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緊臨電視臺的一家酒店的會議室。
容光煥發的石清坐在臨時作為主席臺的長條桌的一側,罕見地穿了件運動式的絨衣,加上還略帶小麥色的肌膚,與平日辦公室白領的形象判若兩人。
石清隱秘地瞥了一眼長條桌另外一側的孫純,心里像抹了蜜般,甜得膩人。不久前的春節長假,大少爺、大老板霍遠閣組織了一個旅游團,邀請了陳田星子母女和孫純的正牌女友樸秀姬,孫純則毫不猶豫地叫上了石清。石清不在意孫純的婚訊,她自己現在也沒資格對這件喜事提出異議,她只要求這個大男孩兒心里有她,其它的,就都無所謂了。
霍遠閣選擇這個時間組織去印尼旅游,除了放松,更重要的是實地考察一下孫純目前研究的印尼海域。他手里的工作,用堆積如山來形容毫不夸張:博物館要籌建、“意外”號沉船上的文物要整理建檔以及拍賣事宜、明代沉船的整體打撈方案仍在論證當中……從不想繼承家業、當個商人的霍遠閣,終于發現他還是主動地走上了父親希望他走上的道路。或許是天生的血脈,或許是打小培養出的潛能,霍家二少爺發現他對于從商還是有著莫大的天賦的,這些事情并沒有牽扯住他的精力,在猶刃有余地處理眼下這些事情的同時,他也在從容布局下一階段的目標印尼海域不同時期的中國沉船。
石清掃視了一下全場,向旁邊的領導請示之后,宣布新聞發布會開始,主題只有一個:《鑒賞》欄目組要在全國公開選拔一名女主持人,也就是為孫純選擇一名搭檔。
春節后,季小娜正式離開了欄目組。而實際上,已經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季小娜沒有錄一期《鑒賞》節目,都是孫純一個人盯下來的。欄目組圍繞主持人的問題討論了多次,結果就是目前的狀態公開招聘一名女主持人,并把選拔過程制作成節目播出。今天,就是借這樣一個形式,宣布活動正式啟動。
欄目的影響逐漸擴大,孫純也算小有名氣,今天到的記者不算少,很多人孫純叫不上名字,但以前都見過。春節前的臺灣之行,大陸媒體知道后尾隨報道了不少,記者們還抱怨,這樣的事以后應該提前打個招呼。
發布會進行得四平八穩。程度性的問題,程序性的回答,類似的“選秀”活動已不新鮮,記者們的熱情不高。孫純所在部門的領導卻是情緒高漲,面對不時閃爍的照相機和面前各式各樣的錄音機、錄音筆,記者們的問題多是這位愛出風頭的領導回答的。
“請問一下孫純,最近出演《空中小姐》的韓國空姐樸秀姬,聽說是你的女朋友,能不能談談你們的感情交往?”站起來提問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女記者,戴了副眼鏡,斯文秀氣得很。
會議室里“轟”地響起一陣笑聲,這些跑文化的記者本就是“娛記”的近親,天生八卦的本事不小,此刻有人帶頭,記者們都是一臉興奮,不少人端起相機噼噼啪啪地就是一陣狂拍,略顯沉悶的會議室里立刻活躍起來。
本已昏昏欲睡的孫純,面對突如其來的八卦問題,顯然有些慌亂,腦子里一時短路,更是不知該如何回答。從臺灣回來,他倒是聽辦公室的小編務、專業的八卦女郎尹靜說起過,他們在臺期間,各種媒體把《空中小姐》這部電視劇炒瘋了,就連客串的樸秀姬都沒有放過,連篇累牘地報道這位韓國空姐的工作和生活,但并沒有聽說把他翻扯出來。
“各位同行,我們今天的議題是為孫純尋找一位工作上的搭檔,而不是生活上的伴侶。”石清略帶調侃的話及時救了孫純,也讓會議室再次響起一陣笑聲,“關于孫純的感情生活,大家可以在發布會結束后,和他私下再交流吧。”
石清輕松地岔開記者們關心的八卦話題,也讓孫純得以有了喘息的時間,起碼,他不用當著單位各級領導的面,來回答那些尷尬的問題。
