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國境內,南方的一座叫密以修的小鎮外,瀝瀝拉拉下了一天一夜的小雨到了下午的時候漸漸猛烈起來,沉重的雨點像是鼓點般密集地敲擊大地,打在人臉上,格外的生疼,但好歹帶來了一絲涼意,仿佛預示著酷熱的夏季就要結束,涼爽并著蕭殺的秋季腳步聲越臨越近。
小鎮的大門樓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敲響了關閉城門的鐘聲,在雨天里,聲音煩悶又急促,讓人心中隱隱不安。
一群群衣著破破爛爛的人排著隊涌入城門,有穿著黑色雨衣的軍人大聲讀著一個個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大多目光呆滯,麻麻木木地應和一聲,偶爾有幾個不太安分的人,總會湊到士兵的身前問上一句:有吃的嗎?
所得到回答往往只是一個毫無表情的眼神,然后就看到那名帽沿上滴著水的冷漠士兵揚起脖子,岔到一邊,大聲扯喊:“下一個,格恩.愛博兒嘉!”
問的人便訕訕的走開,嘴里嘟嚕著什么。
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坐在墻角根下,有干癟的手指摳挖著浮腫小腿上腐爛肉里面的蛆蟲,再小心翼翼地用玻璃瓶子裝起來,或者直接放在嘴巴里咀嚼著,嘴角一邊詭異地笑著,一邊呆呆地望著城門口被軍警毆打的幾個試圖搶奪婦人懷里小孩的流氓。
“你們都去死吧!腐爛的東西,我會祈禱上帝會他媽地法克保佑你們的!”流氓中載跌出一個只穿了一個大褲頭的獨眼男人,吐了一口血水,朝著軍警豎起中指:“全他媽的爛掉了,爛掉了!”
他瞪了一眼蹲在墻根下朝他傻笑的老不死們,轉過身朝著里面走,眼神一動,在城門的另外一側,集尸堆旁,除了幾個僵尸般眼放綠光鬼鬼祟祟游蕩在尸堆附近的人外,一個約莫五歲的小女孩。穿著一件臟兮兮幾乎看不出來原是紅色的破爛衣裳,從一個粗壯的男人的手里掙脫出來,跑向尸堆,從里面用力地拉出來一個約莫八歲大小的男孩尸體。
她的年紀太小。面黃肌瘦,外面又下著暴雨,沒拉走幾步,那個手臂上都長著毛茸茸汗毛的粗壯男人又把她抱了回去。
小女孩拼命地掙扎,小手張開。哭喊著什么。
男人把她帶到隊伍中,剛一松下,小女孩又發了瘋一樣跑向那具小男孩的尸體,仍然拉著它,摔了一跤,跌倒在泥水中。
門口排隊的人很多,獨眼流氓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個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把小女孩抱回來,小女孩又一次一次地拼命掙扎利用各種機會沖回雨中,試圖拉回那具小小的尸體。
獨眼流氓看得出來,這個小女孩是個亞裔。和那個粗壯男人應該沒有什么直接關系,等了一會,他就覺得是時候了,走上前去,準備和那個男人談一談,怎么說,不管要做什么上帝也看不見的事,怎么也得見者有份,利益均沾。
還差幾步就要到了,那個中年的男人也看到了他。立即戒備起來,緊緊地抓住小女孩的手臂,獨眼流氓冷哼一聲,怎么。還想獨吞嗎?
他剛準備再上前兩步,就看到人群中從前面擠來一個中年的婦人,是個白人,身體有點發福,頭發剪短了,但是是還算健康的金黃色。見到小女孩一次次沖向雨水中的那具小小的尸體,捂住嘴巴,蹲下來,撫摸著小女孩臟亂的頭發,語速很慢地說道:“親愛的,他已經死了,我們不能帶他一起進去。”
小女孩似乎能聽懂這句話的部分意思,哭著搖頭,用獨眼流氓聽不懂的語言努力地分別什么,看樣子是不承認那個小男孩已經死了。
“親愛的,我們要勇敢對嗎?哥哥已經死了,他去了天堂,在那里上帝會好好的照顧他,你已經發燒了,快跟我們進去吧……”短發的婦人站起來,眩暈了一下,她身邊手臂毛茸茸的中年男人急忙扶住她,手下一松,小女孩又飛奔了出去。
獨眼流氓沉下眼中的兇光,換上一副平常的樣子,右手伸入到口袋里,握住了手里的匕首,盯著那對夫婦手里食物袋和那個小女孩,悄悄地靠近過去。
影人沒有死,只是看起來和死了差不多,眼里不再有神采,蒼白一片。
它已經不知道小女孩這是第多少次跑過來了,雨水打在它身上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冰涼,和它的心情一樣。
這一次,它真的要死了,但那又怎樣呢?
