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被送回雍親王府,不用過早進學,慧珠認為這是好事,異于他人得到的多,失去的必然也多,按照自然走向,方為上佳。不過,素心等人卻為此愁眉不展好一段日子,似乎有種突然從云端跌落下來,讓人無所適從之感。其實有此感,也算事出有因,自初一康熙帝的旨意下達后,且不說京里貴人作何想,單是府內眾人已是聞風變向,對慧珠及其身邊人,雖說還算恭敬,但比起年前的極力巴結討好,區別不小。
如一日,剛過了正月十五,正是乍暖還寒之際,連著兩日未見日頭,又起了冽風,在屋子里待著,光燒了炕還是有些冷,慧珠便喚了小娟燃了火盆。小娟得話重新翻出了火盆,去庫房取碳,才現碳只剩一點了,至多能燒上一個時辰。
慧珠想了下,咦道:“不對,初十的時候庫里的碳就燒不上幾天,那日我就讓小然子去公中領碳,庫里怎會沒得炭燒。”小然子進屋回話道:h奴才初十卻是遞了話去,掌事嬤嬤說事忙,改后日再給送來。后庫里的碳燒了四日,日頭忽的大了,暖和了起來,便收了炭盆,倒沒注意過了天,碳還沒給送來。”
聽了,慧珠也沒多想,便又遣了小然子去取碳。不想半個時辰后,碳是沒取回耒,那掌事箱箱到跟著一起過來了,并行禮告歉道:“老奴疏忽了,前些日子忙著盤查碳銀,等忙過了,又見天暖了起來,為是用不火盆了。可哪知這天又是冷了下來,本準備今個就給您院子里送來,偏偏年福晉派人來了,這碳十五擺宴時用了不少,剩下的只夠一個院子用,老奴想著年福晉身子沉,快是臨盆,就先給了那邊遠去了。”說著,又是討好的笑道:“碳房里還有些次等的銀碳,若是他人老奴也就給送去了,可您和弘歷阿哥是金貴主,用不得那次等。呵呵,老奴今下午就差人去購了上好的銀碳回府,最遲明上午就給您親自送來,可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她話還是句句在理,并陪著小心,慧珠也就不好責怪,遂應付了幾句,便打了那掌事嬤嬤下去。素心見人走了,冷笑道:“年前,隔上十天半月就跑來送碳,現在喚了人去要,倒還得等上個十天半月。”
到了第二日,那掌事嬤箱親自送來了銀碳,這事也就擱下不提。然,諸如此類的小插曲卻接連生了幾次,且若是抬了年氏的由頭,一來二去,不禁讓人心生惱意。
夜里,素心服侍慧珠就寢,少不得嘴上嘮叨道:“素來就知他們是趨炎附勢的小人,小阿哥被接進宮里住時,個個像蒼蠅樣趕都趕不走,如今一個二個都拿了年福晉處處來壓上一頭,就定是年福晉會生了小阿哥。”慧珠淡淡的說道:“他們該做的也是做了,只是少了前些時候的逢迎罷了,對照弘歷得圣寵前,也是差不多。況且年氏再過一個多月就得臨盆,現下正是眾人緊張的時候,對她院子里所要之物,哪個院里不是得先讓讓,又不止咱一家院子如此,是你和小然子他們心急了。”
素心亦是明白這理,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甘,這會聽了慧珠直接道明,也道是自個兒心急,遂后又恢復平常心態。
慧珠見素心面上隱有黯色,想了下,開道:“風頭過勁也不見是好事,眾人如今都捧著她,懷異樣心思的人,卻是防不慎防,她未必好過。”言畢,轉身上榻就寢。
過了幾日,慧珠、素心二人也漸漸忘了那畏閑話,自處相安。但未想到,慧珠那夜隨意一言,卻是一語道中,果有事生。
這日午飯后,耿氏帶著弘晝過來串門子。慧珠卻是極喜歡弘晝的,弘晝長的虎頭虎腦甚是可愛,小嘴又甜,一口一個鈕額娘的叫著,讓人如何不喜歡。且耿氏耐常帶了弘晝過院玩耍,時間長了,對弘晝也滋生了感情。
這會,慧珠和耿氏在屋里正閑話家常,屋子里中間鋪了厚實的羊毛毯子,由著弘歷、弘晝小哥倆在上面玩耍打滾,那有趣的模樣,引得在場人不時輕笑。
