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寧生氣地走進來,對著淑寧大聲說道:“這事跟你有什么關系?你憑什么來多管閑事?!”
淑寧看到外頭幾個丫環在那里探頭探腦,忙走過去趕走她們,又吩咐芳寧的貼身丫環守好門口,才重新關上房門走回來。
婉寧也知自己方才是魯莽了,只是臉上有些下不來,便僵硬著聲音問道:“你怎么不回答?為什么要跑過來對芳寧姐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淑寧沒好氣地說:“二姐姐才奇怪吧?大姐姐才多大年紀,你就讓她跟男孩子相處?而且還不許我攔著。”
婉寧說:“為什么要攔著?就因為范錦春家世差些嗎?這太不公平了!怎么能因為這些小事就拆開他們兩個?”
“范錦春對大姐姐有沒有意思還難說呢,而且這些怎么能算是小事?”
“怎么不是小事?我知道他們之間有差距,但只要我在奶奶面前多替他們說幾句好話,她一向對我千依百順……”
“就算祖母答應了,那明年的選秀又怎么辦?難道你真要找人頂替大姐姐嗎?大伯父絕不會答應的!”
“那就報病報殘疾好了,給點錢就能擺平了。”
“你天天拉著她上街逛,轉眼又說她有殘疾有重病?誰會信啊?”
“就算真要選秀,也可以動動手腳,收買宮里的人,或者直接求皇太后幫忙,讓芳寧姐落選就行!”婉寧指著芳寧的臉對淑寧說道,“你看她的模樣,就知道這種事很容易就能做到。而且太后向來喜歡我,五阿哥又好說話,只要他們說兩句話,芳寧姐就會被刷下來了。”
芳寧的臉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了。
淑寧暫且相信婉寧能做到這點:“就算真能自行婚配,你又怎么能保證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他們放棄與高門大族聯姻的機會,答應把長女許配給一個茶室老板的兒子呢?”
“我說過了,只要去求奶奶……”
“二姐姐就那么確信,祖母會因為疼愛你,犧牲家族的利益嗎?難道二姐姐不會覺得你這話太過自信了嗎?”
問題又回到原點,一切的關鍵在于,府里的長輩們是否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淑寧不認為他們會答應。當年自家老爹只是因為官位低些,就在家中受盡白眼,升上五品之后,情況才有所改善,但到現在還是不受重視。這么勢利的家族,怎么可能會因為一個女兒的話,就放棄利用另一個女兒進行政治聯姻以鞏固自家權勢的機會呢?
她轉過頭直接問芳寧:“大姐姐,這是你的事,你拿主意吧,難道你真的寧愿違逆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意愿,也要和范錦春在一起嗎?”
芳寧動了動嘴唇:“我……我其實……”
婉寧卻看不下去了:“夠了!三妹妹,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個還不錯的人,誰知道我看走眼了。你要么是像媛寧一樣妒忌我得寵,所以千方百計說我壞話、壞我事情!要么,就是被封建思想毒害,拿著那些所謂的大道理,就來棒打鴛鴦的壞人!”
她纖指一伸,“你出去!我們再也不要跟你來往了,你也不要再來迷惑芳寧姐!”
淑寧一挑眉,二話不說就走人。你以為我愿意管你啊?我好意阻止你害人,你居然反而說我棒打鴛鴦?老娘還不高興理你呢!
淑寧強壓著心頭怒火,大步踏在回槐院的路上,一路遇到的丫環仆從,個個都噤若寒蟬。她一想到剛才出門的時候,聽到婉寧對芳寧說“姐姐放心吧,一切有我”,心里的火就更盛了。
可惡!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清穿女!就讓你闖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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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下來后,淑寧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一直以來,對于婉寧做的事,她都是冷眼旁觀的,還帶著看戲的意思,為什么今天會這么不冷靜,跟婉寧吵翻了呢?
