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章(29)大宛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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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章(29)大宛馬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前屹縣縣令喬準,即將被提督保舉進士出身并出任端州府推官的事,就傳遍了衛署的各個衙門。WWw.Paoshu8在感慨喬準的好運道之余,人們也紛紛猜測,這個姓喬的到底是做什么恰巧應上提督大人心思的事,才能得到如此的賞識和提拔?
與此同時,商成在與牧府和巡察司磋商端州推官人事人事時說的那句話,也被傳揚出來。幾乎所有人在聽說這句話時,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哈,牧府要是不用喬準當端州推官,巡察司要是敢在這事上作梗,那就“既辜負了朝廷的信任,也辜負了燕山百姓士紳的期待”?啊呀,這種話都能說?
很多人在反應過來之后,立刻搖頭表示不相信。特別是那些經常進出提督府,與商成有過接觸的官員,更是直白地說,傳揚這話的人肯定是別有用心!提督大人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
然而傳揚這事的人都是言之鑿鑿,聲言這話就是提督大人自己親口所說。他們甚至還提出明確的佐證:當天會面磋商之后,當時在公廨的很多人都看見,狄栩出門時臉色鐵青,還在門口當場訓斥了一個提督府小吏,理由是人家沒戴讀書人的士子幞頭。他狄栩堂堂一個巡察使,咳嗽一聲小半個燕山官場都要著涼的大人物,憑什么跑去找人家小吏的麻煩?還不是因為在公廨里受了一肚皮怨氣沒地方宣泄,所以才對人家小吏橫挑鼻子豎挑眼。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狄栩挑的刺是小吏沒戴士子幞頭有失讀書人的身份,這其中的深長含義,很是教人玩味思索:小吏沒戴幞頭,所以狄栩說他不象個讀書人,言外之意,似乎是指有人即便戴了幞頭,依舊不是讀書人……
但做出這番推測的都說,這只是玩笑,絕不值得當真!
部分心思比較活絡的人,還從另外的事情上看出一些東西。
眾所周知,燕山牧首陸寄陸伯符向來持重謹慎,絕無可能把端州推官這樣重要的職務,交給一個岌岌無聞的人!而在此事之前,燕山有幾個人認識喬準喬允平?他是官箴上佳,還是政績卓著?此外,依照慣例,衛署在作出舉薦的決定之后,通常都是由牧府出面告知被舉薦的官員,而這一回通知喬準的,卻是提督府。這說明,牧府雖然在舉薦喬準的公文上聯了名,其實心里并不贊同,只是他們也拿不出更加合適的人選說服提督,最后不得不違心地同意。牧府不情愿把端州推官的職務委派給喬準,就只能用這種做法來表明自己的態度。這兩樣似乎都能從側面證明,商成當時很可能是說了什么重話,讓陸寄和牧府不能不低頭……
當然,也有人指出,上面的猜測都是無稽之談。不錯,狄栩是訓斥了一個提督府小吏,但那是在十天以前,和破格提拔喬準毫不相干。至于提督府出面找喬準,那是因為陸寄的請托;陸大人最近身體有恙,接連幾天都沒坐衙辦公,便是舉薦端州府推官人選的事,也是請了商狄兩位大人到家里斟酌商量。
就在人們還沒弄清楚到底誰對誰錯時,提督府又傳出一條消息:提督府的“第一文書”蔣摶,就因為錯送一道公文,被提督大人叫去指著鼻子臭罵了一頓。據說,大人甚至翻出了當年在西馬直的舊帳,說蔣摶一向就有玩忽職守怠慢公務的毛病;衛尉包坎不自量力想去勸解,也被罵得狗血淋頭……
這一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傳言了。大家還從來沒聽說提督大人幾時發過如此大的火,立刻就都把心思放在公務上。因為生怕在這當口不小心觸怒提督,所以兩天后朝廷嘉獎霍士其“明事理知變通能為先”的公文送到時,燕州城里居然都沒揚起什么議論。
和霍士其的嘉獎令同時送達的,還有朝廷對燕山衛春末夏初深入草原作戰的最終結論。雖然這場仗是個不勝不敗的局面,但朝廷還是給予了比較高的評價,參戰各部官兵依據戰功大小,各有不一的晉升或賞賚;一些在征伕或者軍輸方面做事勤勉的文官也獲得朝廷的嘉許,少數表現突出的人還因此而得到期盼已久的升遷……
少數的細心人馬上就從兩份文書中發現一絲不尋常的東西:在文書中,朝廷對商成的稱謂依舊是“燕山假督”,他現在還是個假職的提督!
