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不能輸的太干凈
明朝數百艘戰船來援,黃臺吉來回的在汗帳里走動,事情已經發展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地步了,明朝借著下雨,要強行救鎮江堡了。
“大汗,江心上的人馬……”范文程見黃臺吉面色猶豫的在那里來回的走動,立刻再次小聲的提醒江心的人馬。
黃臺吉被范文程提醒,一下子站住了,大批明朝戰船上來的,江心島上的人馬是撤還是不撤?如此之多的戰船,足以把江心島團團圍住了打,江心島那點地方,根本沒地方躲,上面的人,除了等死,還只能等死……
黃臺吉陷入了巨大的猶豫,到底是撤還是不撤,現在撤還來得及,雨還才下了一會,江水剛剛開始上漲,如果要撤走,還來得及。
不過,黃臺吉不甘心了,如果江心島上的人馬撤走了,那么,封鎖江面的事,就算徹底的完了,將再也無法阻止明朝增援鎮江堡,明朝的增援一旦到了鎮江堡,那么,這次鎮江堡之戰,他大金,算是輸了,而且還是輸得徹底,孰輕孰重,黃臺吉輕易下不了決心。
“聚將”黃臺吉大吼道,難以抉擇的抉擇,黃臺吉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大大小小的貝勒,部將很快就齊聚汗帳,從外面帶進來的雨水,將還算干爽的汗帳立刻變得濕漉漉的。
“…剛剛接到下游快馬來報,明朝有二百多艘戰船開進了鴨綠江,很快就會到臨江村……”黃臺吉將這個消息復述了一遍。
這個消息“轟”的一聲,在這汗帳里炸開,大小貝勒,部將紛紛議論起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驚人了二百多艘戰船啊從頭連到尾,都能夠一直從鎮江堡連到臨江村去了。對于如何對付水面上的東西,后金的諸人,沒有一個能說出什么好辦法。
“好了,靜一靜”黃臺吉給這消息壓得喘不過氣來了,這件事,他不能下決定,必須讓別人下決定,萬一戰事失利,他一個人抗不過來。
眾人見黃臺吉發話,都安靜下來,等著黃臺吉說話。
黃臺吉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一些,以免自己內心的驚慌傳染給其他人。
“諸位先安靜一下,聽聽憲斗說說情況吧……”黃臺吉極力的讓自己顯得鎮定一些,撤軍或者是不撤軍,這個決定太難,撤或者不撤,都極可能導致巨大的損失,這種事,黃臺吉已經沒有足夠的膽量來一個人下令了,大金不是他黃臺吉一個人的大金,如果因為他這個大汗的決策而導致損失太大,恐怕他這個大汗的位子都坐不穩。
眾人又把目光對準了范文程這個漢人。
“憲斗,你就把江心島的事給諸位說說吧……”黃臺吉催促道。
范文程沒有猶豫多久,就開始平靜的介紹江心島上的情況。
“……諸位主子,據奴才觀察,如今我大金駐扎的江心島,極可能不安全,如今已經在下雨,下雨之后,江水必定上漲,江心島將會徹底的被隔開,成為孤島,而明朝又有二百多艘戰船上來,其中戰船就有四十多艘,估計大炮不少,如果我大金的人馬還呆在江心島上,這江心島上又沒有一個遮攔的地方,一旦明朝的戰船上來,將對駐扎在江心島上的人馬極為不利……,奴才覺得,或許得將江心島上的人馬撤走,乘著如今江水上漲的還不是很厲害,人馬還能淌過去,如果遲了,怕……”范文程平靜的將江心島上的問題說了出來。
這一說,在場的大小貝勒,部將更加的炸鍋。
“大汗,快撤吧,江心島那鬼地方,四周都是水,明朝的戰船上來,這不是死路一條么?”一個小貝勒立刻嚷道,對于明朝的戰船,對于水上的事,后金的諸人,恨不得永遠都不要遇到,有多遠走多遠。
“大汗,還是撤了吧,江心島那地方,連個遮攔的地方都沒有,這不是讓咱們的勇士們送死么?明朝的這樣多戰船上來了,江心島那地方怕是站不住腳了”