可惜,記者們的注意力已經不在新聞發布會上了,在問了兩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后,會議室陷入一片沉默。石清無奈地看看身邊的領導,在得到明確的指示后,只好宣布發布會結束。
“租用這間會議室的時間還沒有到,大家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再和孫純好好交流一下他的感情生活。”石清面帶笑容,扔下這句引發哄堂大笑的話,陪著領導揚長而去。記者們嘻嘻哈哈地圍上來,堵住也想溜走的孫純,錄音機和錄音筆都擺到了他的面前。
“好,好,好,我不走。大家也算老朋友了,尚請筆下留情。有什么問題問吧,我肯定老實回答。”情知躲不過去,孫純也倒平靜下來,男大當婚,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盡管知道明天他和樸秀姬必將成為新聞人物,孫純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只是這一次的名聲大振,是借助了韓國女友的聲勢,他既是無奈,又有些不甘。
小雪初晴,紐約的這個冬天似乎格外地漫長。從一幢獨立的二層小樓出來,溫如玉謝絕了方冰男友陳生文的父親駕車相送的好意,一個人挺著已經非常明顯的大肚子,慢慢地向家中走去。
陳家在紐約已經蔓延了三代,雖還是黑頭發黃皮膚的東方人模樣,但已經深深融入了美國這個移民國家。在這個“地頭蛇”的幫助下,溫如玉很快相中了這套兩層的建筑,明天就可以通過律師來簽約了。
雖然花掉了大半積蓄,但溫如玉仍然非常滿意,為了肚子里這個已經噪動不安的生命,她覺得自己可以付出一切。
回到租住的房間,女畫家習慣性地打開電腦,瀏覽一下每天必上的站。在國內時,她幾乎不看電視,也不用電腦,可到了美國沒幾天,不僅買了電腦,還花錢安裝了付費電視—中央電視臺的海外頻道,上上站、看看國內的電視節目,竟成了女畫家每天必不可少的程序。
《名主持袒承戀情,直言今年將與韓國空姐成婚》,很快注意到這個標題,溫如玉心里一動,點擊開來,竟是滿滿一頁的相關鏈接,“他終于要結婚了。”女畫家喃喃自語了一句,便關上電腦,坐到了畫架前。
度過了頭兩個月劇烈的妊娠反應后,溫如玉重新拿起畫筆。和與往不同的是,她不再斟酌什么主題和技法,而是像給孫純寫信那樣,興之所至,便在畫布上涂抹些什么。人體的各個局部忽而放大,忽而縮小,夸張了的形體,變形了的軀干,色彩的強烈反差,人體的明暗對比,都與她過去安靜恬美的畫風相去甚遠。
過程中的極不諧調,最終體現在畫布上,卻有一種難言的完美感覺。就像她剛剛完成的這幅自畫像,人的身體比例非常地不準確,頭部過大,腰部過長;色彩的“音域”也受到嚴重破壞,背景上強烈的藍色,裸露肌膚的黃色以及單薄服飾的粉紅色調,完全地不和諧。可你看得久了,又覺得如此秀長的腰部,才使她如此柔和,刺眼的顏色像是在表達畫中人物強烈的情感,反正你很容易被震懾住,畫中人物的美已經超越了所有女性,她集中了她們各自的美于一身,形象更富生氣也更理想化了。
溫如玉畫得極快,往常一兩個月才能完成的大畫,現在也就是兩個星期,而且再不是日夜不停地創作,每天只畫上六七個小時,感到累了就停筆。溫如玉已經為這組畫想好了名字,就叫《幸福》。過去在畫上署名,她一般是在極不顯眼的位置,寫上“WRY”三個英文字母,這是她名字漢語拼音的縮寫,這次她決定在這三個字母后加上一個“S”,這是孩子父親的名字里,頭一個拼音字母,她的孩子肯定會隨他父親的姓,盡管她已經決定,永遠不告訴這孩子,他的父親是誰。
溫如玉做這個決定時唯一想的,就是這組畫,是她和孩子一起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