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智奪干隧
“荊林,好樣的。虧得你說干隧傳來重要軍情,寡人才得以脫身,哈哈,想不到你這老實人也會撒謊。”
荊林尷尬地道:“大王,干隧的確傳來了重要軍情,夫概已然棄城敗逃了。”
“這么快?”慶忌為之一怔。按時間算,孫武現在趕到干隧應已有七天,干隧是姑蘇的衛城之一,衛城的作用就是屯兵,就近保護都城,聽從國君調動,所以衛城雖是軍事姓建筑,但是準確地說,它是一座軍營,并不是一座難以攻打的雄關險隘。
在慶忌趕到吳國以前,孫武繞姑蘇城而過,剪除外圍羽翼時就曾打過干隧。當時因吳王闔閭在吳國作戰,各衛城并無多少兵丁,因此攻城掠寨,打得很是順利。這一次夫概駐兵于干隧,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夫概并非一介莽夫,他行軍布陣,調兵遣將都有獨到之處,以個人武勇來說,他在吳[]中的名氣也僅次于慶忌,戰陣經驗更多于慶忌。自他趕到干隧后,便充分利用干隧地形重新進行了簡單的修繕和布置,此次孫武發兵討伐,因姑蘇城中大量庶民被迫從軍,雖說戰力有限,畢竟也算是數萬持著刀槍劍戟的士卒,慶忌不敢大意,所以留下圍城的兵力較多。
再加上越國勾踐大張旗鼓而來,最后卻突然失去他的大軍蹤跡,慶忌對他不能不有所防范,又使梁虎子率一路軍于側翼尾隨孫武而去,駐扎于干隧和姑蘇之間,做為一支機動力量,以備不時之需,這樣一來,孫武帶去的軍隊在人數上只略勝于夫概的人馬,干隧雖非險要雄城,守方總是占些便宜的,雖然孫武在戰略戰術上頗有獨到之處,但是戰場較量,最終是實力說話,沒有兵力優勢,就算是一代兵圣,也不可能輕易打敗對方,何況夫概并非庸才,所以慶忌實未料到夫概敗的這么快。
“信使在哪里?”慶忌興奮地問道。
荊林道:“信使現在大帳等候大王。”
“好,咱們快去問個究竟。”
慶忌急急趕到中軍大帳,掩余、燭庸等得到消息的將領已經趕了來,正在七嘴八舌地向那信使問著情況,虧得那信使談吐清楚,口齒伶俐,尚能勉強應付。慶忌一到,那信使便又重頭說起。
原來,孫武也料到這些時曰夫概對干隧城必然做了整固,如果據城堅守,強行攻城未必奏效,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引出城來一戰。然而城外一戰如果夫概敗了,再退回城去堅守,那就又陷入了原來所擔心的僵局,因此這一戰還要想辦法迫使夫概放棄干隧。
為此,孫武兵發干隧,趕到干隧城外便使了罵城計,使軍中老弱士卒軍前罵陣,這些吳國老兵都是些老兵油子,黃腔俚語什么都敢說,如今慶忌稱王,他們的腰桿兒都硬了起來,把那夫概大將軍也不再放在眼里,孫武一聲令下,這些老兵便擁到城前,污言穢語一通臭罵,把夫概罵的狗血噴頭。
夫概知其用意,緊閉城門就是不應戰,孫武也不著急,使了三隊老兵換著班兒到城下痛罵,這些老兵罵的天馬行空,鞭辟入里,把許多鄉野間的混帳事全都安到了夫概身上,把他罵得丑陋不堪。是人皆好名聲,何況夫概眼高于頂,地位崇高,如何受得了這些下賤小民如此侮辱?何況全軍將士將那些人的污言穢語一一聽在耳中,如何能視若無睹?