“大汗還是撤吧,遲了就來不及了,咱們在水上,弄不過人家的……”,
大小貝勒,部將開始著急了,按照范文程說的,呆在江心島就是一個死字啊黃臺吉在平靜的等待著,等待著有人替他被黑鍋,如果此時他出聲,下令撤退,這鎮江堡的增援一到,戰事就發生了更本性的變化,到時候,這個失敗的責任,就得他來背。
“等等……”一聲冷酷的聲音,響起來,汗帳里,立刻安靜下來。
說話的,正是后金四大貝勒中的二貝勒阿敏。
“二哥,可是有話要說。”黃臺吉立刻問道,心道自己果然沒算錯,這個黑鍋,有人要替自己背了。
“正是……”阿敏斜著眼睛說道,最近,阿敏對于鎮江堡,已經著魔了,像驅趕朝鮮人去鎮江堡送死,就是通過他的手干的,對于鎮江堡,他的眼睛總是紅紅的,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樣,一心想的是如何攻下鎮江堡,攻下了之后如何如何。
“……四弟,江心島上的人馬不能撤,這一撤,咱們拿什么封鎖江面?再說,撤了,咱們在那里準備的火船,滾木,誰去放?不是連這點手段都沒有了嗎?不能封鎖江面,那咱們來鎮江堡干嘛?等明人把東西送進鎮江堡,那咱們這些天不是白打了嗎?”阿敏斜著眼,一臉不滿,恨恨的說道。
阿敏是四大貝勒中的二貝勒,和黃臺吉同樣,有“面南而坐”的權利,所以,坐在黃臺吉邊上,斜視著說道,汗帳中的大小貝勒,部將立刻噤聲。
“二哥,封鎖江面的事固然重要,可一旦明朝的戰船上來,江心島可就沒有退路了,到時候,明朝的戰船把江心島團團圍住,那江心島上的人馬,可就是死路一條啊”黃臺吉下不了撤還是不撤的決心,這個決定,撤也是輸,不撤,也是輸,黃臺吉決定,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拋給別人,而自己身邊這個二哥,就是一個最好的人選,自己這個二哥,總是跟自己很不對付,不知道為什么,似乎對這鎮江堡有著說不出,道不明的巨大仇恨,以置鎮江堡于死地為首要,像驅趕朝鮮人這種臟活,都是阿敏搶著去干的。
“無妨,明朝的那些戰船上能有多少大炮?船雖然多,卻都是些樣子貨,本貝勒敢斷定,這不過是明朝人虛張聲勢而已,想咱們前年打錦寧,袁蠻子得明廷全力支持,也不過二十們紅夷大炮,這次,毛文龍又能拿出多少?本貝勒就不信,明朝的皇帝還能變出幾十門大炮來……,只要咱們將江心島上的人馬稀散的分開,則毛文龍水營的戰船對咱們就沒什么辦法,只要咱們挨到大雨過去,毛文龍就死定了……”阿敏不似黃臺吉,在明朝有諸多的密探,對于明朝了若指掌,做事自然無法像黃臺吉那般能趨吉避兇。
黃臺吉悄悄的看來看自己的謀士范文程,發現范文程也在有意無意的看自己……
“二哥,今非昔比,據說,明朝新造了不少大炮,怕……,這次明朝的援軍又是來勢洶洶,依我看,還是把江心的人馬撤了吧……”黃臺吉見已經有了一個背黑鍋的了,心情也放松了不少,開始假惺惺的勸說自己的這位二哥,同樣和自己“面南而坐”的四大貝勒之一。如今的局面,他黃臺吉已經輸了多半,剩下的,就是讓自己輸的不至于太慘,順帶整合一下大金內部,還有,就是期盼出現奇跡,比如忽然雨停了,比如忽然明朝的戰艦全翻了……,不到最后一刻,黃臺吉不會承認自己輸了。
事情的發展,沒有讓黃臺吉失望,自己的這位二哥,或許是出于跟自己抬杠的目的,或許是對鎮江堡的恨,堅決不撤里江心島上的人馬。
“四弟,江心的人馬不能撤,撤了,咱們這一戰可就徹底輸了,咱們這樣多死在這里的勇士,豈不是白死了?”阿敏已經入魔了,除了對鎮江堡的恨,還有對自己這位四弟的不滿,已經沒有怎么把自己的這個四弟大汗放在眼里,連最起碼表面上的尊重也顧不上了,以前當著眾人還叫聲大汗,現在,已經是四弟四弟的叫了,仿佛他才是大金的汗一般。,
