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稿子的署名改為“本報記者黃澤名安在濤”之后,由黃澤名親自簽發,編輯中心迅速將頭版和二版的版面進行了微調,在頭版做了一個醒目的引子,然后轉入二版。看到小樣出來,安在濤拿去讓黃澤名又審了一遍,一直到沒有任何問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背靠在走廊上,安在濤點上了一根煙,悠閑地吐著泡泡。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猶豫了一下,還是飛快地沖下樓去,在晨報大廈外面找了一個公共電話亭,撥通了夏曉雪家的電話。
已經快深夜11點了,刺耳的電話鈴聲在夏家的客廳里響起。夏天農皺著眉頭,穿著睡衣睡眼朦朧地來到客廳接起電話,口氣非常的不滿,“誰?”
安在濤定了定神,低低道,“夏叔叔,是我,安在濤!”
夏天農有些惱火地哼了一聲,“這么晚了,曉雪已經睡著,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夏天農正要扣電話,突然聽電話聽筒那邊傳來安在濤淡定的男中音,“夏叔叔,我們報紙明天會有一個特稿,是關于幾年前的馬鵬遠案,現在馬鵬遠案……”
馬鵬遠案,夏天農當然知道。包括馬鵬遠這兩天獲釋平反,以及夏曉雪跟安在濤跑到天南找石彤采訪,他也知道。只是作為一個地級市的副市長大人,他心里其實對一個草民的冤屈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只是當安在濤娓娓地、從旁側擊地將這篇報道潛在的某種“深層功效”說了一遍,他心里便陡然一震:機會,絕對是自己重新站隊跟新任市委書記示好甚至是拉近距離的機會!
夏天農已經做了6年的副市長,分管農業,排名非常靠后。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前任書記高洋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屬于被杜庚有意冷落的系列。
他的岳父家石家隨著石老爺子的去世雖然已經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石家數十年培植的勢力盤根錯節,潛在的影響力還是蠻大的。所以,杜庚的底細他比誰都清楚。盡管蒙虎有省里某位領導作為靠山,但這個靠山跟杜庚相比,還是要差了些。
夏天農一直想要投入杜庚的麾下,但是作為前任留下來的“臣子”,杜庚對夏天農有著天然的排斥。再加上他到任后,蒙虎有意無意地跟他唱對臺戲,杜庚心里對原先濱海的這些“老人”印象非常惡劣。
蒙虎絕對斗不過杜庚,無論是背景還是政治手腕。夏天農可不愿意成為蒙虎一系的犧牲品,或者成為被杜蒙權力斗爭殃及的池魚。
夏天農的瞌睡一掃而空,心潮起伏著,直到電話里傳來嘟嘟的忙音,他才醒過神來,緩緩將電話放下,眼中閃過一抹奇色。
安在濤!
這一夜,夏天農幾乎是徹夜無眠。
第二天早晨5點多,他早早地起床換上了那一身多年未曾穿過的運動短褲,出門而去。在小區的小花園里,他終于等到了一早起來鍛煉的杜庚兩口子。
杜庚身穿白色的T恤和一條天藍色的短褲,正在原地起跳,而杜庚老婆孫彥仍舊是牽著那條毛色雪白非常可愛當然血統也很是高貴的英國塞特犬,慢慢遛彎。
“杜書記。”夏天農遠遠地打著招呼。
杜庚有些奇怪地停下身來,掃了夏天農一眼,淡淡道,“老夏?你什么時候也起得這么早了?我可是聽說,你是不到7點不起床的喲。”
夏天農小跑了過來,呵呵笑道,“杜書記,老孫。不行了,現在一身病,不鍛煉不行了。這么,這一大早我們家老石就把我從床上給轟了下來,讓我出來也跑跑步……呵呵。”
“哦。早起晨練對于身體很好。”杜庚說了這一句便繼續做著自己的原地起跳,不再理會夏天農。
夏天農不動聲色地向不遠處跑去,但沒有幾分鐘他又跑了回來,呼呼地喘著粗氣,“杜書記,看來我這身體是虛啊,跑這么幾步就開始受不了了。”
杜庚微微一笑,“多跑跑,常練練,習慣了就好。”
“呵呵,杜書記說的是,不過,現在我得歇一會。”夏天農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一邊望著杜庚原地起跳,一邊故作無意地說著,“杜書記,我昨天聽我們家曉雪說,濱海晨報今天做了一個特稿,是關于幾年前的馬鵬遠案的……馬鵬遠案已經真相大白,真兇已經在天南落網……”
杜庚心里一緊,慢慢停下動作,緩緩轉頭望著夏天農,“什么案子?”
“……”夏天農微笑著將馬鵬遠案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簡要說了一遍,完了又淡淡地解釋了一句,“我們家曉雪的男朋友是濱海晨報的記者,這報道是他采寫的,據說今天就見報了。”
說完,還沒等杜庚說什么,夏天農就起身來嘆了口氣,“杜書記,我得再去跑一圈,你慢慢練。”
望著夏天農慢慢跑去的背影,杜庚嘴角一陣抽動,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他怎么能不明白,這是夏天農主動向自己示好的一種表現。與濱海市的其他領導不同,夏天農一向行事比較低調,為人也比較穩重,如果他能投入自己麾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夏天農回到家里,夏曉雪和石青剛剛起床,娘倆正在忙碌著一起準備早飯。
夏曉雪聽到門響,從廚房露出頭來,驚訝的道,“爸,今天是太陽從哪邊出來了?你這個大懶蟲竟然早起外出鍛煉去了?”
夏天農心情很好,微微一笑,“臭丫頭,爸爸年紀大了,早起鍛煉身體有什么好奇怪的。對了,曉雪,改天把安在濤叫家里來吃飯,這小伙子不錯,實在是不錯。”
石青放下手中的鏟子,關掉燃氣具的開關,皺了皺眉,“老夏,你吃錯了什么藥了,對了,昨晚半夜三更的,那小子打電話來啥事?”
“呵呵,小伙子跟我說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老石啊,這小安不錯,你不能再對人家……”夏天農一邊說著,一邊匆匆進了臥房,開始換正裝。他要早去買一份晨報看看,心里充滿著強烈的期待感。
他迫切地想要看看,接下來,杜庚究竟會怎樣做。想必不會無動于衷吧。
安在濤采寫的特稿見報后,在濱海引起了強烈的轟動。一時間,濱海的大街小巷到處都在議論遭受不白之冤的馬鵬遠。而相應地,自改制以來,濱海晨報首次脫銷。
濱海公安局和法院檢察院這些司法機關得到這個消息,也很有些措手不及。本來,馬鵬遠盡管無罪開釋,但在公檢法的強力遮掩下,這事兒也就這么了了。可誰想到,竟然有記者把它給捅了出來。
市長助理兼公安局局長黃韜憤怒地將屬下遞過來的濱海晨報撕爛,陰沉著臉沉吟了半響,還是撥通了市長蒙虎的電話。
冤案曝光,首當其沖的就是警方。這其中,涉及到的問題多了,譬如刑訊逼供,譬如不按法定程序辦案,再譬如案件審理程序混亂,等等。如果這事鬧大,他作為公安局長,難逃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