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仙友誤會貧僧了！”慈慧卻是抬頭看向那女子道，“貧僧不是被這小和尚問住，貧僧只是想……這等聰慧的小和尚，這等有慧根的密宗佛子，貧僧如何做，才能引他入我佛宗修行的正途！是貧僧為他找個高僧教導，還是貧僧親自施為？”
蕭華心里一驚，目光上下掃了一下少年和尚，淡淡問道：“難不成貧僧在大師眼前如此的頑劣不堪么？那貧僧問問大師，何為正途，何為邪途？你自己還不曾證果，你又如何知道哪條路是正途？即便大師證果了，你的路就一定是正途么？你的正途就一定是貧僧的正途么？貧道隨著你的路就一定能證果么？”
慈慧聽了此話，那臉上更是苦澀，就跟嘴里含了黃連，又是低頭口誦佛號：“阿彌陀佛，看到小和尚的今日，貧僧就想到了貧僧的當日。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海闊天空，不知道這世間有諸多的奧秘不可能被人所知曉，人之為人，不過是世間一塵埃，什么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什么風云共濟飛龍在天，都是荒謬。人除了自傲，囂張，輕視還能有什么？只有自己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才能真正的修行。而所謂的修行，不是佛宗功法修煉了幾何，佛宗秘術修煉的了多少，而是佛經讀了多少，善果結了多少！甚至貧僧還要說，佛經之中的字句也可以殺人，只有佛經中的靈才能讓人活！”
慈慧這番話中，前半段頗是讓蕭華感慨的。正是跟他所想相似，可后半段又是讓蕭華不解了！不過。蕭華也看得出來，慈慧這番話確實是發自肺腑，并沒有什么藏私。蕭華最早遇到的佛宗高手就是寒竹，寒竹是個徹頭徹腦的騙子，將蕭華騙的極慘，后來蕭華又是遇到幾個佛宗弟子，都沒有給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是故。即便是剛剛已經西去的老和尚，也沒辦法徹底改變蕭華對佛宗的惡感。而此時，慈慧剛剛見到自己一面，居然為自己想了這么多，還為自己苦惱，端是讓蕭華心生警覺的，不知道這慈慧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若是能讀懂佛經之內的靈。即便將佛經扔在腦后一樣能證果！”慈慧顯然不知道蕭華的所想，依舊說道，“若不能讀懂這靈，那就好好的熟讀佛經，真正了解佛祖的宏愿，單純的賣弄機辯。單純的說文解字，只能走入死路，連歧路都算不上！”
“大師以偏概全了吧？”蕭華心中生出一絲勝負之心，淡淡的說道。
慈慧的臉上依舊愁苦，似乎蕭華每一句話都讓他心痛。跟刀子扎進他的心一般。
“小和尚，你且不必多說。貧僧且問你三個問題，你看是也不是！”慈慧很是惋惜的問道。
“大師請講！”蕭華點頭，他倒想看看這個少年和尚要說些什么。
“你佛宗功法修煉頗有進境，若不出貧僧預料，怕是已經到了如垢之境界？”
“不錯，大師所說甚是！”蕭華微皺眉頭，有心不想回答，可想了一下，還是老實的說道。
“你研讀的佛經極少，甚至貧僧覺得，你可能連一本都沒有看過！”
蕭華眉頭一挑，今日之前，他確實沒看過，不過也就是這片刻的，泥丸宮內的佛陀舍利已經看了半部佛經。蕭華看看抿嘴微笑的女子，嘆了口氣，點頭道：“大師所說甚是。”
“這第三個問題么？”慈慧轉頭看看那女子也是苦笑道，“貧僧懷疑……這個小和尚根本就不是凈土世界的佛子！”
“什么？”蕭華大奇的，更是大驚了，他開始的時候說話略慢，正是適應凈土世界跟梵音有些類似的言語，到了現在，他已經極其熟練，自問旁人不可能看出自己的出身啊，可沒想到還是被慈慧道破了。是故，蕭華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大師此話何出？”
“小和尚……”那女子笑了，似乎在跟慈慧演雙簧，“慈慧仙友的意思是……你不過是個剛剛剃度的和尚，即便是以前沒有聽說過慈慧仙友的法號，可畢竟他可是‘慈’字輩的前輩啊，你看看你的樣子，什么大師不大師的，佛門弟子有你這么稱呼前輩的么？還有，你這提普法號又是哪里來的？據我所知，凈土世界可沒有這個輩分兒啊！”
