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靈兒交待了半晌,終于把西麗山的情況說了個大致明白,陸青聽得昏昏欲睡,她自己也說得口干舌燥。這時侯一個灰衣弟子急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對符靈兒笑嘻嘻說道,“大師姐,晚膳已好,大伙兒正等你下令開飯呢。”
那個灰衣弟子身材瘦高,雙眼精光外露,長得尖嘴猴腮,身子不住的晃動,沒有一時半會兒的安靜,看起來就讓人生厭,他自顧向符靈兒討好說話,對陸青卻始終沒有瞧上一眼。
“呵呵,我哪里有那么多規矩,你們自行開飯便是,”符靈兒笑道,看那個弟子還站著沒走,“行了我知道了,廖吒,麻煩你先帶黑丑去把灰衣弟子的衣服換了,之后帶他一起過去。”
廖吒不情愿的應了一聲,之后冷著臉轉向陸青,眼光看天,說道,“小子,你跟我來吧。”
陸青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跟符靈兒打個個招呼便隨廖吒而去,那廖吒一路上對陸青冷言冷語很是看不上眼,陸青心中暗道,市井俗人眼光勢利見人下菜也就罷了,你一個西麗山小小的灰衣弟子也尚且如此,可見人性卑劣之人就是踏入修仙出塵之路也難以免俗,這般習氣沾染如何踏得了仙道。
在廖吒指引之下,陸青洗漱停當換上符靈兒交給他的那套灰布衣裳,頓覺神氣一爽,那套衣裳雖然也不太合體,卻也好過御清子在路上隨手找來的那套千倍,這么穿戴整齊,便與那些每日勞作的灰衣弟子再無二至了。
廖吒帶著他到膳房用飯,陸青才發現那三十多個灰衣弟子早就開飯多時了,整個用膳房灰蒙蒙一片,卻沒有找到符靈兒那件綠裳。原來西麗山有個規矩,每日只有早晚兩餐,各堂弟子自有專設的膳房,至于執事的綠衣弟子則有權利在自己房中用飯。
宗門的一日兩餐,晚上這次便設在申時之末,開飯時間只有一刻鐘,時間一到自有專門弟子在山上示警敲鐘,鐘聲一響,用膳弟子便得立刻撂筷收碗,過時不待,否則必要記過遭罰。
陸青哪里知曉這等規矩,符靈兒剛剛粗心大意也恰恰漏掉沒說這一環節,所以廖吒帶著陸青到達膳房之時,其他弟子用飯已經接近尾聲,廖吒嘟囔一聲,“該死的金沙奴,害得我差點餓肚子。”說著也不管陸青,飛快得跑去取了兩個饅頭一碗粥,自坐在一邊狼吞虎咽起來。
陸青以為他餓的急了便沒放在心上,也依葫蘆畫瓢去取了飯菜,試圖找個有空位的桌子坐下吃飯,卻發現每個灰衣弟子見他過來都將身子一橫就勢把空位占了,居然一致性的歧視排外,陸青心頭火起,暗罵這一幫人渣品性居然如此低劣,區區容人的度量都沒有,難怪只在這外門工坊勞作,為內門弟子所看不起,做人如此,修行上該如何上路!活該永遠做勞役。
陸青強忍怒氣,終于在門口找了一張沒人的破桌子,剛剛坐下正要用飯,突然外面山中“鐺鐺”的鐘聲敲起,一共響了十下,屋中的一眾灰衣弟子聽了,紛紛放下碗筷站起身來,陸青不明就里以為發生了什么事情,廖吒卻三兩步跑到桌前,劈手將陸青手中饅頭奪過,立時惹得灰衣弟子們哄堂大笑。
陸青措手不及被搞得莫名其妙,心頭火起,暗道便是個泥人也容不得你如此撒野,左腳在廖吒小腿下一勾,右手在桌上“砰”的一拍,他端來的那晚米粥便一下跳起飛出,猛地扣在了廖吒臉上。
陸青自練了《降龍伏虎訣之后,身體幾乎如脫胎換骨,勁力收發自如,寸勁也掌握得恰到好處,所以這一拍的效果出人意料,就是世俗界等閑的一個武技大家,修煉多年也不過如此。
廖吒被淋了一臉一身,身子下意識向后躲閃,腳下卻被陸青勾住,再也站立不穩,猛然向后摔倒,后腦奔著石墻撞去,那屋子都是石頭壘成,頗為簡陋,一塊石頭尖棱突出正好迎向廖吒后腦,若要撞個正著,必然頭破血流慘不忍睹。
陸青心中也頗為后悔,暗道這要是一下撞到墻上跌死,自己修仙不成反倒先惹上人命官司,那該如何是好。正后悔間,墻邊桌子旁一個灰衣弟子突然伸出一手托在廖吒后背,另一手拉住廖吒手臂一拽一拉,廖吒已經止住跌勢被拉回到了凳子之上坐下。那人身子一轉露出一頭白發,陸青看得清楚,那人原來卻是老成。
廖吒用袖子抹了一把滿是粥水的頭臉,身子站起便欲沖上來與陸青拼命,卻被老成抓住,老成站起身來,拍拍廖吒身上湯水,對陸青說道,“宗門之內規矩,申時一過,便要停止用膳,廖吒沒有說得清楚,行為唐突了些,黑丑師弟莫怪。”