“唉,二哥,這……,本汗總是覺得,這江心島上的人馬,還是早撤為宜,以其放在江心任明朝戰船打,還不如及早的撤走,即便是鎮江堡得了增援,那又如何?這雨不可能天天下,水也不可能天天漲,只要過了這幾天,等江水落下去,咱們依舊可以圍城,依舊可以圍死鎮江堡……”黃臺吉將自己摘出來,這個黑鍋,已經悄悄的仍給了自己的二哥了。
汗帳里的大小貝勒,部將看著兩人在那里爭論,一位是大汗,一位是有四大貝勒之一,有“值月”權利的大貝勒,都不好chā口,等著兩位爭出個高低。
“嘿嘿,四弟放心,本貝勒心中有數,江心島是萬萬撤不得,撤了,咱們這一戰,就算徹底的輸了,以后那是以后的事了,如今,咱們不是還有火船,還有滾木么?要是撤了,誰去放這些東西,依本貝勒的,毛文龍根本沒有多少紅衣大炮,怕他作甚?江心島那樣大的地方,人馬隨處一藏,憑著毛文龍那幾十門大炮,根本拿咱們沒辦法,咱們只要熬到下雨結束,就又是我大金的天下……”阿敏對明朝的了解的遠不是黃臺吉那般清晰,對明朝的印象,還停留在一兩年之前,盡管明朝傳來很多新消息,但是,阿敏不相信明朝能拿得出多少大炮,能對江心上的人馬產生多大的威脅,按照他的想法,比當年打錦州的時候多出兩三倍大炮那都是高估毛文龍了,那也不過六七十們大炮,戰船還得分兩側,實際,一邊不過三十門大炮,這點大炮對付江心島“那樣大”的地方,確實是不用太擔心,按照阿敏的想法,只要死抗到下雨結束,戰事,就可以翻盤。
黃臺吉見黑鍋有人搶去背了,也不再爭什么撤不撤。
“那好吧,就依二哥的,江心島上的人馬,暫且不撤,先看看再說……”黃臺吉將就著,就同意了阿敏的說法,心中雖然有些不忍,但是,這個黑鍋,必須有人背,如今這局面,明顯的,自己不管是撤,還是不撤,都是輸家,撤了,再也封鎖不住江面,鎮江堡的援兵毫無阻攔的到達鎮江堡,這個責任他不想背;不撤,到時候困在江心的人馬必定死傷嚴重,這個責任,他更不想背,現在有人出來替他背黑鍋了,到時候,撤是英明的決策,不撤,那都阿敏的問題,他,還是英明、賢能、顧全大局、能忍讓的大汗。雖然輸了鎮江堡的戰事,但是,對于整合自己大金內部,他還是有收獲。
汗帳里,大小貝勒,部將都松了口氣,這兩位還沒爭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阿敏那斜視著的臉上,似乎帶著勝利的笑容。
“好,既然現在定下了方略,那么就按照方略行事吧,江心的人馬暫且不撤,看情況再說,其他各處,依舊如先前布置。”黃臺吉也不說什么,反正已經將自己摘了出去,鎮定的說道。
“喳”大小貝勒,部將答道,紛紛出去了。
見眾人都出去了,黃臺吉才露出一絲微笑,這微笑當中,帶著苦,雖然這事,他將自己摘了出來,但是不管怎么,都是他大金失利,都是對他大金不利,不過,這其中還是有區別,同樣是對大金不利,但是對于他的不利,確是有不同的,現如今,他已經將對他的不利減輕到了最小的程度了,順帶解決了阿敏這個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憲斗,你說說,如今,還有什么辦法對付明朝的戰船?還有什么辦法阻止明朝的戰船上來?”黃臺吉見人都走了,才悄悄的問自己的謀士。
“……回大汗,文程以為,如今能阻止明朝戰船上來的,除了老天爺,還是老天爺……”范文程想了半天,說道。
“哦這是何解?”黃臺吉不解的問道。
“回大汗,明朝的戰船要上來,需靠風,如果老天照拂我大金,將風停了,那么,那些戰船就很難上來了,雖然還有些蜈蚣船,但是,蜈蚣船能運的東西必然有限,文程觀察過從臨江村到鎮江堡這一段水路,不到二十里,水路較窄,水流比別處要急一些,如果沒有風,或者風力較弱,或者是風力不對頭,這一段水路,將能阻止大部分明朝的戰船上來……”范文程說道。,
