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六章
官制改革
杰肯斯凱這是時隔三年之后再度來到臨安,每來一次,便有新的感受,日新月異的變化,實在讓他目不暇接。
根據他的經驗,要想在最短時間內知道臨安城的變化,最好的方法是去收集報紙。當次日霍重城奉命來見他時,他便向霍重城提出要求,希望職方司能給他些近來的報紙看看。
“你這潑胡,倒是好心機,打發我去做這些仆役的勾當。”霍重城與他熟了,因此說起話來也就沒有什么禁忌,笑罵了一句之后,吩咐人去替他買報紙,然后又對杰肯斯凱道:“你昨日好端端的為何要向陛下請求入籍?”
“大宋國勢日盛,此時正是我輩歸化之時,如果再等個十年八載的,只怕我拿出千萬家財來買,也難得入籍了。”杰肯斯凱夙愿已償,滿心歡喜,又知道霍重城雖然職位不顯,權勢卻重,因此也不隱瞞:“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我自然是不敢落于人后的——霍督管,有一件事還須煩勞你替我上奏天子!”
他在大宋時日已久,不僅一口宋話說得順溜,偶爾還能引經據典,甚至還識得漢字。霍重城聽他說得慎重,便也斂了面容:“你只管說,至于天子準不準奏,那是另一回事了。”
“我聽聞大宋辦了東勝招商行,心中很是遺憾,若是早回來半年,少不得也要在里面摻上一股。”
經過半年時間的醞釀,東勝招商局已經具備雛形,其股份更是早早地便被賣空,就是趙與莒自己想要多分上一點也絕無可能,畢竟東勝洲的探索每次都能帶回巨量的黃金白銀,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霍重城在這里面,也是分了一杯羹,他現在產業之厚,在大宋也是有數的,而且收入來源都合理合法,有些大臣雖然會嘀咕幾聲,卻沒有誰敢去天子那觸這個霉頭。
“只是如今時機已失,在我想來,除了東勝洲外,還有一地也是盛產黃金的,而且比起東勝洲外,此地還多有象牙、犀角、寶石與香料。”
“你是說非洲?”霍重城驚訝地問道。
“正是,既然官家準允辦東勝洲招商行,那么只要有人去說動,這非洲招商行也可以辦的。”杰肯斯凱目光炯炯,他是大食人,長期在大食、非洲與大宋間往來,靠著這貿易致富已經有數代人了,因此深知非洲大陸的富饒。東勝洲他沒有去過,但他相信,自己如果能得到大宋朝野的支持,那么在非洲所賺得的東西,絕對不會比在東勝洲少。
而且,他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非洲的勞動力。據他所知,大宋目前雖然已經擁有超過二億的人口,是當今全世界最人口第一的國度,但是勞動力,特別是從事一些危險行業的勞力還是非常缺乏。而非洲勞力充足,若是能夠將非洲的勞力運至大宋,再在大宋開辦工廠礦山,利用這些廉價的勞力來進行生產,獲利也必不少于貨物貿易。
他這個時候還未曾吃過苦頭,不知道生性散漫的熱帶地區人種其實并不適合紀律性甚強的工廠與礦山。
“原來如此,我說你為何對入籍之事這般迫切,終歸還是為了發財大計!”聽他說出非洲招商行,霍重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罵了他一句滑頭之后,細細盤算這件事情,過了好一會兒之后才道:“此事你擬個條陳出來,我替你代奏陛下,成與不成不好說……”
“陛下不會反對,能賺錢的事情,陛下從來沒有反對過!”杰肯斯凱很是得意地道。
從霍重城口中得知杰肯斯凱對自己的評價之后,趙與莒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愛財的名聲,看來真的會載入史冊了。
“官家以為此人之說如何,非洲招商行可辦或是不可辦?”霍重城也是笑著道。
“此事……”趙與莒思考了好一會兒,終于搖頭道:“不可。”
“陛下!”霍重城有些吃驚,他其實是怦然心動了的,他也看過西征艦隊送來的海圖,從大食到望宋角,非洲大陸的東海岸線盡入眼底,那么巨大的陸地,肯定會蘊藏著無數的財富,這非洲招商行要是真的辦了起來,定然可以為大宋也為他個人帶來滾滾的金銀,但趙與莒卻一口回絕,讓他覺得象是被澆了一頭涼水,有些手足無措。
“若是朕沒有東勝洲,或許會允許此策,但朕有了東勝洲,東勝洲疆域面積數倍于我大宋,人口也有數千萬之眾,如何還有余力分心其余地方?況且天下雖大,總得留些東西與后世子孫,我等一代人占盡功勛,后世子孫豈不生出懈怠之心?”