“哪里,哪里,我以為他不小心跌倒。”陸青擺擺手說道,心說自己又沒吃虧,他沒跌死就好。又自暗罵,這是什么狗屁規矩,飯都不讓人吃完,餓著肚子明天該如何勞作,但宗門規矩如此,自己又不是宗主靈華天尊,不能說改就改,只得吐了一口粗氣,悻悻然站起。
其他人見事情鬧大,一場好戲偏又讓老成給攪了,便七嘴八舌的說起話來,不過是什么“金沙奴出身荒蠻,靈智未開,不知規矩二字為何”、“金沙奴性情粗野,居然動人”、“這家伙又黑又丑,定然是個吃貨”等等之類,紛紛指責陸青,陸青充耳不聞權當放屁,犀利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依次掃過,說話那些人便停下說辭轉頭望向別處,一時間倒也沒再起新的沖突。
這時候有人喊了聲“大師姐來了”,就見符靈兒匆匆走了進來,便有灰衣弟子立刻惡人先告狀,“大師姐,這金沙奴性情粗鄙暴躁,居然動人。”
符靈兒掃了一眼,便已經猜得十之八九,立刻斥道,“吃飽了飯沒事兒干,在這里吵吵鬧鬧,趕快散了,要是耽誤了晚課,看我怎么懲治你們。”
她如此一說,其他人見好戲看不成了便一哄而散,每人經過陸青身旁都斜眼鄙視,陰陽怪氣,舉動十分不友善,讓人不禁為之氣結。
用膳風波至此告一段落,符靈兒接下來給陸青安排居住之所,三十多個弟子占了近十間屋子,卻沒人肯容納陸青與其同住,最后還是老成說道,“若是師弟不嫌棄,便暫時和我同住在料房吧。”
陸青連忙稱謝,暗道這樣更好,能與那些個勢利小人離得遠些,反倒落得干凈。
符靈兒只得點點頭,“那便暫時如此吧,黑丑,可能要委屈你一些。”
陸青搖頭笑道,“那怕什么,老成住得,我又如何住不得。”
老成所居料房,是最東首的一套屋子,雖然同屬于外門“熔煉堂”符紙工坊,但卻獨門獨院,主要是“采擷堂”弟子收取來的符紙煉制的特殊草木枝葉之類,在投入鼎爐煉化之前都要儲存此處,老成白日里熔煉調火控溫,夜間便在這兒料房看護,這里地處西麗山勢力范圍腹地,自然沒有外派修士搶奪偷取符料的危險,但卻也沒有灰衣弟子愿意擔這差事,最后便落到老成頭上。
料房三間屋子,十分寬敞,里面堆滿草木植被之類,老成床鋪便鋪在其間,零星一些日常用具十分簡單,看來西麗山灰衣弟子的日子過得很是清苦。
老成要把自己常居之屋讓與陸青,卻被他堅持婉拒,自找了一間干燥的屋子,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搬了進去,那老成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見他如此也便不來打擾,囑咐陸青晚上注意風寒,做完功課早點歇息,第二天寅時末便要起床煉化符料,莫要睡懶覺誤了宗門事情,說完便掩上房門走了。
西麗山宗門日常勞作修行都有定時,晚間如沒有特殊之事,從戌時開始便是弟子們打坐修煉的晚課,陸青對這般的強行規矩大不以為然,暗道這西麗山宗門忒多的規矩,連每日的修煉時間也要提前定好,我便是躲進屋子里睡覺,那負責考核執事的弟子又如何得知,很多繁復的規矩根本形同虛設。
白天的一番經歷,讓陸青不禁琢磨,這西麗山宗門根本不似御清子等人所說,眾弟子之間關愛友善,各色弟子地位平等無差別,而是弱肉強食仗勢欺人,較之世俗凡人更為嚴重,灰衣弟子之待遇哪里像個修行之人,反倒更像那免費的勞役,灰衣弟子之間更是市儈勢利,哪有一點仙派大家的風度。
思慮至此,陸青不禁長嘆一聲,暗道修行求仙之事尚要完全仰仗自己,若心存依賴旁人之心,這一星半點的懈怠,可能就會釀成差之千里的結果,修行之道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自己當時刻警醒,切不可墮入世俗爭斗之情緒當中,耽誤了正事。
一想到這里,陸青心緒倒變得平靜下來,一天的不愉快一掃而空,暗想別人的想法做法又算得了什么,別人輕我賤我,我當它皆如浮云流水,正好磨練心性,為修行之路添上一塊墊腳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