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小雨荷好像喜歡上了孟星河的熊抱,憑誰也無法叫她下來。可能是江上的寒氣太重,她衣衫單薄,緊緊躲在孟星河懷里一眨一眨的大眼睛,仔細盯著孟星河頗為個性的臉,開心道:“大哥哥,你們到秦淮河上去做什么?今天雨荷看見好多公子少爺都往秦淮河上趕去,是不是湖中出現了什么寶貝?”
小雨荷的聲音就像巢中的幼鳥,聲聲清脆而幼稚。孟星河扭了扭她的粉鼻,笑道:“哪里有什么寶貝,是有人在耍寶而已。”孟星河淡淡露出笑容,看見一旁的夏老頭一個人搖著船槳,頗為吃力,孟星河放下手中小雨荷,走上去幫了忙。
“使不得——使不得,公子高貴的身份,怎么能做這種下賤的活兒。”夏老頭趕忙推脫,孟星河可是他船上的客人,夏老頭就算再苦也不敢讓孟星河替他搖船。
孟星河那是芥蒂之人,打小就在長江邊長大,可以說水上水下都是一把好手。這相依為命的夏家爺孫兩,讓孟星河心中諸多感慨。不客氣的拿起一旁的船槳有模有樣的劃起來,還高興地說道:“還記得在下家鄉每年端午都會舉行賽龍舟的比賽,想一想好些年沒有試過江上搖舟的感覺,心中突然暖暖的甚是襲人啊。”
孟星河感慨一聲,極為熟練的搖起船來。夏老兒心中吃驚,真看不出他還是個好手,當真是人不可貌相,讀書人中也有精通此道的人。
此時江山已經漸漸起了霧,寒氣越來越重。夏老兒怕孟星河受不了江中的濕氣,不好意思道:“公子請進去吧!我看你的三位朋友都在里面等你,這里有老朽一人就足夠了。”夏老頭望了望一旁的小雨荷,關心道:“雨荷也進去,這里有爺爺就行,你身子單薄,長久在江上會感染風寒的。”
老者咳了幾聲,身子已經彎了下去。枯瘦的雙手,因長年在江上混跡就和魚肚白一樣看不出絲毫血色。孟星河看了眼身邊的小雨荷,不知道他們爺孫兩還能在江上支持多久,老者那天搖不起漿的時候,或許就是他們的末日吧!
看見滾滾江水,滲透出濃濃的煙波。水勢不急不緩向東邊流去,堆起層層波浪。孟星河笑道:“老人家,你也進船艙休息吧!我看這水勢不急,我們慢慢隨水而下不要緊的。”孟星河抱起小雨荷,將搖船的夏老頭拉進了船艙。
看不出這個三弟安靜下來的時候,蠻有一絲讓人感動的真情在里面。見他拉著搖船的夏老頭進了船艙,里面三人皆為他讓出了座位。呂凝還特意伸手雙手想要抱一抱他懷里的小雨荷,可是小雨荷完全不給她面子,賴在孟星河溫暖的懷里就不想下來了,其他人想要抱抱她完全得不到機會。
紅爐小灶在船艙里靜靜釋放著火熱的能量,幾人圍在一起任由小船慢慢隨波逐流,感覺就像在蕩秋千那般晃來晃去。見這些公子絲毫不介意自己一介船夫,夏老頭也是高興,從船艙里拿出一壇酒,道:“各位公子,江山風大,喝口酒暖暖身子,老朽知道你們都是前去參加妙玉坊水上活動的,現在日頭還早,先喝一口酒以御寒氣。”
夏老兒看來平時很珍惜這壇酒,看上面的泥封就知道,酒的歲月有些年齡了。夏老頭顫抖著拍開泥封,取來幾個粗口大碗,直接倒了幾碗,濃濃的酒香頓時彌漫整個船艙。
“好酒!”孟星河接連嘆了幾聲,他也算喝過許多好酒的人。今日聞之酒香,食指大動,感覺喉嚨已經有酒蟲在蠕動,真想抱起來就仰頭喝一大碗。
夏老頭聽見孟星河稱贊他的酒香,臉上洋溢著自豪的光彩。“實不相瞞,老朽這酒的歲月只怕比各位公子都要大上好幾十個年歲。說起來還是前朝大業年間,昏君隋煬帝下江都,拋棄在這秦淮河中的貢酒,那時老朽就在秦淮河上擺渡,有幸撈到一壇,今日天寒,拿出來還望各位公子不要嫌棄才是。”