霍重城聽得大為佩服,只覺得天子算無遺策,百年之后的事情都能事先料好。他卻不知,趙與莒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卻是有心無力。
無論是非洲還是東勝洲,實在是太過廣大,憑借大宋如今的實力,吞下其中之一已經是極限,從趙與莒的角度看來,非洲不可能出現一個足以威脅到大宋的力量,因此緩上一緩并無關系,而東勝洲優越的自然條件,決定了若是其上出現一個強國,必然會威脅到大宋的霸權,而且,控制住東勝洲,就意味著東大洋成了大宋的內海,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講,再也沒有什么力量可以對進可攻退可守的大宋根本利益構成威脅。
霍重城不明白什么是地緣政治,趙與莒也不指望他明白。
未能得到天子的支持,杰肯斯凱雖然失望,卻沒有放棄他的計劃,他開始向他認識的每一個有權勢者兜售他的計劃。他原本就頗有家資,而且,趙與莒還給了他一些賞賜,因此倒也結交了些有權有勢之人,再通過這些人,他很快與大宋的豪商們結識,這些豪商都是逐利之人,聽得他吹噓得天花亂墜,便起了心思,雖然不至于立刻投入巨資,卻也同意了他的建議,眾人合伙出錢,組成一支探險隊,先深入非洲,看看能否尋著有利可圖的產業,最重要的是能否尋著黃金、象牙和犀角,試探能否獲得杰肯斯凱所吹噓的利潤。
這卻不是趙與莒所能控制得住的事情,資本一旦被釋放出來,就象張端義曾說的那般,便會變成一頭怪獸,吞噬一切它可以吞噬的東西。
炎黃十四年春正月,在西域的戰報回來之前,趙與莒頒布了他親政以來的第二份明定國是詔。若說十五年前的第一份明定國是詔是為了在清除史彌遠之后安撫人心,并且奠定大宋今后重視工商的經濟發展策略的話,那么這一份明定國是詔則是向天下宣告,大宋的政治改革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改革首先便動的是中樞朝堂,原先的六部,如今成了十二部,分別是吏、戶、禮、兵、刑、工、農、驛、監、物、醫、商。魏了翁提出的官制改革計劃當中,農、驛、監三部得到保留,但礦部并未設置,而且監部的職責始終只能監督丞相以下的大臣,卻不能約束到天子。新設的另外三部,物部其實是智學部,只不過直接用智學這個詞怕引起士林反對,因此借用了“格物致知”的“物”字,主要職責是科研與推廣智學和職業技能教育,將原先禮部的部分職責分了過來,設置這一部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讓大宋已遙遙領先全球的科技優勢得到保持;“醫”部全名是“醫藥與民力部”,其主要責任是改善全民醫藥條件,在最短的時間內增加大宋人口,設立這一個部,趙與莒頗冒了些爭議;“商”部是此次天子設立諸部中引發爭議最多的一部,自古以來商人地位便是不高,但大宋如今稅收有八成以上仰賴工商,工業歸了工部管轄,可隨著國內貿易與海外貿易的興盛,這商業與商賈由誰來管轄便成了一個巨大的問題,朝中有見識的大臣也都知道有必要設立專門管轄商業的機構,但長期以來商人地位偏低,使得提出這樣的建議必然會冒上風險,最后趙與莒不得不親自提出。
原先的六部職能也有所更改,比如說禮部,組織考試的職能已經交至物部,目前主管的是禮儀、文宣和歸化事宜。這樣調整之后,一些新興的社會變動便反應在朝堂機構設置之上。
丞相、參政與十二部,再加上原先的一些監、司、府等,便構成了所謂的外朝,除外朝之外,趙與莒改革和強化了博雅樓,由原先的博雅樓學士改任內閣,丞相兼任博雅樓總理大學士,對應十二部,另外分設十二大學士及諾干侍學士,而總理大學士之下又設秘書監,秘書監名義上是輔助總理大學士處置政務,實際上卻是直接對天子負責。這些全部加起來,被稱為內閣