似乎也沒什么值得特別恐懼或者興奮的地方了,而且,其實沒有這個小女孩,它也早就死了,活不到今天的,它這一次的的確確被楚云升逼入了絕境。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不能陷入沉睡,也不能動彈分毫,靠著小女孩東討西撿回來的腐爛食物喂著,才勉強地活著,卻擋不住地慢慢滑向死亡的深淵。
它已經不再想什么,也不再怒什么,忽然間,覺得從來沒有這么平靜過,就想這么呆著。
當小女孩再一次哭喊著沖入雨幕,拉動它已經感覺不到的手臂,影人望著從天而落的雨點,深深地無言嘆息一聲。
它想告訴她,你走吧,就讓我安靜地呆著這里吧。
但它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它動不了。
這就是楚云升那小子和它嘮叨過的無奈吧,這種感覺,它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當北面傳來那一聲“嗶”音時,它突然明白了自己錯在哪里,又倒霉在什么地方了。
不是遇到了神尊之戰,也不是和楚云升爭斗,而是它根本就不應該好奇來來到這里,想要找到傳說中傳說的東西。
它活了很久,見過很多神奇的東西,也在一些角落旮旯的星球上,發現了一些古老而遙遠的痕跡,更一生都想去神國看一眼,見一見傳說中的世界。
但這里絕對是個漩渦,是個泥潭,是死亡之地!
所以它還想告訴小女孩,可惜它再也飛不起來。再也離不開這里,否則,即使是作為主與仆人的關系,它也會帶她走。帶她離開這個腐爛已經發臭的地方。
再大的雨水也洗刷不清。
“穿過這個平原,有一個小鎮,可以供我們休整一下。”
鮑爾跳下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悍馬車,站在綠油油的邱坡上,手指北方。向身邊騎著戰馬的楚云升介紹道。
“還有多遠?”楚云升道。
“加速前進不休息的話,天黑前就能到。”鮑爾埋頭看著地圖。
他們身后就是沙漠,為了早點脫離海國勢力范圍,一路急行軍到了這里。
不論是大陸帝國的人,還是地球人,興致都不高,炎熱的天氣加上沙漠的氣候,讓所有人都蔫著腦袋,萎靡不振。
但真正的原因,卻不是這個。只是誰也不想說,仿佛說出來就會增加無形中的壓力。
胡爾王子似乎也沒有多少心思與它的新侍姬,它講述的那個爛俗的神話傳說,仿佛給了它很大的心理壓力。
沉悶,足以形容這只疲倦不堪的隊伍。
楚云升身下的戰馬打了個旋,用望遠鏡眺望北方一望無垠的草原,默不作聲,就在剛才,他們進入大陸帝國的過境后,在一所留守兵站里。接收到第一個最新的消息:
大陸帝國空中千里加急傳書,斬盡殺絕所有剛出生的嬰兒,不論種族,一個不留!
胡爾的隊伍中沒有嬰兒要殺。便束之高閣了,但更擔憂起太陽城的局勢來,因為除此之外,它仍然收不到其他任何的消息。
將鮑爾支開,楚云升招來拔異,將地圖還給他道:“過了草原。我們就要分開了,現在情況急變,我也不知道將來會怎樣,總之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
拔異倒是不在乎地說道:“早知道就不問文小姐了,本來只有兩個推測,結果硬生生地弄多出一個,上帝會閑著蛋疼仿造一個地球?”
楚云升扶著刀柄道:“不管怎樣,你也留心一下這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證據,不過要小心,安全第一。”
拔異就笑道:“我倒是無所謂,不過,你就――”
楚云升皺眉疑惑道:“我怎么了?”
拔異一臉壞笑道:“其實我看布特妮啊、文小姐都挺好,不對,還有去天羽國的那個小妞,你不是喜歡過人家嗎?別真憋出內傷來了!說起來,法克,那個海里的小妞真是,真是,嘿嘿,老子喜歡那味!”
他身旁的格魯突然插話滿臉不屑地說道:“那就是個婊子!”
楚云升揚眼望向北方,目光深邃,平靜地說道:“拔異,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大草原,可惜沒有玫瑰。”
拔異詫異道:“什么?”
“駕!”
楚云升喝斥一聲,縱馬馳入一望無際的草原,手扶刀柄,閉上眼睛,微微揚起身體,深深地呼吸,任由戰馬奔騰起伏。
半人高的雜草,夾帶著野花,在他身邊蔓延……
“璃,你能聽到我心中的聲音嗎?你還好嗎?我們的女兒還好嗎?還記得我說過要帶你去看大草原的嗎,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了……”
戰馬漸漸停下腳步,楚云升睜開眼睛,聞著一片芳香的空氣,仿佛看見了她穿著白色的裙子,就站在草叢中,笑靨如花。
他望著她,微微地笑著。
“你一直在這兒嗎……”
“嗯,我要種上一地的玫瑰。”
身后,騎士轟鳴而至,甲胄交錯鏗鏘,劍光凜冽,帶著一片血腥蕭殺之氣,將他“看”到的一切沖個稀爛。
奔騰的騎兵們一個個從他身邊魚貫而過,楚云升握著韁繩,抬起頭,再看了一眼空空蕩蕩唯有輕風的草原,不知覺間眼眶已濕潤,默然片刻,勒起戰馬,重重喝斥一聲,回身孤影追上漸行漸遠的騎群,如同洪流般奔向北方。
隊列中,金甲騎士們穿梭著向后一排排地傳令:“王子殿下令,加速急行,不得停留,天黑之前,扎營密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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