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知道小女兒會叫人了,起初十分歡喜。但一聽說女兒叫的是二嫫,心里有些酸,加上自從兒子在街上受驚,她就有些怨恨二嫫照看不周,于是臉上收起喜意,淡淡地道:“總算開口了。別人家的女兒一歲就會說話了,偏小妞妞現在才開口,叫我愁得不行。我本來叫小桃去侍候她,就是想讓她早些學話,偏偏你總是壓著小桃不讓她說話,小妞妞才這樣遲開口。不過這總是喜事,我就不怪你了。”
二嫫知道主人是有意挑刺,不敢回話,低了頭,不再開口。佟氏見她伏低,氣也順了些,抱過女兒,哄著要她叫額娘。
柳西西不忍見二嫫受責備,模模糊糊地“娘”了幾聲后,終于叫出一聲清晰的“額娘”來。佟氏聽了大喜,又哄著要她多叫,等聽她叫了幾聲,又教她說“阿瑪”,打定主意晚上要給丈夫個驚喜。結果一個下午,就在“額娘”、“阿瑪”和“哥哥”聲中度過。
晚飯前張保回家來,聽到女兒喊自己“阿瑪”,果然十分高興,抱著女兒親個不停。用過飯,他還抱著女兒帶著兒子去書房說笑,不一會兒佟氏也過來了,一家人商量著要給小妞妞起閨名。
張保說:“端哥兒的大名是端寧,是人品端正的意思。我們家‘寧’字輩的孩子,按規矩起名用字都應與性情人品相關。小妞妞也是‘寧’字輩的,要找一個與品德相關的字才好。”
佟氏便問:“我記得你大哥的長女名字是芳寧,長子叫慶寧,小兒子叫順寧;二哥的兒子叫誠寧倒還罷了,其他幾個字多與性情品德不相關啊。”
張保笑答道:“其實大侄女那個名字原本應是‘方寧’才對,取人品方正的意思,原本以為是個男孩兒,所以起了這個名,誰知生出來是個女兒,只好改成同音的‘芳’字,女子品德,也講究如蘭芷芬芳,因此并不算很離了格。大哥的二女兒,只比我們小妞妞大兩歲,名字就是‘婉寧’;二哥的小女兒,只有一歲大,上次來信時提到已經起了個名字叫‘媛寧’,都是女子美好之意。三個侄女的名字,俱是額娘親自起的。至于男孩兒,按規矩卻都是由各自的生父起,我大哥二哥都是軍伍中人,不愛讀書,他們能起這樣的名字,已經很不錯了,聽說也是翻爛了幾本書,又請教了別人才想到的。”
佟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只是提起家里的事,她難免有些黯然。張保見妻子難過,連忙安慰她:“你也別太擔心,日后回京升了職,額娘又見了孫子孫女,心里自然歡喜的,怎里還會給你我臉色看?”
原來這張保出生時難產,幾乎害得生母丟了性命,母親對他一直不太喜歡。他又是排行第三,剛出生半年,母親再次懷孕,于是全副精神都放在小兒子身上,自然就忽略了他。他身體不好,練不好武藝,無法象其他兄弟那樣立下軍功,為家族增光,因此在家中一直立場尷尬。
本來象他這樣的八旗子弟也多,說不定家人就以為他是個白吃飯的閑人了。他為了爭一口氣,下功夫讀了幾年書,考了個舉人,因為滿人考科舉的不多,出身顯貴之家的就更少了,殿試時頗引人眼球,搬了個二甲進士回家。他本以為家人會對他另眼相看,但滿人家庭,還是軍功第一,他雖有了官職,但位卑職小,也沒什么光明前途,在父母跟前還是不如其他兄弟得寵,反而因為他身為滿人,不是憑蔭任官,卻去考科舉,讓父兄在親戚朋友受了些閑話。
父親哈爾齊出于聯絡勛貴以為援助之意,幫他訂了康熙帝的舅舅佟國維的同族兄弟一個沒通過選秀的女兒為妻,就是佟氏。佟氏雖是由父親正室養在身邊,卻是庶出,生母是個漢官的女兒。佟氏自小是在生母身邊養大,直到十一歲生母過世,才由嫡母認養。張保的母親原來給三兒子看好了一樁婚事,是她娘家伊爾根覺羅氏的遠房侄女,但最后還是拗不過丈夫,不甘不愿地放棄了本來的打算。但她一直對三兒子的婚事不滿,從佟氏入門起,就對她十分不喜,又嫌棄她是個讀書識字的反襯得婆母妯娌村,又嫌棄她不如其他媳婦伶俐討喜,一邊整日指使她做事,一邊還挑三揀四。
佟氏娘家父親自從幾年前從山東巡撫任上期滿,就一直沒謀到好差事,在京中勢力大不如前,只能依附族兄。她父兄不愿意幫她出頭,得罪親家,她只好忍氣吞聲。后來她生了兒子,本以為會好過些,誰知境況也沒什么改善,未免心灰意冷。張保被外派奉天,她不想再待在那個壓抑的府里,才跟著丈夫上任的。這時候說起京中府里的舊事,未免有些傷感。張保愧疚妻子跟著自己受了不少苦,心里只有柔情萬種,想盡辦法要讓她歡喜起來,卻把兒子丟在一邊。
佟氏見他這樣,有些不好意思,就轉移話題:“話說遠了。你說咱們女兒該用哪個字好?方才你挑了幾個字出來,有‘淑’字,有‘賢’字,有‘悅’字,有‘嫣’字,也有‘玨’字,都是適合女子用的,你說哪個好?”
