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純幾乎是最后一個回到小島上的。沒辦法,他要應付所有人的親切祝賀。孫純是電視臺里最受考古隊歡迎的人,不僅懂文物,而且為人十分謙和,不僅幫著電視臺的技術人員收拾設備,就是考古隊的掃尾工作也都跟著參與。再加上這兩天的變態表現,讓隊里潛水最好的霍遠閣都服氣,自然愈發受到考古隊小伙子們的擁戴。
“哈,聽說你把我的風頭都搶光了。”古麗一下子竄到剛上岸的孫純身邊,一臉興奮的樣子,就如同她自己圓滿完成了報道一樣。
小島上沒有電,他們的日常用電全是靠發電機提供,當然看不了電視。沒讓上船的古麗是聽了旁人的描述,專程到岸邊迎接孫純的。
看著古麗發自內心的祝賀,孫純心里一陣激動,他一把摟過古麗,像對待一個男孩子那樣,摟著她邊走邊說:“那是小師傅教導有方啊。我在水下惟一想的就是,怎么也不能丟了小師傅的臉。”
“哈哈,看在你還知道尊師重道的份上,我就不過分責怪你了。”古麗享受地靠在孫純懷里,像是感受到濃濃友情的溫暖。
沒走出幾步,就看見梁潔匆匆朝這邊走來。古麗微微離開孫純的身體,“看來這瘋丫頭是找你來了。唉,你到底惹了多少女孩兒啊?不理你了,齊民交待我,讓我看看今天你的錄像。哼,我明天可不能輸給你。”說完朝另一條路走了。
“是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一見我就跑了。”梁潔第一句話就是興師問罪。
孫純看看她手里的面鏡、腳蹼和呼吸管,知道這次是跑不了了。
“你還挺懂行的,家伙都找齊全了。”
“嗨,那些個小男孩兒,本小姐三言兩語,就恨不得把所有的寶貝都拿出來獻上。”梁潔還是那牛氣哄哄的樣子。
孫純覺得納悶兒,剛認識梁潔時她并不是這樣啊,怎么越不越不招人喜歡了呢?他不再說話,回轉身向岸邊走去。這時他聽到梁潔低聲嘀嘀咕咕的聲音:“哼,就是有人不識貨,揣著寶不當寶。”
孫純更不敢吭聲了,埋頭向岸邊疾走。
“嘿,你這人怎么這樣啊。一點兒也不紳士,沒看這路不好走嗎,也不知道扶扶人家。”
孫純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停下來等梁潔走近了,一把把她抄起來,像抱個小孩子一樣,把她抱在臂彎里。
梁潔毫不驚訝,穩穩地坐好,親熱地摟住他的脖子,“哼,這還差不多。走吧。”
梁潔是個典型的江南美女,小巧玲瓏,凹凸有致,那纖細而又堅挺的乳房頂在孫純臉上,他腦海里自然浮現出那木瓜一樣的形狀。這時卻聽懷中的女孩兒幽幽地嘆了口氣。
“孫純,你是不是覺得我好煩。我有時躺在床上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特賤,特沒勁,決心下次一定不這樣了。可一見到你,前一天想好的都不知飛到哪去了……”
孫純靜靜聽著女孩兒的傾訴,心中百感交集。如果沒有任伊伊的陰影,如果沒有那一段戀情,他會不會接受這個女孩子呢?
“剛認識你時,我就覺得你和那幫臭小子不一樣。后來伊伊告訴我你們的關系時,我還挺服氣,她是看好了就下手啊,比我厲害。雖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在你們這事上我看不起她,不就是和一個攝像談戀愛嗎?有什么好丟人,有什么必要偷偷摸摸的?后來我想,我那時就悄悄喜歡上了你。”
孫純仍是一言不發,卻把腳步放得輕輕的,生怕打破這安祥的世界。他越走越慢,似乎盼望著這條路沒有盡頭。
“你們分手后,我發現你變得很厲害,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你了。說實話,你們好的時候,我有時挺看不起你的,連個任伊伊都制服不了,挺窩囊,挺懦弱的。那次見你制服那賴皮司機的時候,我才明白,你是疼她,不忍讓她為難。那天晚上,我抱著被子哭了一晚,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哭。”
女孩兒的眼淚“吧搭吧搭”掉下來,落在孫純臉上,順著臉頰流進他的嘴里,咸咸的,卻不像海水那樣苦澀,好像沒有熟透的柿子,吃得嘴里麻麻的,卻仍有股值得回味的清香。
那天傍晚,沒有人下海。當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再次籠罩了海島時,也把岸邊一對身影描繪成一幅美麗的剪影。
孫純躡手躡腳地走進他和霍遠閣幾人“同居”的宿舍時,卻發現屋內的兩個人相談正歡。
“又躲到哪兒談戀愛去了?累得人家江教授等了你一晚上。”霍遠閣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質問。
“沒關系,我也就是想找人聊聊,霍先生的好多思考也讓我受益匪淺啊。”江天倒是一幅無所謂的樣子,不過也笑著打趣孫純:“今天的直播肯定可以讓孫純成為大名人了,只是沒想到沒出海島就被仰慕者搞得夜不歸宿。”
在兩人的調笑聲中,孫純訕訕地坐到床邊上,“真不知道江老師找我,否則早就回來了。”
“沒事,下午的直播中,我看你也是個夠級別的收藏愛好者了,剛才又聽霍先生說你對海洋考古也特別有興趣,就想找你聊聊。”
三個人興致勃勃地說了一會兒這兩天打撈出的文物,江天慢慢把話題引入了正軌。
“孫純,你大學時學的什么專業?”
