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掛滿枝,如玉似雪醉春歸,搖曳生姿斗芳菲,惹香甜。康熙帝“千叟宴”過后,就進了日麗風輕,槐花芬芳的四月。
一日午后,慧珠待弘歷小睡去,正想著歇了午覺,小娟就手里托了一碟吃食進屋,稟道:“主子,奴婢今在后園子見槐花開的正盛,便采了些回來,不想嬤嬤瞅見了,倒做了些槐花餅予主子。”小娟是慧珠搬院子時,安排來的粗使丫頭,自月荷一事后,慧珠見她做活仔細,看著倒是踏實,便提拔了她近身伺候,又安排了新來的丫頭阿秀去了廚房做事。
慧珠咦了一聲,細瞧了下瓷小碟里盛著的淺黃色薄餅,忽然笑道:“哎呀,這槐花餅還是小時候,跟額娘去上香時,從一農婦那買來的,味道可是不錯,不想王嬤嬤也是會做的。”說罷,就撿了小塊,輕咬了一口,只覺外酥里嫩,一股槐花的清香縈繞于齒頰之間。
素心雙手合十道:“奴婢還記得那日是佛祖釋迦牟尼的誕辰,太太帶了主子去萬壽寺里放生,討浴佛水呢。”慧珠放下筷子,吩咐道:“對了,今是初七,晚間得讓王嬤嬤煮了‘舍緣豆’,明一早可是得交予高公公,去了府門外散之市人。”素心笑道:“奴婢省的,這大事,莫敢忘。這,主子,您現在出門可是方便多了,要不明個兒去廟里焚香拜佛,一去討了那浴佛水,給小阿哥洗身子,二嘛,主子能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慧珠想了一想答話道:“明個兒人甚多,恩,還是等明日請安的時候,再”
正說著,簾進屋淡淡的說道:“明派兩侍衛跟著,倒也沒什么事,你帶著弘歷去上香,卻實不錯,唔去萬壽寺好了。”慧珠心下惑,不解怎的來了,還聽了她和素心的談話。
素心聽后,卻是喜上眉梢,和著小娟畢恭畢敬的給行禮問安。慧珠見了只好福了個身,脫口而道:“爺,您怎來了是有事?”聞言微皺了皺眉頭,說道:“前些日子倒有些忙了,卻有一段時間沒過你這來了。”
慧珠“哦”了一聲,呢呢道:“小子也是的的不見影子,也不曉通傳一聲。”再次輕皺眉頭,又狀似沒有聽見般,開口道:“我讓小祿子和小然子在外間伺候了。今下午倒是空閑,來看看弘歷,這晚飯也擺在你這便是。”
慧珠沏了一蓋碗茶予道:“正月時,妾整理屋子時把爺喝慣的茶膏濺了水,也就棄了。這是三月才新做的香片妾覺的味道還行,爺可是將就下。”沉默的接過青瓷蓋碗了一口,便擱置下,道:“這事無妨,我等會就讓小祿子取匣子普洱膏過來,順便你也品了,那是云南剛進貢來的,卻實是上等好茶。”
慧珠福身謝道:“勞爺掛記,不過圓兒現在是大了,整天在屋子里費事,哪天若是把那茶弄上水,或是打翻了,豈不是糟蹋了上好的物什。再說,妾也是喜這香片泡出的花茶,妾一俗人,倒還喝不慣那茗品。”
猛抬向一臉盈盈笑意的慧珠,目光深注,冷聲道:“弘歷若是將茶膏弄折了,我再差人送來就是。”慧珠撇開灼人的視線,低聲應了是。心下滿意,側看向炕桌上的吃食,用筷子夾起了一口,嘗道:“恩,雖是油炸的,吃起來倒不膩味。不過,明寺廟外,該是有許多賣這類小吃的。你明個兒上香時,別讓奴才去給你買了,畢竟外面做的東西不干凈,若是想吃,就讓廚房給做好了。”
慧珠心下不愉。完全不問她地意思。就兀自決定了她明日得去上香。這般霸道。遂面上吱聲應了后。便待在一旁。沉默不語。睨了眼慧珠。道是她不愛說話。便也無話。徑自讓素心伺候著換了靴子。拿了本年前留在這地一本書籍。歪靠在炕上。閑適地翻看起來。
桌上地金漆雕紋小爐。燃氣裊裊白煙。淡淡地馨香浸繞屋室。屋舍內一片靜謐。和煦地陽光穿過窗欄。懶洋洋地照射下來。慧珠無事地靠坐在炕上。沐著日光。不免春困襲來。迷糊間有了睡意。
一時。董嬤嬤抱著剛睡醒。還一副憨懶模樣地弘歷進屋。慧珠曉是弘歷來了。頓時有了精神。親昵地接過弘歷。笑道:“嬤嬤。這個懶家伙。今倒是睡得久。足有一個多時辰。可別晚上精神奕奕。來折騰人。”董嬤嬤給行禮問安后。閑話道:“主子。小阿哥哪天不是膩有個精神。但晚上該入睡時。卻是甚乖。”
