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純在店主遞來的帳單上簽字時,忽然注意到他腳下的幾塊大小不一的石頭,“是玉料嗎?”他有些驚喜地問。
“一個朋友留下的,”店主彎腰拿起一塊遞給孫純,“量太少,廠家沒興趣,而一般人也不會收藏這種普通玉料。”
孫純讓店主把其它幾塊玉料都拿起來,最小的一塊是岫玉,也就是岫巖白玉,細膩均勻,油脂光澤,是其中玉質最好的一塊。另一塊有點兒特別的,是一塊發出玻璃般光澤的南陽墨玉,盡管南陽玉以水白玉、天藍玉、綠白玉的價值最高,但墨玉比較少見。其它的幾塊都是玉質一般的岫巖青玉。
“好,多少錢?我都要了?”孫純正缺練手的玉料,和田玉的價格太貴,而其中被公認為玉中極品的羊脂玉,已經炒到一公斤五十萬元。而這被稱為“百姓玉”的岫玉和南陽玉,正是他現在需要的。
店主去給玉料的主人打電話,樸秀姬湊過來指著那塊黑玉問:“這像炭一樣的東西也是玉嗎?”
孫純意外找到中意的玉料,心里十分高興,他拍拍樸秀姬的小臉,“這塊炭叫墨玉,也有人叫它南陽翡翠。你會背這首詩吧,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詩里的夜光杯,傳說就是用這墨玉制成的。我得好好想想,一定要用它做些獨特的東西。”
店主人回來很快和孫純商量好價格,孫純以八塊錢一公斤買下所有玉料。他把玉料都塞進背包里,拉上樸秀姬就興沖沖地往外走,店主好心地喊了一聲,“市場門口就有切割剖光的鋪子。”
孫純本想只拿一塊青玉出來切割一些方形、長方形的玉牌,回去后雕刻上圖案或文字,可扭頭看見樸秀姬仍然氣色不佳的臉色,又生出了一個主意。他拿出最好的那塊南陽白玉,叫伙計切割成幾個手掌長、食指粗細的圓棍,剩下的邊角料還是做成玉牌。
伙計一臉不解地去了。孫純故作神秘地對樸秀姬說:“過兩天你就知道它的用處了。好,說說想去吃什么?”
吃,是樸秀姬在北京最喜歡的一件事了,北京的餐廳,不僅種類繁多,而且十分便宜,不像在韓國,吃的又貴又單調。她可愛地皺著鼻子,一時拿不定主意。
“嘿,我有個想法,我們去吃北京小吃吧。炸guan腸、爆肚、杏仁豆腐……哈,不能說了,再說口水就下來了。秀姬,你說說,想吃哪幾樣?”
樸秀姬怔忡地看著完全換了個樣兒的男孩子,琢磨不出是什么原因讓他有了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而他所說的那些吃的,她根本聞所未聞。
“你說的我都沒聽說過啊。”
“嘿嘿,我當年也和你一樣,是吳曉帶著吃了幾次,才了解了一些。聽說上個世紀初,是北京小吃最興盛的時候,有六百多種,現在留下的還不到一百種。就是這一百種,我也叫不上來多少。”
孫純喘了口氣,當年記憶中的東西如潮水般涌入腦海,他知道這是他過去不曾有的現象。和白秉義思想的融合,也把他這二十幾年經歷的一切梳理了一遍,不需思索,他就能想起過去曾記下的一切。
“有些你肯定也知道,比如說羊肉串、豆腐腦,不過這都是外地移植來的。真正原汁原味的北京小吃很有講究,重陽節要吃花糕,清明節要吃豌豆黃和艾窩窩,立夏得喝綠豆湯,夏至得吃水晶肉。還有啊,茶湯、豆汁、炒肝兒、鹵煮小腸……太多了。還有些我是聽說過卻沒吃過的,像什么玫瑰餅、羊霜腸、西瓜酪、榆錢糕,好像已經找不到了。”
樸秀姬聽著男孩子洋洋灑灑地說著,嘴里的唾液明顯多了起來,“好啦,再聽你說,我也要流哈喇子了。”
韓國女人拗口的北京話逗得孫純哈哈大笑起來,“好,我們一會兒就殺奔東四,讓北京小吃也嘗嘗我們家秀姬的哈喇子。”
兩人到了東四時,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隆福寺大街略顯冷清。兩個興致勃勃的年輕人很快找到他們的第一站。
樸秀姬看著這間有些破舊的鋪子,上面掛著一個似乎煙熏火燎過的紅色招牌,上面寫著“豐年guan腸”。鋪子的對面是一家燈火輝煌的美國快餐店。
孫純拉著她徑直走進了屋子,也就三四十平米的地方,滿滿當當擺放了不下十張桌子,坐著的、站著的,全是人。樸秀姬想起和男孩子第一次見面時,吳曉說的那句歇后語:八月的核桃,無聲地笑了。
迎著撲面而來的豬油味和蒜香味,兩個人站到隊尾。孫純指著大平底鐵鍋里正在煎炸著的guan腸,對樸秀姬說:“這里是北京最有名的guan腸店,他們用的都是白暑粉,蒸熟了切成薄厚不均的小片,用豬油一煎,這樣薄的地方焦脆,厚的地方軟嫩,再用鹽水蒜汁一澆,嘿,你就吃吧。”
排了幾分鐘的隊,兩人都是一手一個托盤地殺出人群。孫純看看連個放盤子的地方也沒有,就把雙手并攏起來,沖樸秀姬努努嘴,“把一盤放這兒,你先吃。”
樸秀姬拿著牙簽,扎起一片吹吹,放進孫純嘴里,然后才自己吃了一片。就這樣,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在無限甜蜜中吃完了四盤guan腸。看樸秀姬意猶未盡的樣子,孫純只好又買了兩卷生guan腸,“咱們得留點肚子去吃別的,回頭我在家里再給你炸,想吃多少吃多少。”
一兩個小時后,兩個吃的肚子溜圓的男女才坐上回家的地鐵。在車廂里,孫純有點兒陰險地給韓國空姐埋下了一個“陷阱”。
“上大學時,我看過北京劇作家吳祖光的一篇文章,上面說最能代表北京文化的小吃,叫豆汁。說豆汁都不會喝,就懂不了北京文化。還說吶,在英文里,豆汁被翻譯成奶酪,營養成份很高,能夠被人直接吸收。”
“好啊,我們明天也去喝喝這北京文化的豆汁。”樸秀姬果然來了興致。
“我喝過一回。那第一口下去就被噎住了,那股味,刺激得我頭發都要立起來了,真想一口吐出去。”
樸秀姬將信將疑,“那為什么被人家說的那么好呢?”
“唉,估計我不是北京人吧,所以這東西也不接受我。”
“哈哈”,樸秀姬暢快地笑起來,“那就看我的吧,我一定比你更像北京人”。
“好!那咱們說好了,明天就去喝喝,離咱家不遠的老北京面館里就有豆汁。”孫純也奸奸地笑起來,一副詭計得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