談起往昔的故事,夏老頭就像在回憶自己年少時的意氣風發。端起桌上的那碗酒,仰頭就喝了下去,好酒的烈味讓他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醉紅。
聽說是貢酒,還有幾十年的年齡,孟星河猴急的端起來先小小觸碰一點,感覺入口濃香而柔軟,暖暖的如同一道鮮美的甘露從口中直達喉嚨再到腹中。不愧是皇帝喝的酒,比市面上賣的好上千百,孟星河嘖嘖嘆了幾聲,笑著將那碗酒喝了下去。
旁邊的三位雖然出生富貴之家,也沒有喝過朝廷的貢酒,看見夏老兒和孟星河兩人喝后一副留戀的樣子,其余三人分別端起了桌上的碗細斟慢品,就像在欣賞一副上好的詩詞那樣陶醉。
“好酒——果然是好酒,縱觀江都三百酒家,沒有哪家能釀造出如此美味的美酒。讓人品厚后,口腹留香,如同瓊漿玉露呀!”呂巖出生官家,對此酒也是大家贊賞,目光不覺看著老者旁邊還剩余的半壇酒,暗自咽了口唾沫。
廢話,皇帝喝的酒能不是美酒么?孟星河嘴饞又為自己倒了一碗,看著碗里酒花四濺,頗為耀眼,一時酒性上涌,端著手里的酒,大聲念道:“貢品一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哈哈——孟星河桀驁的笑了幾聲,滿滿蕩蕩的一碗酒就被他吞進肚中。
喝酒的姿勢豪放,所作的詩更豪放。在坐的幾人除了小雨荷之外,皆是被他剛才的驚天之作震暈了頭。呂凝甚至來不及喝掉碗中的美酒,已經從身上拿出小冊子和毛筆,情急問道:“孟兄能否將剛才所做的詩從新念一遍,特別是最后兩句,簡直就是神來之句呀!”
看來這小妞的詩癡又犯了,居然隨身攜帶了擇抄的家伙。吟詩講究興趣,剛才即興而吟,現在早就沒有那種心情了,孟星河笑而不語,把呂凝氣的直罵他小氣。旁邊的趙浩然卻是哈哈笑道:“三弟,你這句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實在是妙極、妙極,就憑這首好詩,我們都應該喝一碗。”
趙浩然不客氣的滿上一碗,硬是把夏老頭的那壇好酒喝到見底。
大哥越來越臉厚了,打著我的名義騙酒喝,賊不厚道。夏老頭也喝的興起,這群公子身上沒有那些讀書人的傲氣,讓他覺得很容易相處,捧起壇子,為每人滿上一碗,直到將壇中的酒倒完,才意猶未盡的嘆息一聲,將壇子扔到外面的秦淮河上,道:“藏了幾十年,就讓它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
船艙里一派歡騰的場面,喝貢酒的時候沒有覺得,喝過之后,突然就襲上來醉意。夏老兒眼神迷離的看著一旁的小雨荷,老眼中漸漸多了一層霧氣。孟星河看在眼里,知道這是一種血肉相連的感情,不知不覺就在小雨荷的衣兜中塞了一錠銀子。
船兒隨波漂流了很久,酒盡人歡的時候,漸漸聽聞外面熱鬧的聲音傳來。已經到了今天妙玉坊組織的水上運動的地方,孟星河幾人拖著略有醉意的身子,附了船錢,向小老兒告別之后,登上了行駛在秦淮河上巨大的畫舫中。
小雨荷見孟星河同很多公子少爺登上了平日常見的大船上,呆呆的矗立在船頭,做著揮手告別的動作。江上的風似乎大了許多,小雨荷的身影居然如此搖曳,就像一朵靜靜開在風中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