“……也就是說,到時候要看老天幫不幫忙?”黃臺吉問道。
“是的,大汗”范文程說道。
“那如果老天眷顧,江心的人馬豈不是不用撤?”黃臺吉又問道。
“無妨的大汗,即便上天眷顧,也阻止不了毛文龍的蜈蚣船,那些船無需借助風力,沒有風,他們照樣能上來,在江心的人馬……”范文程不看好大金在水上的本事,心里始終是覺得虛,對于駐扎江心這件事,始終是覺得不妥。
話還沒說完,外面又是一陣嘈雜:“報……”,一聲長長的喊聲,打破了這雨中的寧靜。
聽著外面那聲焦急的喊聲,黃臺吉心道不好。
“如何了?”黃臺吉迫不及待的問道。
“報主子,不好了,明朝人的戰船打上來了,那些戰船上面,怕不下二百門大炮,已經開到臨江村,如今正四下開火,準備往上面來了……”那個傳令的騎兵滿身的泥,全身早已濕透,臉上流的雨水,蓋住了他慌亂的表情。
一道霹靂在天空中炸響轟隆一聲炸開了。
黃臺吉就覺得,這一聲霹靂,就仿佛劈在自己身上一般,不下二百們大炮,還是遠遠低估了明朝人的大炮了。
黃臺吉猛的看了眼范文程,發現范文程的臉上,也寫滿了驚恐明朝人的大炮,實在太多了……
黃臺吉勉強鎮定自己的心神,告誡自己不要慌,不要亂,越是這種情況,越要沉住氣。
沒有考慮多久。
“走……”黃臺吉說完,就出了汗帳,汗帳外面,有不少貝勒、部將聚集在汗帳外面,等待黃臺吉的差遣,聽見傳來的消息,個個目瞪口呆,看見自家的大汗奔出來,更是驚訝,然后看著自家大汗跨上馬,頭也不回的沖進雨中,這才會過神來,紛紛上馬,跟著沖進雨中。
大汗出動,后面跟著的人馬越來越多,大小貝勒,部將們跟著黃臺吉在雨中狂奔。
阿敏剛剛得到消息,明朝人起碼有二百門以上的大炮在開火,其威能,當真是山崩地裂,勢不可擋,想起自己剛剛在汗帳里說的不撤江心的人馬……,斜斜的眼睛里充滿了憤怒、怨恨,也跟著隊伍,在泥濘的雨中狂奔,要去親眼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有二百門大炮。
鎮江堡上。
雨一直在下,洗刷著黑褐色的城墻,洗刷過后,流出來的水,還能看到一絲殷紅。
戰事早已停下來了,在這種雨中,根本無法攻城。鎮江堡終于迎來了這幾日來,少有的安靜。
雨中,毛文龍穿著蓑衣,帶著親隨,部將們查看情況。
“下雨了啊”毛文龍微笑著說道,一臉的胡子,已經多日沒有洗過了,雨水沖刷著毛文龍黑色的臉龐,將污泥帶走,臉上看著,倒是比先前干凈些了。
“嘿……,父帥,終于清靜下來了”毛大緊跟著毛文龍,也是嘿嘿直笑。
“是啊大帥,下雨了,雷大人他們,該行動了呵呵,大帥聽到了么?這隱隱約約,好像是在開炮呢……”張恒也任憑雨水沖刷自己的臉,時不時還用手搓一搓臉,多日以來沒有洗過的臉上,能搓下來一層泥,一邊搓泥,一邊高興的說道。
“呵呵呵,張參謀沒說錯,估摸著,下游在行動了,呵呵呵,這回,韃子輸了……,只盼這雨不要停得太早……”毛文龍高興的說道,下雨了,這場豪賭,他就贏了八成了。
“咦……,那是什么?好像有很多韃子向下游奔去……,看樣子,該不會是黃臺吉吧……”毛大正舉著千里鏡觀察遠處山坳的情況,從那山坳里,似乎能看見一些疾馳而過的身影,在這雨天,如此多華麗裝扮的韃子朝下有狂奔,自然引起了毛大的注意。
“哦,我看看。”毛文龍也舉起自己的千里鏡,觀察起來。眾人手里有千里鏡的,都紛紛舉起來觀察。
“呵呵,我當是什么呢,估摸著,二位欽差在下游動作了,估摸著,是嚇著韃子了,韃子要去看個究竟呢,哼哼哼,幾百門大炮,怕是韃子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吧……”毛文龍只看了一會,就收了千里鏡,笑著說道。
眾人皆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