張保摸摸只有一點點的小山羊胡,想了想說:“用‘淑’字吧,愿她長大以后能成為一個賢淑的女子,宜室宜家。”
佟氏笑道:“那為什么不干脆叫‘宜寧’呢?那就再適宜不過了。”
張保只是搖頭:“‘宜寧’的含義雖好,卻有些男孩氣。這是我們的長女,應當穩重些,我希望她象她母親一樣,溫柔賢淑,做個纖纖淑女。因此‘淑寧’比較好。若日后又生了女兒,再用‘宜寧’這個名字吧。”
佟氏紅了臉:“夫君謬贊,倒叫妾身不好意思了。”
“你又講起規矩來。我們夫妻二人,何必這么彬彬有禮地說話,倒不象是一家人了。”
“虧你還是進士出身,讀書人文雅些也是應該的,若我說話隨便一些,你又要說我該象個夫人的樣子才是,怎么能學潑婦講話呢,是也不是?”佟氏反駁了回去,拿了帕子掩著嘴角笑,一轉眼,冷不防看見兒子在一旁坐著,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她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又看見丈夫懷里的女兒也是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臉刷地一下就紅了。她不好意思,只好賴起丈夫來:“都是夫君招的,卻叫我當著兒女與你調笑。我都沒臉見他們了。”說罷握了臉,萬分嬌羞。
張保看她這付嬌態,心中一動,但兒女還在跟前,多有不便,他只是笑著睨了妻子一眼,也不說話。佟氏被他這一眼看得連耳根都紅了,連忙轉過頭去道:“‘淑寧’這個名字也好聽,就依夫君的意思吧。”說罷叫了二嫫來抱起已經昏昏欲睡的兒子,自己抱了女兒送回房去,然后找了把梳子抿抿頭發,整整衣服,才慢慢走回房。至于夫妻倆之后又做了什么,就沒有人知道了。
柳西西知道以后自己的名字就是淑寧了。剛一聽到這名字時真是萬分黑線。幸好她不姓郭絡羅氏,也沒有兩個好姐妹,一個叫爾淳,一個叫沅淇,不然真是嘔死了。雖然自己叫淑寧,日后也有很大機會參加選秀,但絕不會走上那位小主的道路的。
想到這里,她不禁覺得心里霍然開朗。穿越了,名字啊身份啊,都不重要,重點是自己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為什么總要特地想著用前世的東西來影響現在的自己呢?不管有沒有利用那些未來的東西,她本身的靈魂就來自未來,她的想法、她的性格,都是在現代生活中養成的,受現代影響極深。這樣其實已經是在利用未來了,那她為什么還要刻意去想怎么利用現代知識呢?
剽竊“后人”詩詞,或是用未來的科技為自己謀利順便推動社會的發展,或是利用對歷史知識的了解影響政局,所有的這些都與自己的性格南轅北轍。為什么一定要按照穿越套路來改變自己呢?她不想成為才女,不想成為發明家,不想賺一大堆錢然后為了保住它們而絞盡腦汁,更不想卷進政治斗爭的漩渦中。
她想要的,大概是衣食不缺,有空閑時間學點琴棋書畫陶冶情操,做點感興趣的小手工,看看書,吃吃美食,閑了出門看看風景,有三兩手帕至交,偶爾可以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八八卦……天啊,這樣的生活實在太完美了!!!
現在的自己,還不滿兩歲,想要學什么,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都可以從頭開始計劃。就算是不學其他的穿越女,就算是不跟數字軍團談情說愛,她依然可以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至于未來的婚姻,還遠著呢,暫時不去想它,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好吧,從今日開始,我就好好當他他拉•淑寧吧!”
這樣想著,她心情也松快起來,高高興興地期待著穿越后的第一個新年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