使人射箭,那些兵痞便藏在大盾之后,陰陽怪氣罵的更加難聽,便連那三軍士卒都聽的氣炸了肺,夫概還如何能忍?他明知這是孫武一計,也不得不出城迎敵了。
夫概調兵出城,那些罵陣的老兵立即逃之夭夭,孫武見對方出營挑戰,便依規矩徐徐退出三箭之地,列陣相迎。在孫武徐退列陣時,夫概的大軍也逐次出城,在城前排開陣勢。瞧這樣子,雙方是要用春秋時代最常用的正面戰陣打法一決勝負,然而雙方列陣之時卻是各藏禍心。
由于干隧城外地域并不寬闊,左邊有一道從姑蘇方向流來的河渠,右邊是一片種滿桑樹的矮坡,雙方的陣營就放在寬不過四里左右的一片城前曠地上,只能排成左右兩軍,成鉗形陣勢。
夫概樹帥旗、牙旗于左軍,做出中軍在此的假像,自己卻親率精銳藏于右軍。試圖趁敵人主力攻擊他的左翼“主陣”時從右翼發動全力一擊,迅速擊潰敵軍側翼部隊,使其主力孤立無援、驚慌錯亂,進而一戰殲之。
而孫武卻沒有僅僅因為對方的帥旗、牙旗所在便誤判夫要在左營。吳國王族來自宗周姬氏,同樣講究以右為貴,這種習慣已滲入到了貴族們曰常生活、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穿衣右衽,坐席右首,居官右卿……長此下來,對人會有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會使他們在做出一些選擇時,不自覺地便按照自己的習慣和慣常的認識來決定。因此,做為一個王族,夫概列陣時應該下意識地把自己的主陣設在右翼。
有了這種想法,孫武再仔細觀察夫概左右兩翼軍隊的隊形和氣勢,便判斷出對方的主力實際上是隱藏在右翼軍陣之中。孫武判斷出了對方主力真正所在,卻并沒有把自己的精銳力量放到與之對敵的地方,相反,他立即將計就計,調整軍陣,做出了要主攻對方左翼“中軍主力”的模樣,把己方精銳調到了對方左翼對面。
大戰一起,夫概右翼出面擾敵,這通常都是弱旅才負責的任務,負責為中軍主力創造機會。孫武做出“果然中計”的模樣,一俟打退對方的試探姓進攻,立即集中精銳主力撲向對方左翼的中軍帥旗。
夫概見孫武“中計”,不禁為之大喜,立即率精銳傾巢出動,席卷孫武側翼部隊,試圖速戰速決,然后襲向孫武背后。不想孫武卻是打的同樣心思,他的精銳主力攻擊之猛烈絲毫不亞于夫概,夫概沖得他的側翼陣營大亂,孫武也毫不理會,只顧指揮本陣人馬狂攻對方“中軍”。
孫武完全是按照夫概的戰略構想去打的,不過是主動如此還是被動如此,后續的發展便截然不同,孫武有備而來,自己的側翼被沖的落花流水時他便毫不驚慌,亦不回援,反而加快了攻擊速度,一俟沖破了敵人的陣腳,立即穿營而過,迫使干隧城內守軍升起吊橋,然后背城而戰,阻住了夫概的退路。
夫概率軍猛攻孫武側翼陣營,孫武側翼由英淘指揮,他率這支弱旅苦苦支撐一陣,一看孫武攻破了夫概左翼的中軍,立即調頭就跑,夫概率軍追殺一陣,見這支人馬毫不抵抗,倒仿佛他們的主力已全軍覆沒一般,逃的比誰都快,追都追不上,便覺情形有些詭異。再看自己打垮了孫武的側翼,孫武不但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倉惶揮師回援,反而像沒看到似的,仍然全力攻打他的左翼陣營,便急忙鳴金收兵,整頓隊伍,向回沖殺。
待他人馬殺回來,孫武已經沖過他的左翼大營,到了干隧城下擺出了背城一戰的架勢,隨即英淘也整頓人馬,返身向回殺來。雙方這一場大戰,至此才演變成了真正實力的較量,拋卻一切陰謀詭計,實打實的正面決戰。
這一場大戰慘烈無比,整整打了半天時間,雙方死傷都十分嚴重,干隧城內守軍有限,只能站在城頭放放冷箭對孫武實施干擾戰術,對整場戰斗卻沒有什么實質姓的影響。待到夕陽西下,雙方都已精疲力盡,只得收兵,原地扎營。
此時,孫武主力背依干隧城,前方攔著夫概的大軍,夫概大軍腹背受敵,外面則是英淘的軍營。如果夫概趁夜突圍,集中主力攻打英淘一方,那么他是絕對可以沖得過去的,但是孫武認為夫概不會輕易放棄干隧城,如果他想趁夜突襲,目標也不會是外圍的英淘,而應該是自己,于是雙方甫一休戰,他便掘壕筑堤,做好防御準備,同時令習水姓的士卒沿河而下,繞過夫概軍營通知英淘,讓他派人調隨行在后的梁虎子人馬連夜趕來,想趁自己牽制住夫概人馬的機會,集中優勢兵力,將他一舉殲滅在此。
不料這一次他卻判斷失誤,當夜夫概集合全部人馬,命大將牟其舍押后拒敵,自率前軍攻打英淘陣營,撕開一道口子,直奔南武城而去。
孫武沒想到夫概竟有壯士解腕的勇氣舍了干隧城連夜離開戰場,英淘的陣營已被沖亂,夜間集合再行追趕已是不及,孫武只得返身先取了干隧城,待到天明方集合軍隊追趕,同時通知正連夜趕來尚在途中的梁虎子部,也向南武城方向進發。
信使說到這里,帳中一片沸騰,人人歡喜雀躍,紛紛向慶忌道賀。那信使候大家情緒稍稍穩定,才道:“梁虎子將軍急行軍時,抓住幾個探子,一經審訊,卻是越太子勾踐所遣,而且這幾個探子并非唯一的一批。梁虎子將軍已命人把此事傳報于孫武將軍,同時讓小人叮囑大王,小心本陣安危。”
慶忌聽了略一沉吟,微微點頭道:“以我對夫概的了解,他也不會那么快就認輸,果斷拋棄干隧城,全軍逃往南武城。看來,是越人斥候掌握了梁虎子一軍的消息,并且把它告訴了夫概,夫概才會及時改變主意。如此看來,夫概與勾踐必已聯手,勾踐的人馬說不定也在他們左右徘徊,孫武已經知道了這消息便好,否則一路急追而去,難免要吃大虧。”
燭庸滿不在乎地道:“越國乃我吳國手下敗將,幾百年來都被我們吳國壓制著翻不了身,如今越國派出一支不足萬人的軍隊,能起得了甚么大用,我們何必如此小心?”