其實她也有想過,自己的性子與婉寧天差地別,遲早會產生分歧,并發生沖突的,沒料到這種事來得那么快,而且起因居然是此前甚少來往的芳寧。
她認為在這種封建社會里,像她們這種背景的女孩子,如果可以選擇,就應該盡可能選擇容易被大眾承認的婚姻。因為生活本就不易,何苦還要給自己找麻煩?如果說,芳寧喜歡并與之交往的,是一位門戶相當,或至少身份背景相差不大的少年,那她就完全不會理會這件事。她承認,在這個問題上,她的想法是太過現實、太過封建了。
但在婉寧看來,愛情本身的意義大過一切,只要是真心相愛,身份啊地位啊全都不是問題,只要她親自出馬,那些皇帝啊太后啊娘娘啊老太太啊什么的一受感動,一定就放他們一馬的。即使他們不愿放,也能成就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佳話,以供后人景仰。因此在她看來,以現實原因逼芳寧放棄純真的“初戀”的淑寧就是那棒打鴛鴦的惡魔。
淑寧看不慣婉寧的隨興與輕率,婉寧則認為淑寧是在質疑自己的能力,這是對其尊嚴的冒犯。
淑寧撫著額角,感到有些頭痛。其實,像婉寧那樣張揚而耀眼地活著,無所顧忌,她心里不是不羨慕的,只是一直以來的理智限制了她,讓她下意識地選擇了低調的生存方式,在她的內心,還是有點向往那種不受拘束的人生。但在芳寧這件事上,婉寧把親姐姐帶上了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讓她感到無比的失望與憤怒,這才是她失控的根本原因吧?
但這也使她最終明白了,她的人生觀、穿越觀跟婉寧全然不同,根本不需要去羨慕別人,從今往后,她只要過屬于自己的人生就好。至于婉寧,隨她去吧。
這樣一想,她就馬上回憶起自己在芳寧房間里說的話。沒有穿梆吧?沒有說任何不符合“時代特征”的話吧?沒有說什么不符合她目前身份年齡的話吧?真糟糕,她說的話好像有點太過成熟了,不過看婉寧當時氣到冒煙的神情,她應該沒起疑心吧?
她開始有點忐忑不安,有些后悔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了。
晚上佟氏把她叫進自己房間,問她道:“今兒早上你是不是跟你二姐姐吵架了?”
老媽怎么會知道的?也對,當時房間外有那么多人,一定會有流言傳出的。
她低著頭,小聲說道:“額娘,女兒知道錯了,以后絕不會再犯。”
“我的傻孩子,額娘還不知道你嗎?”佟氏溫柔地摸著她的頭,“你向來是個安靜性子,如果不是有人惹你,怎么會跟人發生口角?那個婉寧就是個愛惹禍的,一定是她做錯了事,你才忍不住跟她吵起來的吧?”
淑寧抿抿嘴,沒出聲。
佟氏繼續說道:“以后還是離她遠點的好,她如今是你祖母心尖上的肉,跟她鬧翻,吃虧的是你,以后萬事都要小心些。”
淑寧點點頭,便窩到母親身邊,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她肚子里的動靜,才笑著說:“寶寶又在動了,額娘今天辛不辛苦?”
“也沒什么,就是累了點,今兒一早開始就有些頭暈,想來是晚上沒睡好的緣故。”
“額娘也別累著了,那些衣裳慢些做就是,要不叫二嫫素云她們幫手。”
“二嫫要理的事多著呢,素云額娘還信不過,這些畢竟是要送到南瓜胡同去的,額娘想著在離京前先把秋天和冬天的衣服做好。”
“可惜我手藝還不到家,不然就能幫您了。”
“傻孩子,你已經很能干了,要不,你幫額娘把哥哥的衣裳做起來?想必他不會嫌棄你的手藝。”
“額娘……”
“嗯?”
“你怎么能笑話我。”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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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淑寧就幾乎完全不跟芳寧婉寧見面,除了早晚兩次到各房里請安外,就只在水閣教室與自家院子兩處走動,只偶爾去探望周茵蘭,或是逛逛書店。有一次她到茶室隔壁的那家書店時,曾經遇上婉寧與芳寧到茶室去,婉寧裝作沒看到她,芳寧有些尷尬,只能匆匆點頭示意,她也不在意。
婉寧已經完全不去上課了,似乎又找到了新的樂子。每天就只有淑寧與媛寧兩個坐在水閣里,一邊面對蔡先生那張唉聲嘆氣的臉,一邊練習著他所教的東西。媛寧有幾次想對淑寧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芳寧的事淑寧還是稍稍透露給了母親知道,佟氏沉默過后,就吩咐女兒別再告訴別人。第二天,她給老太太請安后,在回院的路上與那拉氏有過短暫的交談,之后就再沒提起這件事。
而大伯母那拉氏并沒有對自家女兒與庶女的行為有過任何譴責,就好像從沒聽說過什么事似的。只是幾天過后,她向老太太提議,芳寧明年就要選秀,應該請一位熟知規矩禮儀而且經驗豐富的嬤嬤對她進行專門教導,以免到時丟了家族的臉面。老太太同意了。于是,芳寧的空余時間很快就被新教程所占據,沒法子再出門去喝茶。
時間一天天過去,漸漸地,百日國喪即將期滿。這時,周家傳來了新消息,周文山得授安徽糧道,不日就要全家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