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開講了卓年未曾踏蓮的老家安家村,安雅墨的曬業一只有些濕潤。安家村如今已經不比以前。因為村民都種植蔬菜大棚的緣故,生活都比較富裕,村里的面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幢幢踞或者三層的小樓鱗次櫛比地林立在村里道路的兩側,有些樓前還停著小
安在濤望著母親眼中的濕潤。心里感慨萬千,他再一次在心里暗暗發誓,這一生,他絕不會讓母親再受一點的委屈,一定要竭盡全力讓母親幸福康寧地走完下半生。如果不是為了順母親的心,以他的性子。他是絕對不肯踏入安家村半步的。對于安家這些親戚,他從小就沒有一絲好感。甚至,對于來自于安家的鄙夷和歧視,他心里深藏著一股子深深地怨憤。
或許是來自于親戚的“冷眼”格外地讓人記憶猶新。從小到大。安在濤遭遇的外界的歧視眼光并不算少,但他都以良好的心態化解了這些“糾結。”只是對于安家的這些人,他始終不能原諒。他永遠無法忘記,在他和母親剛剛回城的那一年,跟著姥爺回安家村祭祖時,安家這些親戚們那混雜了鄙夷、不屑甚至是敵視的復雜目光,那一道道目光就像是毒蛇一般鉆進他童年的心靈。
而正是這個安大力的兒子,比他大上三歲的安永,當年就曾經將一塊驢糞蛋扔在他的后背上,一口一斤小“有娘養沒爹教”的野孩子。
但這種或許終生都無法化解的怨憤,也就是潛藏在心底罷了,他也不可能去睚眥相報“以牙還牙。”再去將過去的怨憤發泄出來,頂多不來往就走了。他定了定神,當出租車在安家掛著紅燈籠貼著大紅色的喜字的大門口停下時,他率先下車,打開車門,將安雅芝扶了下來。
安家院中的酒席已經開始,祝籌交錯聲和恭喜賀喜聲從院中傳來出來。安雅芝幽幽一嘆,咬了咬牙,還是帶著安在濤、夏曉雪,拉著竹子的小手走進了大門去。
院中擺滿了四五桌酒席,在院中酒桌上就坐的,多是安家的一些普通的親戚。
四人走了進棄,數十道目光就都投射過來,很顯然,有好多人認出了安雅芝。畢竟。在座的這些人中,有不少是她的堂兄堂弟堂姐之類的。安雅芝有些尷尬地不知道是該往哪里走,安大力夫婦正在招呼親戚們喝酒,突然看到安雅芝,孫氏就皺了皺眉,暗暗扯了扯安大力,低低道。“你怎么把她也叫來了?。
雖然過了這么多年,安雅芝未婚生子的這點破事兒在當前來看早己不算什么事兒,但這么多年不來往,安雅芝這孤兒寡母的也還是沒幾人能看得起,很多安家人甚至早已遺忘了安家還有安雅芝這么一個直系
安大力也就是在進城買東西時遇到了安雅芝,順口跟她說了兒子結婚的事情,其實也沒指望她能來。安雅芝真的來了,他還真有些想不到。
不過。今天是他兒子結婚的大喜日子,安雅芝好歹也是他的親堂妹。遠來是客,他也還是笑臉相迎了上去,“雅芝來了啊,來,來!”
孫小氏皺了皺眉,卻也沒有上前去。
安雅芝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來遞了過去,小永結婚。我這做姑姑的,也沒啥禮物準備。就給個紅包吧
安大力接了過來,勉強笑著,左右四顧,突然犯起了難。酒席都是按照人頭準備的,他壓根就沒打安雅芝的譜兒,酒席早已坐滿,可安雅芝卻來了四個人,該往哪里安排他們呢?
