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老程失禮了,請小娘子見諒!”那程將軍倒是并未發怒,而是后退一步,行禮道歉。
小婉虎著臉沒搭理他……將軍了不起啊?那幾年在村里劫掠地都是將軍,也沒什么好人。
“張大哥,這位程將軍是哪位?”賀老三知道對方是官軍之后,也明白張忠出手是為了救他,低聲問道。
張忠沒有立即回答,拍拍他的肩膀,快步來到小婉附近,介紹道:“小娘子,這位將軍是秦王帳下的程知節將軍,千萬不可失禮。”
程知節……不就是程咬金嗎?小婉差點兒順嘴說了出來。這位人物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他和秦叔寶早先是張須陀部下大將,后來兵敗歸順瓦崗,成為李密的心腹,但李密后來降唐,部隊四散,程咬金和秦叔寶又投奔了王世充,只是王世充器量太小,稍一得志,便大封親族,對外姓將領頗多猜忌,因此他和秦叔寶又投到李世民的帳下。
此時,一個活生生的秦咬金就站在她面前,小婉瞪著眼睛打量,嘴里順口就說了出來,“這回可見到活的了。”
這叫什么話?
張忠頓時覺得兩腿有些發軟,秦知節卻是哭笑不得,他也不好與一個小女孩發作,而且她還有問題問她,于是干咳一聲,問道:“小娘子可是姓張?”
什么意思?他為什么要問我是不是姓張?難道看出什么了嗎?
小婉腦筋飛快地轉動,口中卻答道:“我姓夏,不姓張,你認錯人了。”
程知節皺眉道:“不可能,你怎么會不姓張,放心,我沒有惡意。”
“程將軍,她確實不姓張。”一直默不作聲幾乎被人遺忘的張楊氏忽然出聲,她的目光有些復雜,看著程知節道:“民婦張楊氏,程將軍一直記掛著姓張的,還真是有心了!”
張楊氏……程知節恍然,他連忙躬身行禮:“原來是張夫人當面,知節失禮了!”
旁邊的人頓時一片嘩然,在這個時代,雖然沒有電臺廣播之類的媒體,但民眾們的八卦精神是很頑強的,一說秦王帳下的程知節將軍,哪還有人不知道的?
可這么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竟然給一個村婦行禮,而且尊稱其‘將軍夫人’,這就奇怪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訝然投到張楊氏的身上。
張楊氏側身避開程知節的禮,淡淡地道:“未亡氏不敢當將軍大禮。”
“當得,當得,末將隨張大將軍時,久聞夫人大名,只是一直為軍務纏身,無暇拜會,沒想到今天……”
張楊氏打斷他的話,故作驚詫地問道:“程將軍所說的張大將軍是哪個?”
“呃,”程知節一愣,“我說的張大將軍乃是張須陀大將軍。”
“哦——”
張楊氏意味深長地拖了個長音,“你說的正是亡夫。不過,據我所知,昔日亡夫部下確實有一位程姓將軍,他們情同手足,生死與共,只是那位程將軍已在當日與亡夫一同壯烈殉國,恐怕……”她搖搖頭,轉頭招呼道:“小婉,我們走了!”
姜是老的辣啊!
小婉上前攙著婆婆的手臂,對她老人家的敬仰之情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張須陀以身殉國,程秦二將不能為其報仇,反而以身事賊,單論‘忠義’二字,實在是與名節有虧。當然,以當時隋朝的糜爛情況而言,也不值得效忠,但張須陀對他們二人、還有一個叫做羅士信的,如同子侄,至少這個‘義’字,他們是當不得了。
程知節沒料到張楊氏會說出這么一番話,饒他智勇過人,一時之間也是無言以對,一張黑臉頓時紅得發紫。
“大膽!”
幾個跟隨程知節的軍漢不干了,他們跟隨程知節多年,如何聽不出張楊氏話里的嘲諷之意。
“混蛋!你們反了天了?!”程知節怒道。
“程將軍,如果你不打算緝捕民婦的話,那我們就走了。”張楊氏淡然道,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程知節上前一步,手臂微抬,旋又無力地垂下,“張夫人,請!”
張楊氏帶著小婉和張陵兄弟揚長而去,身后的程知節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陡然間像老了十年似的,當日沒能為張須陀將軍報仇,是他和秦叔寶、羅士信最大的遺憾,但當時既傷心大將軍之殤,又對隋煬帝失望,復感李密知遇之恩,這才屈身事賊,待發現李密志大才疏,表里不一,他們復又投向王世充,幾經輾轉,最后終于得遇明主,投身于秦王帳下,只是這些——都不是理由,不能做為他們對不起張大將軍的借口。
眼見張楊氏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程知節黯然一嘆,轉身看向張忠,卻發現他還在發呆,“嘿,張忠,你怎么了?”他拍了拍張忠的肩頭。
“嘿!我真是糊涂!咦,夫人呢?”張忠如同夢醒一般,四處張望。
程知節也是大意,他這才反應道:“你不知道將軍家在哪里?”
張忠苦著臉道:“將軍只說是住在商州山陽,您也知道,這一帶過了好幾次兵,官兒也換了好幾任,我們哥幾個上哪兒找去?這幾年也就在這山陽縣呆下來,混口飯吃。”
“嗯,張忠,給你個任務,你不是認識這些人嗎?”程知節指了指賀老三等人,“讓他們幫忙查找張夫人的住處,不過,千萬不可驚擾了夫人和她的家人。”
賀老三在旁邊聽得明白,知道眼前之人是秦王帳下的程將軍,他早就手腳俱麻,挪不動了,此時聽得程知節有用他之處,當即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一般,“小人領命!”
在街道的另一端,小婉等人默然無語,連最小的囡囡似乎都感覺到氣氛的沉重,睜大眼睛,一會看看張楊氏,一會看看小婉,然后又有些不舍的看著兩旁的稀罕玩意兒。
“娘,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您心放寬一些,保重身體。”良久,小婉勸說道。
“放寬,不放寬又如何,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此事也怪程將軍他們不得,倒是我顯得小家子氣了。”張楊氏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