很快地,所有人都注意到這個問題。面對這條消息,人們的心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情緒和想法,不解、失望、惋惜、憤慨、忿怒……當然也少不了幸災樂禍和竊喜。很多人的心情都很復雜。作為朝廷的官員,他們不得不接受朝廷的決定。但他們無法理解,朝廷憑什么決定繼續讓商成假職。商瞎子為燕山做了那么多事,為什么朝廷還不愿意把燕山衛交給他?難道委派個新的提督,他就能比商瞎子做得更好?有些人在即將離燕的四位朝廷大員面前婉轉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質疑這件事的對錯,有些人干脆就直接懷疑朝廷的公允一一商瞎子的本事不濟,那朝廷就該撤換他;商瞎子要是有能耐,那朝廷就該提拔他!象現在這樣假職一做就快及兩年,實在是既荒唐又可笑!
與燕州城里中下層官吏群情紛擾的情況不同,燕山文武的領頭人物陸寄、狄栩、張紹、郭表,還有周翔和燕州知府潘漣,卻都出奇地保持沉默。他們已經猜到了朝廷的顧慮:上京至今不肯把燕山提督一職直許商子達,這必然是和他詭異蹊蹺的來歷有關!
可這事關系重大,他們根本無法發表任何看法。他們既不能質疑朝廷,也無法替商成作辯解,更不能去勸阻那些替商成鳴冤抱不平的官員和將士。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不出聲地低頭做事。他們是多么想告訴那些激于朝廷的處置不公而憤憤不平的人:快,趁著朝廷還沒下決心把商子達調離,趁著他還在燕山,大家就多做一點事吧!
至于商成本人,卻似乎沒對這事有什么看法和想法。他還是象過去那樣,每天都是天不亮便到衙門,和往常一樣忙著接見官員批閱公文,每天都是忙到天黑才下衙回家,然后在家里批閱公文接見官員……一切似乎都和往日一樣。
但一切都肯定和往常不一樣。
已經有人敏感地察覺到,自從這個月初結束燕中北的巡視回來之后,提督大人的心情似乎一直都很不好,和人見面談公務時少了幾分風趣,待人也不象過去那樣和善,有時還會在談話中走神,做事也是顛三倒四。在他身邊做事的人,經常都能看見他坐在公廨里發呆,要不就甩著手在斗室中走來走去,底下人的一些小錯誤也會引得他大發脾氣。就是陸寄和狄栩,也受過他的挖苦諷刺。要是在以前,象舉薦喬準出任端州推官的事,他肯定會和他們好言好語地商量,擺事實講道理,爭取得到他們的支持,而不是象前幾天那樣,拿重話來逼著他們服從。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脾氣也越來越大,人也變得越來越沉默,整天都陰沉著一張臉。這無疑讓前來半事的人個個膽戰心驚。以前有事沒事就來提督府轉一圈混眼熟的人登時就少了許多。
提督大人的煩惱,自然會引起人們的關注。一些人自作聰明地把商成煩悶的心情與前段時間傳得風一股雨一股的胡女事件以及假督事件聯系到一起。他們驚奇地發現,三件事在時間上非常契合。呀,看來提督大人這回是真的動了心思了!不過想想也是,仕途上坎坷,與胡女的情義也沒個著落,接連遭逢兩樁不順心的事,任憑誰都不可能做到心平氣和吧?
機會難得,不少人都起了成人之美的心思。可有那兩個笨蛋的砸鍋事擺在前頭做教訓,現在是沒人敢輕易去討好提督了。
誰知道這回拍馬屁會不會拍到馬蹄上呢?
就是可惜了這個機會……
這天晌后,當商成黑著一張臉,在耳室里來回踱著步的時候,包坎進來提醒他,時辰差不多了,該去教坊西苑參加四位欽差的送別宴了。
商成記得是有這么一件事。眼下十七叔的官司已經了解,幾位欽差也就沒了在燕山盤桓的理由,吃過今天的送別宴,明天就該禮送四位大人回京。他問包坎:“現在是什么時候?”
“未時初刻。”
“這么早?”商成疑惑地看了看窗戶外白晃晃刺眼的陽光。他還以為要等到起更之后宴會才會開始。“老蔣呢?你叫他現在過來一趟。”
“老蔣去巡察司辦事了。”包坎說。這還是商成在晌午前做的布置,怎么一轉眼他自己就忘記了?