孫氏雖然見安雅芝遞出了紅包。面色稍界,但馬上就心里嘟囔著,“還不知道給幾個錢呢,就帶著這些人來白吃。”
安在濤神色淡淡地環顧四周。見安家親戚們神色疏離小聲竊竊私語著,估計也沒說什么好話。自家母親進門,竟然沒有一斤,人起身來打招呼,心里的那些隱藏起來的怨憤就一點點冒了出來。他轉頭一看安大力來回搓手,就知道人家沒有打自家母子的譜兒,沒處安排自己四人。就壓低了聲音伏在安雅芝耳邊道。“媽,人家沒打咱們的譜兒,也沒處安排,反正紅包也給了,面子也打發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夏曉雪穿著米黃色的妮子大衣。一雙高腳筒靴,長長的黑發用一個綠色的蝴蝶結扎起成馬尾巴,脖子下圍著一條紅白相間的圍巾,整個人看上去清雅出塵。她有些好奇地望著四周的賓客,她從未見過這種場合。倒是覺得有些新鮮。
對于安家母車跟安家人的“恩恩怨怨。”她并不知情,她也就是方才在車上聽安在濤嘮叨了幾句。心里多少明白,安家仿佛是并不待見自己的愛人和婆婆。
安雅芝猶豫了一下,定了定神。這才對安大力笑著說了一句,“大哥。好了,我來就是為了賀喜”我們家里還有點事情,就回去了祝小永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喲”。
安大力心里微微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他的婆娘孫氏就已經不陰不陽地拿著四包糖果走彈禾來了就是客人,既然你們要擊。我們也就不留你只”。不過,吃點喜糖吧
見母親要去接那糖果,安在濤眉頭一皺,趕緊拉起她的手來,向夏曉雪使了個眼色,“媽,我們回!”
安雅芝還想跟安大弈夫婦說幾句客套話,但發覺胳膊上傳來兒子用力的拉拽,心里一陣嘆息,向安大力夫婦笑著點了點頭,扭頭就往外走。
夏曉雪一手拉著安雅芝,一手拉著竹子,慢慢向大門口走去。安在濤走在最后,他微含憤怒的眼神從眾人身上滑過,嘴角抽動了一下,再也無任何留戀,轉身就走。
正屋的一桌上,安家的幾個長輩正在陪著詹乾砧和馬耀這兩位貴客說話,突然看到院中走進來的安雅芝幾人。安家現在唯一僅存的長輩。安雅芝的四叔今年引歲的安老漢皺了皺眉,跟安大力的叔伯兄弟安大慶交換了一個眼神,低低道。“是老三家的那個丫頭?”
安大慶是安雅芝二叔家的兒子,是安家村的支書,他點了點頭,起身掃了一眼,“四叔,是三叔家的那個丫頭
安老漢撲地一下放下手中的小酒盅,沉下臉來,“她來干什么?大力還請了她?胡球日搞!”
或許晚一輩的人都已經不再拿安雅芝當年的事情當回事兒,但作為安家唯一還活著的長輩,安老漢卻還是對當年的事情耿耿于懷,因為安雅芝未婚先孕,安家在當地被傳為笑柄。
詹乾佑正端著架子,接受著安家長輩們的逢迎,但馬耀卻好奇地往院中瞥了一眼,而就是這一眼,他就看見了安在濤那張熟悉的英挺而有些淡漠的臉龐。
他霍蔡站起,差點沒掀翻了桌子;他身前的酒盅咔嚓一聲翻到,酒液流滿了一桌子。詹乾佑皺了皺眉。“小馬,你作甚哩?”
馬耀根本就沒有聽見詹乾佑的話,他猛然挪開椅子,大步流星地就奔了出去,讓安老漢和安大慶等人吃了一驚。
馬耀奔到院中的時候,安在濤已經走到了大門口,眼看就要出門而去,馬耀心急之下,大喊了一聲,“安秘書,請留步!”
安在濤一怔,猛然回頭來,見竟然是昨天的那個馬副鎮長,倒是有些意外。他頓了頓,面上浮起一絲笑容,“原來是馬副鎮長,這么巧。竟然在這里遇到你
馬耀幾步就竄了過來,一把抓住安在濤的手來,滿臉的媚笑,“安秘書,太巧了,真是太巧了,你們怎么要走?”
