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一家接連遇到喜事,真真是喜出望外了。如果說里有數,那么張保連升兩級,可算是意外之喜。據說這項任命是由上發下的,吏部的官員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張保起初見了“勸農平定”這四字時,還以為是廣州時的老皇歷,但得了兒子提醒,才有些了悟,去年掩護了桐英大概也算在“平定”之功里了。
參政道是從三品,不是主官,而是布政使的副使,專管錢谷,這方面張保倒還算是擅長的。而且現任的直隸布政使,是出了名精明和氣的人,聽說還是家門下。直隸布政使衙門位于保定府,離京城不遠,若是快馬趕路,離房山別院也就是一天的路程。而且目前周文山仍然留任直隸學政,張保上任后也有熟人可以幫襯。
氏原本曾擔心過,若是丈夫再放外任,她是定要跟著去的,但女兒明年就要選秀,又該怎么辦?現在她總算放心了。就算女兒跟去任上,回京也是極方便的。
這個差使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管的是直隸的錢糧,而直隸一帶,連年干旱,收成都不太理想,皇帝又常常免糧免稅,所以這個職位算不上好缺肥缺。
不過張保倒不太在乎這些,他一貫自得于己身在農政方面的長才,更因為在干旱的年份中,他親手料理的房山產業仍有不錯的收成,因此對自己很有信心,相信自己定能協助布政使把直隸的民政治理好。
氏與兒女都勸他稍稍按捺住萬丈雄心。直隸乃是天子腳下,大小官員多是皇帝親信之人,要與他們和睦相處,萬萬不能出風頭得罪人,云云。張保其實就是一時激動罷了,聽了家人地話,自己也冷靜下來了,先打點好兒子娶親的事。再去上任不遲。
伯爵府近半年來接了兩次圣旨。一次是嘉獎老四容保。不但升了他一等輕車都尉又一云騎尉,還晉了散秩大臣;一次是把將軍千金指婚給三房的兒子端寧,稱得上是伯爵府第四代子孫的妻室中身份最高者。晉保與那拉氏心里的滋味有些難以形容。
晉保還罷了,得了消息,只是略靜坐了一會兒,便很高興地接受同僚們的祝賀,回到府里也很熱情地恭喜了弟弟一家。客人來賀。他幫著接待,順便也多認識了幾位高官權貴;侄兒的親事,他也交待妻子要出錢出力,不能有損伯爵府的臉面;甚至對于心生妒嫉地兒子們,也是嚴厲責罵,說他們對府里地這樁喜事應該由衷地表示高興,然后帶著他們去應酬,讓他們也多學些待人接物。
那拉氏地心里卻一直酸溜溜地。三房早早說要翻新院子。可見是早就知道指婚的事了。她原以為端寧的未來妻子頂多也就是個三品官的女兒。不可能超過自家兩個媳婦,沒想到居然是位將軍千金,而且聽弟妹露的口風。是三年前就開始議的婚,可自己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過酸歸酸,她身為當家主母還是要表現出主母的氣度來地。不但笑著向三房一家道賀,還大力推薦大兒媳婦充當代表,為端寧去將軍府送定親禮,因為李氏是父母、公婆、丈夫、子女俱全的人,全伯爵府也找不出第二個比她更有福的人了。
氏自然是笑著接受了,順便表示了一番對芳寧婚事的關心,還表示打算送一套新打的金首飾給芳寧添妝,那拉氏面上謙讓,心里也暗暗佩服氏會做人。
全府忙成一團,氏又要準備聘禮,又要打點丈夫赴任的行李,又要接待來賀喜的賓客,還要應付各路親戚,忙得不行。淑寧早早接過槐院的家務,替她分擔,但許多事情都不是她一個閨中少女能幫忙地,所以只能照顧好弟弟,讓同樣忙碌地父親能輕松一些。
有時候她也聽到別人說起真珍先前在京中的盛名,別說外人了,連伯爵府里上下人等,除了三房的人,誰也沒想到這朵名花會落在端寧頭上。端寧固然是好青年,但比起那一眾出身顯貴地公候子弟,顯然要差一截。幾位家的表兄弟,都紛紛打趣他,言談中頗有酸意。
淑寧趁兄長得閑,便把他扯到一邊小聲問,在外頭可有遇上不甘心的公子哥兒,因為得不到佳人而來找他麻煩的?
端寧白了妹妹一眼:“這可是圣上指婚,那些人又不是傻子,怎么會明白表示不滿?頂多是說話酸些罷了。你不是也知道么?”
淑寧心想這不是慣常橋段嗎,都是這么寫的啊,嘴里便說:“我是怕你吃虧,萬一那些人心懷不滿,沒有明里找你麻煩,卻暗中下絆子,豈不是防不勝防?”
端寧笑了:“你少想這些古怪念頭。當初看中真珍的人雖多,倒有一大半是沖那鐘表的好處去的,如今主事的人已定,廣州那邊的工場也掛了內務府的名頭,還有誰會不長眼?再說,皇上下旨指婚,可不是我能決定的家有妖妻5200,那些人怪我做什么?”