蕭華聽了，心里已經有底兒，笑道：“剛剛慈慧大師不是說的好么？貧僧沒讀過什么佛經，也不知道什么佛宗的輩分，也就是在兩位來到大雪山之前才剛剛剃度，慈慧大師看著如此年輕，好似比貧僧還小一些，若非見到兩位神通廣大，貧僧還不會稱他大師呢！”
說著，蕭華斜眼看看停在不遠處的青獅和那頭怪鳥。
“你就不必說了！”慈慧臉上的苦澀不減，看看凹槽木板之上的老和尚問道，“這位長老的法號是什么？”
“貧僧不清楚！”蕭華搖頭，“貧僧來的時候曾經問過，可長老并沒有回答，同時也沒給貧僧起什么法號！”
“密宗啊密宗！”慈慧嘆息，“貧僧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密宗延續到如今，不至于將叛經離道也傳承到剛剛入門的小和尚身上吧？”
“大師若是不想說，那就不說吧！”蕭華回答道，“待得貧僧將長老的肉身焚化了，取出長老的舍利功德再說。”
“你盡開始吧……”慈慧點頭，走前兩步來到木板之前，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起來，那聲音很有節律，雖然聲音不大，可清晰的飄蕩在三丈之內，一縷縷的佛光自慈慧身上發出，慢慢的罩在老和尚的肉身之上。
“阿彌陀佛……”蕭華口中也是誦念《往生咒》，走上前去，將手中的油燈點燃了木板，那木板之上明黃色的火焰漸起，將老和尚的尸骸緩緩的裹住，蕭華心中有些凄涼，這老和尚在此苦守近百載，到了最后只有這團火陪著他，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化作了飄飛在半空的煙塵。
“可以開始了小和尚！”眼見火焰漸大，蕭華還是低頭誦念，旁邊的慈慧忍不住提醒道。
“開始？開始什么？”蕭華大奇，停住誦念，抬頭看向慈慧。
慈慧一愣，脫口而出：“你……你不是要焚煉出這位長老的舍利么？”
蕭華心里一突，暗道不好，急忙讓佛陀舍利翻佛經和佛典的同時，硬著頭皮道：“將長老的皮囊焚燒之后，那舍利自然不就出來了？”
“唉……還是貧僧來吧，再等片刻就來不及了！”慈慧張口本是要解說的，可看看那火焰，只好將手一拍額頭，一道佛光自他頭頂飛出，然后雙手又是掐動，竟然是蕭華從未見過的佛印！
“小和尚……”旁邊的女子本是低頭肅穆的，此時也忍不住又是開口，“舍利是尋常有佛宗修為佛子修行的根本。想必小和尚自己也應當有舍利吧？這些佛子會在西去之前，用佛宗秘術將業力和功德凝于自己的舍利之中，待得佛火將肉身焚燒，那些業力就會凝結于舍利中，跟舍利融于一體。舍利可以護持佛子今生之業障，為佛子來世修煉做準備。而這位長老，看起來品囊衰老至斯，怕是沒什么佛宗修為，只是普通的僧眾，這些僧眾并不能將自己的業力和功德凝結，是故即便用佛火焚燒肉身后，能生出舍利，也都是熔化的骨頭等物，除了能做個紀念，供人瞻仰，再無其它用途。若是要將他們的業力和功德留住，只能借助外力。而這等外力……說實話，慈慧仙友并不曾有這樣的神通，他能做的只是生出舍利。而此舍利并非彼舍利也！”
蕭華恍然，苦笑道：“貧僧委實不知啊！”
那女子乜斜了蕭華一眼，微微搖頭：“看起來你真是不知道啊！空有一身佛宗的修為！”
說話間，慈慧已經雙手結印，那從他額頭發出的佛光在佛印中凝結，就跟蕭華口中的九字真言一樣，“去”慈慧見到佛印中的金嵂文字凝結，將手一抬，口中輕斥一聲，那拳頭大小的金字光華大作，從慈慧的手中飛出……
那金字真言的光華極其璀璨，蕭華的眼睛不覺微微一閉，而此時此刻，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本是躺在木板上一動不動的老和尚軀殼，如今突然動了一下，老和尚緊閉的眼睛也睜開了，渾濁的目光很是茫然的看向高空，可僅僅片刻，那佛火，那佛光已經映入他的眼睛，老和尚如同橘子皮的臉上竟然生出一種罕見的欣慰和放松，就好似放下了千鈞的重擔，嘴唇微微哆嗦，看那口型應該是“南門彌勒尊佛”。只不過，不等老和尚開口，慈慧手中的禁制佛言已經從拳頭大小化作了一丈大小，將整個山麓之上的凹槽都是籠罩，“轟……”木板上，老和尚的軀殼上，那佛火大盛，居然化作了一對三品蓮荷的模樣，將老和尚完全淹沒！
老和尚笑了，雙眸的渾濁居然不見，一種澄凈閃過，那輕松的笑容、求仁得仁的滿足凝結在他的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