馬耀瞪了一旁有些目瞪口呆的安大力夫婦一眼,“表哥表嫂,怎么還不趕緊安排客人入席啊?走,安秘書。你這市里的領導好不容易來我們馬橋一趟,這回我說啥也不能讓你走嘍
馬耀真是覺得有些天上掉餡餅的味道。他只是一個鄉鎮干部,能夠結識市委書記的秘書,能夠跟他拉上關系,那對于他的價值太大了。況且,這位秘書還是夏副市長的女婿。后面的背景,那可不是一般的深。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家這表哥竟然還有這么一門親戚。
想到這里,他突地心里一跳,向眉目如畫氣質出塵的夏曉雪望了一眼,賠笑道,“這位就是夏市長的千金吧?”
安在濤微微一笑,夏曉雪走了過來,拉起安在濤的手來,“是的,這是我的未婚妻夏曉雪。
曉雪,這位是馬橋鎮的馬副鎮長
夏曉雪怎么會把一個鄉鎮干部放在眼里,加上自己一行人在這里遭遇冷遇,她心里其實也有些不忿。不過,她性情大度,就向馬耀微笑一點頭,“你好,馬副鎮長。”
這個時候,詹乾佑也已經看清楚了安在濤。不過,跟馬耀不同,他稍稍有些猶豫。畢竟,昨天在蔬菜大棚地里跟安在濤有過一番“沖突。”然而,“沖突”歸沖突,他也是官場中人,自然知道孰輕孰重,放著這么一個跟安在濤化解“恩仇”的機會不加以利用,除非他是傻子。況且,能跟一個來頭極大的市委書記秘書、副市長女婿搭上親戚關系,這該是一條多么敞亮的仕途機會通道呀。
故而,他定了定神,臉上端起深深的笑容來,也奔跑出來迎了出來。哈哈大笑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啦,安秘書,夏小姐,我們竟然還是親戚哩。”
安在濤微微一笑,他到是認出了詹乾佑,但他卻不知道此人是何許人也,究竟是高覽縣哪全部門的官員。見他的神色,馬耀趕緊介紹道,
“安秘書,這位是高覽縣農業局的詹乾裙局長,也是我表嫂的妹夫。”
安在濤哦了一聲,詹乾佑就已經伸手過來,握住了安在濤的手,連連笑道,“市里領導來到我們這種小地方,簡直是蓬聳生輝啊我說姐夫,你們有這么一門貴客也不早介紹給我們認識。”
詹乾佑和馬耀只是科級干部。在安在濤和夏曉雪眼里不算什么,但在這鄉下人眼中,尤其是在安家的這些親戚眼里,這可都是有權有勢的大人物,出門有小車坐,手中有權力,批船卜就能給他們帶來很大的利就是眾兩位大人物卻瞧麗、在濤如此熱情,甚至還有幾分畢恭畢敬,安家人都很震驚。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名,但他們也不是傻子,隱隱猜出,安雅芝的兒子有大出息了,好像是當了大官。否則,這詹局長和馬鎮長怎么會這般恭敬于他。
安大力不由很是后悔,而他的婆娘早就悔青了腸子。夫婦兩人趕緊上前來親熱地拉住安雅芝的手來。噓寒問暖,跟方才判若兩人。而安家的那些親戚們也都紛紛起身來,雖然圍攏在一旁并沒好意思湊過來。但態度早已恭敬非常。
就算是屋里的安老漢和安大慶,也走出屋來。
馬耀抓住安在濤的手,就要往屋里拖。
安家人的這種前倨后恭更加讓安在濤感到不齒。這種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原本也很正常,但他實在是不愿意跟安家人打交道,他用力掙脆了馬耀的手來,淡淡一笑,“馬副鎮長,詹局長,你們喝吧,我本來就不怎么喝酒,再說我家里還有點事情,就不奉陪了媽,我們走!”