“是么?”商成咕噥了一句。他把桌上的一疊文書整理好,擺在桌案上的顯眼處,說,“這幾份文書,我已經用過印,等他回來,讓他趕緊派人送過去。北邊幾個縣今年是年饉,牧府要是不早做開倉放糧準備的話,怕是要鬧饑荒。”
包坎用心記下那些文書的位置,說:“他一回來,我就告訴他。你放心,我會仔細叮囑他的。”又問道,“你是騎馬去教坊,還是走路過去?”
商成的心思好象不在這上面,楞了一下才說:“我還是走路吧,從后門走。反正也沒幾步路……”
包坎馬上就招呼幾個當班侍衛,讓他們跟著商成過去。
他一直把商成送到提督府后門。他順路還和商成說,有幾個侍衛看見別人在陣前立功升職眼熱,想下到營旅里去帶兵。本來這是小事,他就能拿主意,可是其中有兩個是被商成看好專一挑到身邊來的人,所以要先請示一下。
“他們想下去,你就安排一下,讓他們去衛府報到,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衛府那邊說了算。”商成說。他看好的也不見得都能成材,關鍵還是靠他們自己。最初跟他的二十多個侍衛親兵,現在放出去了差不多一半,可大多數人也就是個什長;官大點的只有一個田小五,現在也不過是個營校。至于石頭的營副尉,他沒計算在內。石頭不算是自己看好的兵。
兩個人正說著話,郭表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順著長長的夾壁道過來。
郭表跳下馬說:“怎么樣?我新買的這匹馬怎么樣?”他親昵地拍了拍馬脖子。“才四百七十千,我占大便宜了。真正的大宛馬!”
商成對馬沒什么興趣。他乜了郭表一眼,沒搭理這個每天不務正業的大司馬。包坎也喜歡好馬,見這馬骨架高大姿態神逸,沒吭聲。包坎也喜歡好馬,忍不住夸贊了一句:“確實是好馬!”
“哈!”有志同道合的人贊和,郭表更是來了興致。看商成想走,便一把拉住他說,“子達,你現在也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要是連良馬駑馬都分辨不清,說出去惹人笑話不說,也會教別人恥笑我們燕山無相馬之人。來,我告訴你,如何分辨這馬的良駑。你看這馬,兔首,鷹膀,直背,圓蹄,便是良馬之識。其目既大且圓,神采流溢;其耳既小且尖,靈動自如;首如兔,頸似鶴,鼻紋字現,鬃毛如絲,直脊平山,夾肋無肉……”
商成唆著嘴唇,聽他長篇大論地背馬經,最后實在是耐不住心頭的火氣,打斷他說:“沒有(全球定位系統)?”
“什,什么?”郭表被他突然一打岔,頓時張口結舌。
商成冷笑一聲,丟下郭表和包坎便領著幾個侍衛走了。
郭表楞了半天,轉頭問包坎:“他剛才說什么?什么什么橘什么絲?”
包坎咧了下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能肯定,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話,多半是商成在嘲諷郭表的大宛馬不過如此而已。
郭表嘟囔了一句粗話,問包坎說:“他最近吃錯什么藥了,怎么看著不對勁?”
包坎斜睨了他一眼,沒搭話。雖然兩個人的級別相差十好幾級,可他也不想搭理這個人。他又不是瞎子,還能不知道郭表來燕山是奔了什么目的?這事明擺著,他就是等著接替商成當提督,要不朝廷也不會為了幾個學軍的小兵,便派他這樣的正四品上將來燕山。前段時間還好,他和張紹還能在一起做點事,可眼下燕山沒了戰事,戰后掃尾也告一段落,張紹看他還沒回京的意思,二話不說就把衛府大門一關,便讓大司馬自己一邊玩馬去……
郭表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就被人識破了。他擰著眉頭思索一下,說:“他該不會是因為那個胡女的事犯愁吧?這事簡單啊……”
包坎咽口唾沫,說道:“我還有事,就不陪您了。”說著行個禮,扭頭就走。邊走還邊搖頭,為郭表感到不值。唉,其實這人真是挺不錯,就是運氣不好,被朝廷指派了倒霉差事,派來燕山當什么大司馬。現在好了,他的事大家心里都有了數,基本上就沒人愿意搭理他。估計再過段時間,現有的那點頭交情也剩不了一分……
郭表把馬交給自己的親兵,趕上兩步問:“他這是去哪里?”
“去教坊。一一對了,我說,你怎么現在還不去?”
“不是說酉時正開宴嗎?這才過未時吧……”
包坎一下瞪起眼珠子。那牧府的小吏說得清楚明白,就是未時;怎么忽然改酉時了?
“哪里有未時開宴的道理……”
娘的!包坎罵道。這必然是那小吏搞錯了!
去把商成追回來?
算咧!他馬上打消了這個主意。商成難得清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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