孫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上的是大專,雖然我續讀了本科,但電視臺不認我們這種專續本的學歷。我一直學的是電視攝像。”
“你英語怎么樣?”江天越問越細。
“我上學時就過了四級,工作后用的不多。簡單點的交流和文章還行,復雜和專業的就夠嗆了。”孫純不明白江天的意思,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我的工作單位是廈門大學的海洋考古中心,也是全國考古研究機構中唯一專長海洋考古的單位,像水下考古隊的劉兵,和許多海洋考古的專業人員都是我們的兼職研究人員和客座教授。現在我負責牽頭的‘中國沿海沉船與海洋考古研究’是教育部規劃的大項目,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參加進來?”
江天的邀請讓孫純受寵若驚,“江老師,說到收藏我還懂一些,您這海洋考古,我可就是個門外漢了。”
孫純的推辭讓一旁的霍遠閣急了。他計劃中的打撈公司,資金和高科技設備都不成問題,考古隊中也不乏優秀的潛水員,可任何沉船搜尋和打撈工作的基礎都是項目背后的研究。
許多耗資巨大的沉船探險活動都因為研究工作的不足而徒勞無功。通過研究,不僅要估測出沉船的位置、潛在的商業價值和存在的可能性,還要確定它的歷史重要性和實際挖掘所需要的考古方法。世界上的專業打撈公司都雇傭了許多頂尖的沉船研究人員,讓他們為其搜羅可能存在的沉船數據。在項目正式確立并進一步投資之前,所有的數據都要反復比照審查,以求盡可能準確可靠。
一艘船沉沒后,它的名字也將隨之消失。大海很快會毀壞掉貨物清單、航海日記等一系列證據。國外的海洋考古學家,通常要查閱上千冊歷史文獻、港口的船只進出港記錄,甚至一些海事法庭記錄,來尋找沉船最原始的信息。而中國曾長時間實行海禁,從事外銷貿易的海船大都是未經官方記載的民間船只,這些船只一旦沉沒,往往蹤跡全無,這就更加依賴研究機構大量的基礎調查。
如今,這樣一個大好機會出現在眼前,他豈容它白白溜走?
“孫純,你不想在電視臺做一輩子攝像師吧?江老師可是海洋考古的大腕,廈大的考古中心也承擔著國家許多的課題項目。成了江老師的學生,你在我們這一行里就橫著走了。”
江天哈哈大笑起來,“我招孫純也是有私心的。外邊說我們這些教授,要招全三種類型的學生,一是埋頭做學問的,可以保證你有論文和學術成果;二是要招企業家或大款,老師請人吃飯要有人來買單;三是要有名人學生,借機提高你的知名度。放著孫純這樣冉冉升起的新星不早點攬進懷里,我豈不是愧對教授的稱號?”
江天的玩笑也讓孫純他們開懷大笑。在一所正規的綜合性大學里接受完整的教育,一直是孫純的心病和向往,江天的平易和風趣也讓他大有好感,于是不再推脫。
“江老師,您招的學生都是什么樣的呢?”
“我們中心的研究生基本是歷史系考古專業的學生,背書查閱資料還行,動手能力就太差了。”江天一臉的失望,“去年我在美國考察過,那里有一兩所大學也是剛剛開辦的海洋考古專業,他們基本上招的是人類學、地質學和海洋科學的本科生。這些學生除了人文歷史的專業背景外,還掌握了海洋考古中必須的物理知識。”
江天嘆了口氣,“我要尋找的也是這樣復合型的人才,所以我兩年沒有招研究生了。好在‘中國沿海沉船與海洋考古研究’這個項目明年才正式啟動,學校早早和我談也是讓我明年多帶些學生。”
孫純有些擔心地問:“像我這種在職的,怎么去上學呢?”
江天則是胸有成竹,“這你不用擔心,平時我會通過郵件來指導你的功課,你只要保證一年中有兩個月來學校就可以了。”
江天站起來,“好,你們明天還都有工作,早點睡吧。我們找時間再聊。”
江天走后,霍遠閣沒有放過孫純,一是約定直播結束后去小島下面探探孫純感應到的東西,二是東拉西扯地說起籌備中的打撈公司。直到孫純不停地打哈欠,霍遠閣才放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