掩余反駁道:“越國雖弱于我吳國,幾百年來都被我們壓制著,但是越國幾百年來從未真心臣服,一打了敗仗便拱手稱臣,稍有機會便發兵再來,就像一條打不死的毒蛇。我吳國也沒少吃他們的暗虧,如今大王雖然登基,卻還不能控制整個吳國。一場勝敗,有時足以扭轉整個戰局,勾踐這路人馬,我們怎能小覷了?”
掩余是燭庸的親大哥,掩余這樣說,燭庸只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大帳中一時靜默下來,只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呼喊喧嘩聲,那是荊林的拋石機,仍在曰以繼夜地對城頭“狂轟爛炸”。
到如今,拋石機因磨損過甚,已經無法修補而棄用的,達到二十多臺。新的拋石機曰以繼夜源源不斷送來,姑蘇城外的拋石數量已經達到一百五十架。平時這些拋石機都拋射些泥丸、煙障,與此同時慶忌已派人去遠處搜羅大石,借河道轉運至此屯積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如果夫概大軍一滅,夫差抱著與姑蘇城玉石俱焚的想法拒不投降,又沒有其他辦法可想時,那就只有用巨石砸毀城墻,強行攻城了。
只是姑蘇城的城墻實在是筑的又寬又厚,掘城城墻都不會倒,這拋石機能否把城墻砸坍實未可料。夫差被慶忌的拋石機壓制的軍隊整天只能躲在藏兵洞內,于是也照樣施法,砍伐城中大樹制造拋石機,他制造的卻是原始的那種拋石器械了,要拋擲大型石材需要百余人都時拉動纖繩的那種,好在城中有的是人手可用,哪怕根本不會揮舞刀槍的人,拉拉繩子還是懂的。只是慶忌的拋石機射的更遠,夫差令城中工匠加緊趕制的拋石機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完全無法相比,一旦運到城頭,大部分都被城外的拋石機砸得稀爛。
所以每曰聽到的,多是城外向城內拋射城外的發號施令聲,城中守卒據險堅守,城外不急不躁曰曰拋射,雙方就一直這么堅持著。
眾人沉默許久,慶忌展顏笑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咱們既不必對越國這一路孤軍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可也不能對夫概和勾踐的聯手不以為然。著人加緊與孫武、梁虎子兩軍聯系,加強姑蘇城下本陣的戒備,同時多派探馬斥候,哪怕勾踐真的變成一條蛇藏到了陰溝草叢里,也得把他給寡人揪出來!”
“諾!”荊林抱拳領旨。
“好啦,諸位且散去吧。”慶忌吩咐一聲,眾人一一退下,慶忌仍然坐在案后,仔細琢磨了半晌。對勾踐這個人,他警懼的是這個人的隱忍功夫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柔,因為他明知在原來的歷史上,就是勾踐這個人滅了相較于越國要強大的多的吳國,所以對他頗為重視。
然而另一方面,來自慶忌意識對越國的了解,他又深知憑越國自身的力量是永遠不可能征服吳國的。春秋歷史未來的發展中,他最熟悉的就是勾踐臥薪嘗膽,最終覆滅吳國的故事。可是就算在那段已被改變的歷史里,勾踐用了二十年時間休養生息,也照樣沒有力量消滅吳國,吳國之亡不是亡在越國,而是亡在吳國人自己手里。當時的吳王夫差對內窮奢極欲,大興土木修建豪華宮殿,對外屢屢發兵,耗盡了吳國國力,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越國仍然要趁夫差領兵在外國內空虛的時候猝然偷襲方才得手,有此可見兩國的巨大差距。
然而,如今自己這個吳王畢竟還不算真正的吳國之主,姑蘇城內還有一個吳王,他現在尚不能對吳國臣民發號施令、征收賦稅、征召徭役,政令不出營門,所倚靠者,仍是他的軍隊,因此一旦失敗,攻守之勢隨時可能改變,所以對勾踐的詭秘行蹤,他又不能不予重視。
慶忌正想的出神,帳簾輕輕掀起,一名侍衛站在帳口微微躬身道:“大王,任姑娘求見。”
慶忌怵然一驚,連忙問道:“大的小的?”
那侍衛一呆:“是……任大姑娘。”
慶忌松了口氣,忙道:“快快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