放下書卷。看著安靜賴在慧珠懷里地弘歷。眼里顯出一絲淡漠地溫情。嘆道:“好幾個月沒怎么來看弘歷了。這一細看下來。才現他竟長大了
身量也長了些許。”慧珠眼里有些黯然。低看了弘歷。見弘歷正一副打量陌生人地眼光。好奇地看著。不知為何。心下微酸。便親了親弘歷地小臉。似下定決心般。揮了屋內伺候地人。復又閉了閉眼。幾番開口。卻是無話。
見狀。問道:“怎么了?”慧珠深呼了口氣。迎上地目光。忽又收回視線。搭下眼皮。低聲道:“爺。弘歷就快兩歲了。小孩子長得又快……妾知爺事多人忙。并且除了圓哥兒外。還有弘時、弘晝兩位阿哥。以及。以及月荷肚子里即將出世地孩子。可。恩。妾認為孩子成長過程中。光是母親地關愛是不夠地。還需要父親地陪伴。
若爺以后得了空,一月里,能來個兩三次也是好的。”
話落,屋內氣氛有些沉默,慧珠想想不對,又抬,解釋道:“爺您莫是誤會,妾無他意,您不用晚上來,只需偶爾白天過來就好。年前,您常來,圓哥兒已是記住您了,不想自臘月……”說到后來,慧珠漸似止了聲音。
此時,面色如常,暗自卻心緒翻涌,自被廢前晚,他因在慧珠面前落淚,又和月荷生那事,讓他來這里的次數少了些。后又至臘月,經月荷懷孕一事,慧珠面上雖仍是一俯帖耳的樣子,可對他明顯淡了,甚至隱有不愿他過來之意。見這,他年后便也就沒再過來,想著冷上一段時間,也許慧珠會……
可,不想,不想每見面之時,慧珠卻還是一副常態,不見任何愁意,甚至剛個兒也有著不喜他來之感,卻在弘歷來后,開口讓他多來這里。
更不想,不想慧珠、弘歷母二人,竟在康熙帝和太后面前得了眼,甚至康熙帝還抱了弘歷,并賞賜了太皇太后當年給予的那塊白玉漏雕團龍紋佩。
思及此,目光不禁有些深遠,半響,才淡然道:“前些時候,忙著朝堂之事,便沒回后宅,恩,你安心就是。把弘歷遞過來,我也有好幾個月沒抱他了吧。”慧珠斂了心神,起身,繞過炕桌,到了跟前,教話道:“看是誰來看咱們的圓哥兒了,來,叫阿瑪,圓哥兒的阿瑪來看圓哥兒了,叫阿瑪呀,阿瑪。”
弘歷皺著一張小臉,順著慧珠指的方向歪著腦袋,也不知想些什么,好一會,才伸手,叫道:“阿瑪,抱抱。”“恩”了一聲,手腳僵硬的接過弘歷,觸及軟乎乎的小身子,心下似乎也跟著軟了,遂微帶笑意的看向慧珠道:“弘歷沉了不少,看著比弘晝結實多了,你把他養的很好。”
這面和慧珠閑話,弘歷卻是完全醒了瞌睡,正是精神,趴在的肩上,扯過長辮子,拽在手里,歡喜拉扯道:“額娘,辮子,長辮子。”感到頭上一陣疼痛,不想弘歷這小,手勁卻不想,便唬臉道:“弘歷,怎么這么規矩,還不放手。”弘歷不予理會,手舞足蹈道:“辮子,長辮子了。”
慧珠忍住臉上的笑意,一過弘歷,一面解釋道:“爺莫怪,弘歷最近老喜歡扯丫頭的長辮子,妾過后會好生斥責他的。”看著身旁眼里閃著笑意的母子二人,緊鎖眉頭,將辮子繞回后腦勺,沉聲道:“恩,從小就得好生教了規矩,你記住,慈母多敗兒。”慧珠低聲應了是。
隨意瞟了過弘歷,見他胸前掛的長命鎖,也就停住視線,定定的看向正咯咯大笑的弘歷,問道:“皇阿瑪賞賜的那塊玉佩呢,怎不見弘歷戴上。”慧珠不解怎突然換了話,卻也老實的答道:“妾看著那玉佩太過珍貴,圓哥兒還小,若是把玉佩磕著就不好了,便和著爺給的那塊玉佩,一起收撿了,想等圓哥兒大些了,再給他就是。”
喃喃自語道:“有你給收起來甚好,就這樣吧。弘歷福氣也許真像額娘說的那般,比我好多了,太皇太后予皇阿瑪的玉佩,二十年前,我也曾想要過。”說罷,就閉眼不語。
一旁逗弄著弘歷的慧珠,并未聽見的話語,自個兒回到炕上坐下,陪著弘歷玩耍。一時間,原本靜默的屋室,多了歡笑聲,一室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