安在濤的聲音非常的淡漠和堅定,安雅芝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情,她嘆了口氣,再也懶得去跟這些沒有任何情分的親戚們寒暄,拉起夏曉雪和竹子的手來,四人快步出門而去。
馬耀和詹乾佑追了出去,再三說要用車送。都被安在濤拒絕了。
詹乾佑和馬耀有些郁悶地走回了安家的院子,神色就有些不善。好不容易有了這么一個機會,卻就這樣沒有抓住。見安大力夫婦迎了過來,馬耀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抱怨道,“我說表哥表嫂,你們可真是狗眼看人低哪,有這樣的貴人親戚主動上門來給你家兒子賀喜,你卻怠慢了人家哎,要不得喲!”
詹乾佑冷哼了一聲,掃了他的老婆孫玲一眼,皺起了眉頭,心里也不知道在打著些什么算盤。
孫氏猶豫了一下,低低道,“表弟,他是馬耀恨恨地道,“你們真是沒治了這位是術委書記杜庚的秘書,是杜書記親自點名調進市委辦的紅人,而且,他還是夏副幣長的女
你們看到那穿米黃色大衣的女子沒有,那就是夏副市長的千金小姐。你們喲!讓我怎么說你們好!”
市委書記的秘書?夏副市長的女婿?安大力和孫氏頓時目瞪口呆。半夭沒合攏嘴。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他們一向看不起的安雅芝母子竟然一下子就成為了讓他們仰視的貴人,當年那個私生子如今居然這么有出息
四周傳來安家親戚們的驚嘆聲和議論聲。
詹乾佑眉頭一跳,卻對安大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說姐夫,我看這樣吧,人家今天來賀喜還送了紅包一等到明天,我開車帶著小永兩口子去濱海登門致謝吧,也讓小永兩口子去濱海認認門,總是自家的親戚嗎,是不是?。
安大力麻木地點著頭。馬耀卻冷笑了一聲,“我看還是算了吧,別讓人家給轟出門來就好
詹乾佑笑了笑,有些不以為然。經過了這么一場,詹乾佑也好,馬耀也罷,都對這婚宴失去了興趣。兩人一起回到酒桌前,草草應付了一會,就各自開車離去。而在回返的路上,詹乾撫一直在琢磨該怎么利用好沾親帶故這條線,跟安在濤拉上關系。搭上安在濤就等于是搭上了夏副市長和杜書記這些大領導,詹乾裙無論如何也不想放過這次機會。
他老婆孫玲見老公神思不屬的開著車,不由提醒了一句,“老公,你慢點小開小心”。
詹乾佑回頭來瞥了自己老婆一眼。突然心情很是興奮了起來,他驀然覺得自家這個人老珠黃的黃臉婆竟然也變得有些迷人,隱隱還有幾分成熟女子的勾人風韻,他下腹就一陣火熱,心里升騰起些許欲望,他嘿嘿一笑,“我說老婆,縣上網開了一家桑拿浴,里面有夫妻包間,我帶你去開開洋葷?。
孫玲一怔,見詹乾佑的聲音頗含幾分曖昧,不由心神搖蕩,紅著臉發出嗯的一聲。
安在濤四人走出安家村,坐上了通往濱海的公交車。公交車進了縣城,安在濤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夏曉雪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笑道。“老公,我們這跑了一上午了還沒吃飯呢,回到濱海,你要請我和媽媽、竹子吃頓大餐。”
安在濤點了點頭,回頭望了安雅芝和竹子一眼,“媽,回去我們去海天大酒店吃火鍋吧,聽說那里的羊肉很新鮮。”
安雅芝無所謂地哦了一聲,她的心神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她有些后悔這一趟的老家之行,她心里暗暗嘆了口氣,眼前那一張張熟悉或者陌生、虛偽或者冷漠的親戚面孔在她的眼前一一閃過,隨著公交車的顛簸,她突地有些頭暈目眩想要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