一時,小娟端著吃食進屋,慧珠招呼哥倆過來,哥倆見了零嘴小吃,一個打滾就是翻起了身,噌噌噌幾下,便跑到慧珠跟前,伸手要去抓桌上的吃食。慧珠忙空了桌,抬高食碟,瞪著二人道:“看下你們的手,臟兮兮的,洗了才準吃。”哥倆撇撇嘴,委委屈屈的盯著慧珠,伸手讓素心給他們洗凈素心見哥倆撅嘴不高興,誆道:“馬上就洗干凈了,然后給咱們小阿哥吃餅兒糕兒,可好”哥倆齊轉臉看著素心點頭直樂呵。小然子躬著身子,賊賊笑道:“嬤嬤,今個兒是二月初二龍抬頭的日子,這吃餅叫吃龍鱗餅,吃面叫吃龍須面,您說錯了。”素心假意怪道:“平時也不見長記性,小事上倒記得比誰都強。”說著話,就給哥倆洗好了手,端過一碟梅香兒餅,攤在哥倆面前,笑道:“一人吃塊龍鱗餅,將來都是大出息。”小然子嘿嘿笑出聲,眾人見狀,亦是笑開了嘴。
正笑著,只見一個小丫環慌慌張張他跑了進來,微一福身道:“奴婢給鈕祜祿福晉、耿格格請安。”慧珠與耿氏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微允雙眉,再打眼一看,曉是烏喇那拉氏院里的丫環,也就不好說些什么。
慧珠開口問道:“怎么了?”小丫疹急忙答道:“年福晉下身見血了,福晉讓奴婢來通傳一聲,若是得空,請鈕祜祿福晉您也趕緊過去。”耿氏吃了一驚,問道:“見血?昨個兒見年福晉都是好好的,怎會見了血”小丫環道:“奴婢不知道,福晉也是剛得的消息,現在正往年福晉院里去。”如此,慧珠只得讓耿氏先回去,她跟著小丫環向年氏院里趕去。
烏喇那拉氏在年氏正屋里,神色焦急的頻頻向外望,看見慧珠來了,忙上前止了慧珠行禮,焦急道:“小福子去了許久,還不見請了李太醫過府來,年妹妹現在情況不怎么好。”慧珠問年氏情況怎樣,烏喇那拉氏道:“屋里產婆正待著,孩子卻生不下來,想早產也不行,說是得請了太醫,開了藥,止住血,說不定才能保住孩子。”
說話時節,李氏和李太醫前后腳的趕來,烏喇那拉氏招來刑嬤嬤和生產婆子給李太醫言明了情況,李太醫不得進屋查看,卻是拿摸不準病愣,不敢輕易開了藥方子。
正一莫展之際,禧匆匆趕到,未就屋就見眾人圍成一團,稍有不悅,忙邊是抬步進了屋內,邊是沉聲道:“處在一起干什么,年氏現在愣況怎樣”
眾人聞聲,方知禧到了,忙迎上去行禮,隨后李太醫和生產婆子又說了一遍年氏的情況,等待禧的決定。
聽后,禧面上陰晴不定,冷眼射勿李太醫,大聲喝道:“無論想什么辦法,年氏不得有事,其他你自去斟酌。”碰的一聲,李太醫雙膝跪地,冷汗直流,哆嗦了半天,方才扯出一句話道:“爺,奴才得親自診脈才能開藥方,可這似乎不和規.….”話猶未完,已是噤聲。時,禎臉更黑了,如今關頭,年氏必須一切平安,但他是斷不能脫口讓李太醫進屋詮脈。
一時間,屋內安靜異常,眾人皆是緘默不語,只余年氏無意思出的痛叫聲,在整個屋內回響。
慧珠漠然的掃了眼整間屋室,復又垂下眼瞼,不得窺其神色,思緒卻在這樣沉寂的氛圍下,不覺飄遠。恍然十年前的一日,年氏小產,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尖銳的痛叫聲在耳旁響起,還有面色不佳的禧,神情焦急的烏喇那拉氏和李氏.直冒冷汗的李太醫,瑟瑟抖的丫鬟仆婦,以及置身事外的她一一
慧珠有些出神的想著,忽見刑嬤嬤又從里屋里跑了出耒,一下跪在屋子中間,哭喊道:“爺,福晉您們想想辦法啊,主子她快是不行了,再這樣下去就得一尸兩命啊。爺,您快救救主子啊。”說完,便匍匐在地上,哭得咽哽難鳴。
烏喇那拉氏可謂是在場之人,最了解鎮的,此時場景難看,遂心思一轉,起身及至屋子中間,福身請求道:“爺,年妹妹情況危急,不待多想。請爺準許妾陪同李太醫一起進屋,照看年妹妹。”禧眼底極快的閃過一抹精光,面上卻是緊鎖雙眉,不予吭聲。
烏喇那拉氏心下明了,繼續道:“可放下床帷,阻隔里外,而年妹妹只需伸出手,讓李太醫診脈即可,況且一應過稱皆有妾在場陪同,是不會壞了年妹妹的名聲,壞了府里的規矩。”說著,就跪地垂道:請爺準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