他頓了頓,又道:“何況我人緣一向不錯,從前與各家子弟也向來交好,他們知我為人,妒恨之心倒不。比如上回遇見的馬龍,他是富察家的族親,與我只怕是想娶真珍的人中最熱心的一個,他知道消息后也只是捶我兩拳,過后仍與我友好,可見這種事并不需要擔心。”
淑寧問:“他很喜歡真珍姐么?”端寧笑著搖頭:“他從小就立志定要娶個絕色為妻,因此見過真珍一面后,便打定主意非她不娶,可近日已把念頭轉到別的姑娘身上了。”
淑寧黑線,這也算是最熱心的一個?分明是愛美色吧?她不由得想起滿服宴上遇到地那兩位夫人,心想這馬龍會不會就是其中一個的兒子?
端寧這些天要上衙門辦差。回家又要跟著父母接待來賀喜的人,也相當忙碌。桐英來過一回,但淑寧沒見著,聽說也正忙差事。回想起數月前幾個人的悠閑時光,她不禁感嘆萬分。
家里人人都忙碌得很,連芳寧都要為出嫁作準備,至于婉寧,最近都沒怎么過來。淑寧也不知道她做什么。
賢寧卻覺得很無聊。興奮了兩天后。他也厭了,更對來作客的太太奶奶們一見自己就要捏自己臉蛋的行為深惡痛覺,不肯再出去見人,整天便呆在姐姐房中發呆,連練字讀書也不想做。淑寧見他這樣,想了想,便問他想不想出去逛逛。賢寧大喜。
其實淑寧自己也是悶了。中午的菜色里有牛肉,倒讓她想起前些天吃過的醬牛肉來,想著到正陽門外逛一逛,順便買些好吃地,犒勞一些近日辛苦地家人們。
她跟氏說了,氏正忙,只能匆匆交待她多帶幾個人,便準了。淑寧于是把冬青和賢寧地丫環雨歌都帶上。另讓王二夫妻跟車。結果王二又叫上了一個婆子和兩個男仆。
這一行浩浩蕩蕩地開往宣武門,再沿大道往正陽門方向走。賢寧一路上都趴在車窗上往外看,淑寧不停地叫他小心。他嘴里應著,卻仍看個不停,嚇得雨歌在一旁心驚膽戰。原來在內城的時候,他頂多看到房子行人店鋪什么的,到了正陽門大街,就仿佛換了天地似的,他一會兒說這邊有人賣藝,一會兒叫那邊的面人好看,惹得淑寧硬把他從窗外拉回來的同時,也忍不住探頭探腦地看外面的東西。
王二向人問過路,知道了劉家老鋪地地點,便領著馬車使到門框胡同附近,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把車停了,對淑寧說:“姑娘,我聽說那劉家鋪子生意極好,鋪子前面有許多人圍著的,只怕擠了姑娘,不如姑娘與賢哥兒在這里等著,我去買吧。”
淑寧有些猶豫,但透過車窗往那胡同看,也的確太擠了些,便點了頭,又道:“街上怪熱鬧的,我帶弟弟逛逛吧,一會兒就回來。”賢寧猛地點頭。
王二卻勸她:“街上人多,要是磕著碰著可怎么辦?”淑寧笑了:“不防事,我也不是沒上過街,多帶幾個人就行了。”王二勉強答應了,又命那兩個仆役要緊跟著姑娘和小少爺,車夫也要看好車子,囑咐了妻子許多話,才走了。
淑寧緊緊拉著賢寧的手,慢慢沿著街邊的鋪子小攤逛著,身邊有王二家的和兩個丫頭,后面跟著兩個男仆,安全措施做足。
賢寧對那一溜兒珠寶店不感興趣,淑寧也只是匆匆望了幾眼,便帶著弟弟去看那幾個雜貨攤子,還給他買了兩個面人。她本來想買點首飾荷包之類地,但現在好東西見得多了,便不太看得上那些粗制濫造地玩意兒,只好讓丫環們選了喜歡的東西,便繼續往前走。
賢寧看到有人賣冰糖葫蘆,要買來吃。但淑寧覺得那人賣的糖漿有些不干凈,不肯答應。賢寧不高興了,嘟著小嘴可憐兮兮地望著姐姐,淑寧黑線地轉開頭,看到對門地糕點鋪似乎生意不錯,便對他道:“咱們去那家正明齋看看吧?東西似乎很好吃。”王二家的在旁邊說道:“這家鋪子是老字號了,做的滿漢糕點極有名,咱們府里也常買的。”
賢寧有了一點興趣,便跟著姐姐走過去瞧。那店地方不大,收拾得很干凈,客人絡繹不絕,看服色是三教九流都有。伙計極有眼色,一眼看到淑寧姐弟二人穿戴不俗,又跟著許多從人,便知是大家公子小姐,忙笑著迎上去,熱情地為他們介紹店里的各種糕點。
淑寧聽他講了一大通什么餑餑什么糕什么餅,有些頭暈,便把決定權交到弟弟手上。賢寧在薩其馬、桃酥和桂花板糕之間猶豫,不知該挑哪樣好,淑寧抿嘴一笑,便讓伙計每樣都包幾個,賢寧高興得眼都彎了。
這時,旁邊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伙計,要一份京八件,打包帶走。要快。”
淑寧轉過頭去看,原來是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