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行第七章（34）
第七章（34）
含元殿，是大趙皇城之中左右各二的四座偏殿里歷史最長久的一座。手機看小說登陸：xsmen.com免費供給這座始建于趙太宗至平年間的宮殿，寬四間半，深二間半，斗拱宏大，出檐深遠，造型既俏麗又壯觀，既保有著唐朝建筑那種嚴整氣派的宏偉氣勢，又帶著趙式建筑無華實用的樸素作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座偏殿里，無論是做柱還是梁或者斗拱框架的木料，抑或是鋪在地上的石料，在加工之后都沒有再涂上鮮亮的顏料，而是基礎保持著材料本有的簡潔明快的質樸色調；這些無疑使得本來就清幽深沉的殿堂愈加地凸顯出慷慨和穩重。毫無疑問，假如這座集唐趙兩朝建筑特點的宮殿能夠經受住歲月的流逝而一直流傳下去的話，那么，在某個科學技巧高度達的時代，它必定會成為人類建筑史上一顆殘暴的明珠，人們會用無數的文字來記載它，夸獎它和頌揚它……
然而惋惜的是，商成不是搞建筑的。他也沒有建筑史方面的基礎常識，所以根本就看不出這座偏殿的奧妙所在。走進這座宮殿的時候，他甚至連一句感嘆和贊嘆都沒有。
現在，他正襟危坐在含元殿里，耐心腸等著東元帝接見。
他已經坐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可皇帝還是沒有出來。
宮殿里也燒著地龍，但殿內的溫度并不是很高，也幾乎嗅不到炭火氣，所以他坐在這里并不感到時間難熬。御座前兩座外形古拙的香爐中燃著香，繚繞的青煙從籠格間裊裊地升騰起來，越升越高，然后慢慢地消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氣，就和春天野花盛開時節在草灘山坡上的清清香味一樣沁人心脾。御座后的屏風邊，左右四個粉裝內廷仕女就象石頭人一般垂交手默立。四個穿醬赭色內侍袍的小黃門塌著腰，低著頭，一聲不聞地躲在木柱的暗影里。殿堂上安靜得仿佛就只有他一個人。他幾乎都能聞聲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了。
他把視線從御座上方“知人善察”的內匾上落下來，仔細地辨認屏風上書寫的篆書。
這是大篆，筆畫本來就繁復，再加千百年的滄桑變幻，能看見的幾十個字里他熟悉的還不及十之二三，所以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讓人頭疼的事情。不過這些字真是寫得俏麗，形態骨力神情氣勢兼俱，風骨嶙峋又古樸雄秀，鋒隱芒藏筆勢含蓄又隱見沉穩氣度……遺憾的是，最后的落款和印章都被御座御案擋住了，他沒措施知曉這到底是哪位書法家的作品。
他正在袍角上橫豎頓捺地臨摹篆字時，眼角瞥見十一公公悄無聲息地繞著柱子過來，
十一公公邁著小碎步腳下走得極快，趨到近前小聲告訴他：“圣君少時就過來。”
皇帝就要來了？
雖然他早就在等候著這個時候，也假想過見到皇帝時的種種情況，可此時此刻聽到十一公公的話，他心頭依舊是克制不住的緊張和高興。這可是大趙朝的皇帝，一個國家的領袖，是陳璞的父親，也是那位不招人愛好的南陽公主和性格乖戾的太子的父親……這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念頭！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所以思緒有點煞不住腳！
他努力克制著自己，朝十一公公微笑著點了下頭，很低的聲音問道：“公公，想找你探聽個事。”看十一公公不象要拒絕的樣子，他再說道，“太子的身材，是不是不太好？”他得找點什么事來疏散自己的重視力，不然的話，說不定他會出個大洋相。
十一公公那張總是帶著笑容的臉猛地呆滯了一下。他撩起眼皮飛快地看了商成一眼。
十一公公警覺的神情和帶著深意的眼神讓商成一怔。他這才現自己問得太隨便了，提出的問題也太敏感了一一太子的身材狀態是可以隨便探聽的事情？這話要是傳出去，別人會怎么想，東元皇帝又會怎么看一一他們確定會認為自己想干涉皇帝的家事！一個屁股都沒坐熱乎的邊鎮將軍竟然敢問這些事，這還得了？！
這不行！不能讓別人誤會！他急忙解釋說：“公公，剛才在殿外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一一我見太子總拿帕子揩汗，會不會是……會不會是……”他有點說不下去。現在，他倒是感到自己快要流汗了。支吾了半天，他才找到一個妥當的說法。“這個，會不會是太子今天身材不大好？”說完，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十一公公。
十一公公良久都沒有開口。
就在商成差不多認為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時，十一公公總算吭聲了。
“太子的身材一直很好……”
商成暗自松了口吻。看來十一公公是決意替他隱瞞這事了。看來這公公真是好人，不是那種在文藝作品里以千篇一律的愛搬弄是非小人面目涌現的逝世太監！
可十一公公的話并沒有說完。
“……就是最近幾年身子骨好象，好象有點……”十一公公的話也和他剛才一樣沒有下文。看來他們倆遇見的同樣的情況，都不知道該如何去描寫太子的健康狀態。
“有點衰弱？”商成小聲地替他把話說完。這實際上也是他想說的一一假如太子沒有病，那在這樣嚴寒的氣象還一刻不停地淌汗就太反常了。他馬上想到，這會不會是太子酒色過度淘虛了身材？但是他并沒把這個問題直截提出來，而是以探聽的眼神望著十一公公，盼望能從他那里得到答案。
十一公公明確商成想知道什么。他也沒有開口，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半晌才說道：“以前太子并不是這樣。下官在東元十七年之前一直在太子府做事，那時太子性格很好，身子骨也，也……”他吞了口唾沫，遲疑了半天，還是把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那時太子的身子骨也很堅固。可不知道為什么，這兩三年，在兩三年里……太子他不單……而且性格也，也……”
他的話說得斷斷續續不清不楚，可商成卻聽得明明確白。太子以前身材要壯實得多，也不象眼下這種乖張的性格？這可真是太希奇了！要知道，一個人的情緒總是隨著身材狀態的起伏而波動的；既然太子的性格有明顯變更，那他身材的零件就確定是出了什么問題！會是什么問題呢？
可他不是大夫，想不出來太子的身材到底是出了什么狀態，所以他就只能陪著十一公公一起唏噓嘆息，用一些內容空洞的話來安慰這位好心的內侍。末了他提了個建議：既然太子的身材可能不太好，那為什么不找些醫生來替他做個診斷？
這話實際上等于沒有說。十一公公用一種象看白癡一般的眼神，瞄了他一直很尊重的燕山假督一眼。太醫院里養著幾十號御醫難道都是白吃飯的，太子真要有什么大病小恙，難道他們還能看不出來？
商成正想給十一公公解釋，其實有些弊病并不是飲食和生活習慣引的。連有些蔬菜都不能混搭食用，更別提世界上還有重金屬和放射性物質，這兩樣東西造成的迫害才更加嚴重一一嚴重到憑現有的醫學手段根本無法診斷的地步！
這個時候，殿外忽然響起了三聲靜鞭：
一一啪！啪啪！
他馬上意識到，皇帝就要來了！
他馬上離開座椅，面朝御座向后退了兩步，伸手正了正飛翅單貂兜鍪，又收拾一下身上的緋紅色四品將軍戎常服，把金釘腰帶、掛符、佩玉依次都檢查一遍，感到再沒有什么疏漏，腰板一挺目不邪視，就象個即將吸收檢閱的士兵那樣肅立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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