笑一聲,慢條斯理的穿上袍子,這才打哈欠道:“孤王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回去睡覺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他的愿望是能娶到詩韻作乖乖老婆,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哉。
幾個人便簇擁著秦雷進了艙,今天他就在船上下榻了。石猛猶有不甘的問道:“這么樸素的問題?”
馬南無奈的嘆口氣道:“都說戀愛中的女人蠢,我看結了婚的男人更白癡。”說著拽住石猛,不讓他繼續糾纏王爺。
翌rì一早,秦雷便回了異味中的軍營,楚落已經醒來,而他身邊躺著的車國卻仍然在昏睡。秦雷溫言撫慰楚落幾句,讓他安心養傷,告訴他秦有才將率領五千步軍,接替襄陽湖水寨的防御。
又囑咐一邊的秦有才,用船塢里如山的鋸末、廢木料混上火油,把城外的尸體徹底焚燒,以免疫情發生。這才帶著隊伍離開了這座人間地獄般的營寨。
剛出營門沒多遠,便見遠處奔來一騎,馬上坐著個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的騎士,他腰上鼓鼓囊囊,似乎掛著個包袱,手中提一根暗紅色的大棒。
張四狗看了,如釋重負道:“小楚回來了!”
那同樣傷痕累累的戰馬朝隊伍越行越近,馬上騎士的身形也越來越清晰,不是一夜未歸的楚千鈞又能是誰?見到他們的偶像歸來,眾人發出一陣歡呼。有眼見的卻驚呼道:“楚公子受傷了!”
張四狗趕緊帶著兩個隊率迎了過去,他現在是王爺親口承認的大秦第一士官長,有銅牌鐵證,在軍中的威信比一般校尉還要高。
他們三個靠得進了,才發現楚千鈞模樣極是凄慘,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囫圇地方,有的創口有尺許長、翻翻著肉、深可見骨,背上腿上還插著箭桿,就連他那戰馬,屁股上也中了兩箭。這一人一馬全身上下血跡斑斑,仿佛剛從血池地獄中爬出來一般。
楚千鈞卻對三人的招呼無動于衷,徑直從三人身邊穿過,直直朝那個向他微笑的男人行去。
黑衣衛剛要上前阻攔,被秦雷輕聲喝止,一百多騎黑馬黑甲黑面具的騎士們便齊刷刷的錯開馬頭,為楚千鈞讓開一條七尺寬的通道。
楚千鈞在通道外勒住馬,沙啞著嗓子喝道:“啟稟王爺,鎮南軍東營步軍什長楚千鈞已將敵酋首級一對帶到!”
說著將兩顆頭顱從腰上解下,高高舉起。眾人這才看到,那所謂的包袱,不過是兩個頭發綁在一起的首級罷了。
全場一片寂靜,靜的連戰馬的響鼻聲都清晰可聞。片刻之后,卻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聲!兵士們將手中兵刃高高舉起,拼命的吶喊著。軍中素來崇尚勇者,這種只身連夜追殺萬余潰敵,取敵酋首級的孤膽英雄更是軍人們膜拜的對象。
而且他事先與秦雷有約定,算不得違反軍紀。當然,即使真的違反軍紀,秦雷也會想方設法為他開脫的。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特別是在這個時代,一員猛將對軍隊戰力的提升作用不僅是他超卓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對士卒們的鼓舞和帶動,這一點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秦雷一臉莊重的望著他,朗聲道:“上前!”
楚千鈞便沿著黑衣衛讓出的通道,策馬向秦雷行去。
待他一踏入通道,黑衣衛們齊刷刷的抽出腰間唐刀,挽個刀花,又齊齊的豎在胸前,向他致以崇高的敬禮。
楚千鈞感覺有一股熱流在胸中涌動,渾身的疼痛似乎暫時離他而去,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相信,即使是五十年后,他也不會忘記這一幕,這人生中的榮耀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