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春天,就在北京人的恐慌中慢慢過去。沉悶的日子似乎格外長久,連孫純這樣喜歡呆在家中的人都覺得有些難熬。
他還是住在陳田星子的別墅里,女人卵巢內的腫瘤徹底消失了,她纏著孫純,把《服內元氣訣》重新講解了一遍,每晚更是要求和孫純一起靜坐修煉,早晨起來,院子里打太極拳的人也增加到了三人。孫純的懶病又犯了,把教女人打拳的事,交給了石清,自己則找了棵還算粗壯的樹,圍著它竄上躍下,練起了五禽戲。
陳田星子的家庭醫生也纏了孫純幾日,她對孫純能夠治愈星子的癌癥充滿了好奇。可其中太多的隱私和兇險,孫純實在難以言明,最后還是在陳田星子的周旋下,孫純寫了有關針灸治療的部分,才算交了差。
受非典的影響,畫廓和俱樂部都暫時關閉了,陳田星子的商場雖然開著,但據說也是門可羅雀,女人順理成章地歇起了長假,在家安心地調養身體。
這便苦了孫純,陳田星子上一次剖明心跡后,便決口不談情感的事,可對孫純的照顧,越發細致周密起來。在孫純眼里,這女人時而幻化成母親,時而幻化成姐姐,可最多的時候,更像個溫順的妻子。除了不上床陪他,女人一天當中,幾乎無時無刻不在他周圍晃動。
前一次的刻意躲避,讓發狂的女人陷入墮落之中,孫純在明白原委后也內疚了好一段時間。這一次面對女人的溫柔,他再不敢像上次一般,在盡享香艷溫存之余,也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女人驕傲而脆弱的自尊。
好在是北大姜林淵教授的電話救了他。“五一”節一過,姜教授便帶領著學生,重新開始了對西郊漢墓的挖掘。因為北京的疫情一直沒有好轉,他們的工作也都是悄悄地進行的。
姜林淵在電話里告訴孫純,墓室的輪廓已更為清晰,考古隊現在分成兩組人馬,同時開始清理墓室前的車馬坑和墓室周圍的回廓,已經出土了幾件文物,請孫純過來看一下。
已在家中如坐針氈多日的孫純,就像在牢里聽到放風的哨子,和陳田星子打個招呼,開上車就跑了。
女人站在落地窗前,望著漸漸遠去的寶馬車,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事情的發展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拿下這個毛頭小子。經歷了一次死亡的威脅,女人已經把事情全看開了,這世上的流言蜚語算得了什么?何況十幾年前老頭子去世時,她已經經歷了一切。
比上一次孫純來時,現場的人明顯增加了許多,在“凸”字型的巨大墓坑里,考古人員大致分成了兩撥兒,靠山的一側,人們拿著鐵鍬和鎬頭,正在清理墓室上方及外側圍廊里的“淤泥”,“淤泥”在墓坑旁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孫純知道,這些青色的“淤泥”并不是普通的自然土,而是當時建造墓葬時,特意制作的一種用于密封的青膏泥。
孫純在書上看到,比較講究的漢墓,一般先用草席或葦席覆蓋,上面再撒滿木炭,最后用“膏泥”封死。“膏泥”類似于現代的水泥,干后非常堅固,它的作用是密封、防滲、隔水,使墓室內部與外部的空氣隔絕,防止墓內遺體和物品遭氧化等的破壞。不過,和書上介紹的不同,這里用的“膏泥”不是一般的白色,而是暗灰的青色。
“可惜,墓室的頂部已經坍塌了。”姜林淵的話里有種濃濃的遺憾,“頂部的‘題湊’和青膏泥混在一起,我們只好先把它清理出來,希望下邊的棺槨能夠保存完好。”
順著墓室向前,是一個近三十米長的車馬坑,已經比墓室深挖了一兩米,考古人員不敢再用大型工具,都是蹲著用小鍬一層土一層土細致地清理著。