外朝與內閣的關系,在這份明定國是詔中又有嚴格規定,外朝為天子之下處置國處的最高機構,丞相為外朝之首領,對天子負責。外朝制定大政、方略,報經天子審閱、決斷,再由內閣負責執行,而天子有關國家大政的決斷,也須得經過外朝丞相或相關主管部門尚書的票擬之后,才能交由內閣執行。內閣為執行政務之機構,原先歸屬外朝的執行權,如今收歸內閣,內閣必須對天子與外朝負責,外朝對內閣執行狀況須得監督并評估,對于內閣各大學士、侍學士的任命上,外朝有否決之權。在這里面,趙與莒耍了個小花招,外朝的票擬權,只存在于“有關國家大政”的決斷中,日常政務則未曾明確規定。
這是一種妥協,趙與莒交出了博雅樓學士的任免權,用這一至關重要的人事權力,換得朝臣們擴大內閣權力的讓步。自此之后,天子、外朝、內閣,三足鼎立的權力格局開始顯現。
這個官制改革實際上是一種政治改革,而任何政治改革不可能一步到位,趙與莒明白,這其實只是他的政治改革的第一步,今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有極大的風險要冒。他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將外朝改成立法與監督機構,天子成為國家象征與武裝力量的總帥,同時也兼顧大法官與最高裁決者,而內閣則成為具體政務的執行者。這并不是三權分立,比起那些三權分立的國家,天子的權力更大,而且立法機構也不是由選舉產生,而是通過“科舉”來產生。
自茲而后,科舉與常科也隨之要進行改革,科舉考試將以傳統的科舉內容為主,同時兼顧部分智學,以免使得那些皓首窮經卻無行政之力的人進入外朝。而同樣作為妥協,常選考試也必須考儒家經典,唯有儒家經典能過者,方能入內閣與地方任職。
在炎黃十四年春的明定國是詔中,對于地方政府機構改革的問題,并沒有明確規定,最先改的是中樞部門,因為在天子與中樞士大夫們有關官制改革權力的爭奪之中站對了位置,地方路省長官并沒有立刻變動。經過這種官制改革之后,至少在中央層面上,已經建立起了一種適應如今大宋經濟社會發展狀況的政治體系。
這一次明定國是詔最長的部分便是朝堂官制改革,其次則是將原先鼓勵工商等新興產業的政策明確化。在十五年前的明定國是詔中,天子用很隱晦的語言說要鼓勵工商,而在這一次,則直言不諱地指出,工商與農業一樣是大宋立國之本,是大宋國家富強的根基,從事工商的百姓,與從事農耕的百姓一般,都屬于可以參加科舉與常選的“良籍”。通過前面的讓步,趙與莒算是擴大了自己的統治基礎,從此以后,那些接受新式學校教育的特別是他以內庫之錢養育的孤兒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出仕,而不至于要立下莫大功勛,才能讓士林閉嘴。
鼓勵工商之外,還鼓勵百姓到海外殖產興業。放在十五年前,甚至放在七年前,這種鼓勵海外殖產興業的措施未必能引起百姓的響應。如今則不然,這七年來有無數百姓迫于無奈流落海外結果發財之后衣錦還鄉的故事流傳,更重要的是去年東征艦隊帶來的黃金潮還未消退,因此到各地官府詢問相關信息的人絡繹不絕,只要膽子大些心思活一些的,都在做著去海外發財的夢。
明定國是詔在最后,針對士林百姓擔心國家政策多變,還專門提出一件事情,那便是要定“御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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