姜林淵拿了件銹跡斑駁的器物遞給孫純,入手的沉重感讓孫純明白這是件金屬物品,他拿到眼前,依稀還能看出上面雕刻著已經非常模糊的花紋。
“這應該是件銅馬車飾件的殘片,”姜林淵的聲音里有一種難掩的興奮,“現在發現的西漢王陵,大都有車馬陪葬,一般是三車五馬。西漢中期以前,陪葬的多是真車真馬,后期開始改用冥器,冥器一般不是銅制,而且都是按比例縮小的。”
姜林淵看著仍不甚明了的孫純,用沾滿泥土的手掌在他肩頭猛拍了一下,“嘿,還不明白?這說明漢墓里面是真車真馬陪葬!我老姜還不是一般的運氣,現在從形制、規模這多種因素考證,西郊漢墓是西漢時期的王侯級陵墓已沒有疑議。可西漢時的北京地區,從公元前206年到公元9年這200多年間,先后有8位燕王和4位廣陽王執政,只要出土了真車馬,那墓主人的范圍,就能縮小一半。”
孫純對于姜林淵越來越專業的話題失去了興趣。沿著山的坡面走下來,從墓室到車馬坑,他對地下陪葬的玉的感覺越來越弱,他現在已經能斷定,讓他有所感應的玉,應該埋在墓棺的周圍。
這葬玉會是什么?也是前人留存的玉書嗎?孫純心里吃不準。在他的幾次神奇體驗中,一是像現在這般感覺到玉的存在,另一種則是在頤和園,他的神識“看”到昆明湖底玉器的存在。剛才他已經幾次運行真氣,可是卻無法“看”到地下的任何東西,只是朦朦朧朧地察覺到玉的“氣息”。
姜林淵仍在孫純耳邊喋喋不休地說著極為專業的問題,絲毫不覺孫純早已神游物外。忽然,孫純注意到車馬坑斜側面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洞口,就向姜林淵問道:“教授,那是盜洞嗎?”
姜林淵的臉色有些黯然,“我們前后一共發現了三十幾個盜洞,隨著挖掘的深入,其它的都消失了,可剩下的這一個,看來肯定是進入到車馬坑了。”
姜林淵的語氣越發的忐忑:“我們請西安的專家來看過,從這個盜洞的土壤分析,估計是唐朝末年或者更早以前的盜賊挖掘的。西安的專家說,那時估計墓室還沒有坍塌,盜賊從墓室的正面進入,可能會把里面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
孫純甚少與人爭辯,特別是在專家面前,一是他自身的性格所致,二是秉承了另一個靈魂在把弄古玩時“少說、多聽、多看”的訓條。可此時他卻搖了搖頭,口氣中有種莫明的信心:“姜教授,我有種特別的感覺,這墓絕對沒被盜過。”
姜林淵有些好奇地看看他,“為什么這么說?”
“直覺!”孫純毫無臉紅的跡象。
姜林淵笑了,“謝謝你孫純,你不用安慰我。早期的盜墓者一般不去碰漆器一類的大型物件,如果只有這一個早年的盜洞,我相信墓里還會有大量有價值的文物。”
孫純心里忽然想到什么,也笑著說:“要不要打個賭?輸的一方要答應對方一個條件。”
姜林淵認真地端詳了他一會兒,看孫純毫無玩笑的意思,就拍拍他的肩膀說:“可別說我欺負你。歷史上有幾次瘋狂的盜墓時期,以西安專家說的唐末往前推,就有漢魏之際和唐朝后期。曹操的手下有‘發丘中郎將’和‘摸金校尉’這樣專門指揮盜墓的官職。唐人留下的詩句你背過吧?群盜多蚊虻、荒冢入鋤聲、髓髏半出地、白骨下縱橫,這都反映了當時盜墓的普遍。而且史書上也記載,自唐末到五代初,關中的唐帝陵墓除唐高宗、武則天合葬的乾陵外,被逐一盜掘,無一幸免。”
孫純皺了皺眉,順水推舟地增加了價碼:“那你輸了,就答應我兩個條件。”
“好,可以追加到三個。”姜林淵言罷,兩個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