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十二樂章卷初章恨晚羅格推開了‘劍灣’酒館那包銅的厚門,踏進擁擠、吵鬧、一片烏煙瘴氣的酒館。凜烈的寒風跟著他沖進去,趁機撲向靠門口坐著的酒客們,不少喝得面紅耳赤的酒客正敞開懷扯著嗓子,冷不丁寒風滑入衣領中鉆進皮袍里,一個戰栗至少把剛才下肚的好酒抵消掉一半。
斷斷續續的罵聲不斷傳來,侍者則從吧臺邊狂奔過來準備關門。不過羅格絲毫不以為意,徑自施施然走向了酒館的吧臺。
酒館中忽然安靜了一刻,隨后口哨聲、怪叫聲此起彼伏。
原來跟隨著羅格走進酒館的是玫。
她今天身上一襲筆挺的黑色風衣,豎起的領子遮住了小半張臉,一頭金色的短發在風中張揚地飛舞。她的發色不是陽光般耀眼的金,微帶栗色,襯著額前碎發下那雙碧玉般明亮的眼睛,正是恰到好處,煥發出野性的不羈。
玫足登黑色蜥皮長靴,風衣黃銅旒青花的扣子從上至下扣得整齊,沒有露出一分肌膚,但那如冰山般的麗色配上英氣而肅殺的著裝,其勾人心魄處,絲毫不輸于帝都宴會上著露背裝的大膽名媛。她的右手虛垂腿側,纖柔的手指從風衣袖口探出,這才能窺見她一抹欺霜賽雪的肌膚。看著酒館中惡形惡狀的眾多醉漢,玫面若寒霜,那細碎金色短發掩映下的雙眼透出冷酷而憤怒的光芒。
玫腳下的皮靴踏出清脆的步點,跟著羅格向吧臺走去。
一個裸露出胸膛的壯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攔住了玫的去路。“嘿,漂亮的小妞,留下來陪我喝一杯怎么樣?”
玫忽然嫣然一笑,剎那之間的風情讓壯漢登時呆在了原地!她微笑著道:“為什么不呢?”
說話之間,玫手中已經多了一尊銅制的酒壺,酒館中眾醉漢眼前一花之際,那尊沉重的銅壺已經狠狠地砸在了醉漢的臉上!銅壺下傳來清晰的骨裂聲,那壯漢哼都沒哼一聲,當即仰天倒下。
玫冷笑著環顧全場,五根纖長的手指一一松開,咣當一聲,那尊已經徹底變形的銅壺掉落在地。
酒館中的諸人看到她纖細美麗的手上繚繞著的斗氣光芒,紛紛掉轉頭去。少數幾個沉默的人物則看著她黑色風衣的袖口,那里鑲著一排五顆黃銅袖扣,袖扣的表面有隱隱的陰紋。那是‘潮汐’軍團的紋章。他們似是嘆了口氣,低頭喝起悶酒來。
玫來到羅格身邊,用力一拍吧臺,對酒館的獨眼龍老板喝道:“拿你這里最烈的酒出來!”
老板搖了搖頭,從吧臺下面取出了一瓶陳年威士忌來,又取出了一只酒杯,沒想到玫劈手就將酒瓶搶了過去。她兩根纖指一夾,已經將酒瓶瓶頸鉗斷,然后一仰頭,幾大口飲過,已經是半瓶酒下肚。
玫的眼睛越來越亮,身上開始隱隱地透出殺氣。
酒館中的喧嘩聲越來越小,已經有膽小的酒客開始悄悄溜走。獨眼龍老板苦笑著搖了搖頭,在玫那雙亮得嚇人的目光下,他把一切抱怨都咽了回去。
羅格靠在吧臺上,晃著手里的酒杯,將一枚金幣放在吧臺上,道:“嘿,老兄,我聽說你叫柯比蒂安?”
獨眼龍伸手取過了金幣,道:“沒錯。”
玫看著羅格的眼光有些異樣。以她少校的職銜,每兩個月的軍餉才會有一個金幣。雖然她根本不在乎錢,但也有些難以理解羅格為什么會用一枚金幣證實一個早就知道的消息。
羅格又取出了一枚金幣,道:“城里有鐵匠嗎?”
“足有上百個。”
一枚金幣。“最好的鐵匠是誰?”
“你想打造裝備嗎?”
“不,我只想研究一件裝備。我聽說這個城里就有這樣一個不會打制、只會研究分析現成裝備的鐵匠。”
獨眼龍看著面前的一整袋金幣,完全沒有打算開口的意思。
玫忽然一伸手,抓住了獨眼龍老板的衣領,幾乎將他拎出吧臺。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玫冷冷地道。
“玫!把他放下!”羅格輕聲喝道。玫看了一眼羅格,纖手一松,任由柯比蒂安落回原地。她抄起酒瓶,幾口將瓶中剩下的烈酒喝干。
羅格渾身上下摸了個遍,實在找不出什么值錢的東西,他略一沉吟,脫下了手上的一枚魔法戒指,放到了吧臺上。
獨眼龍老板拿起魔法戒指仔細看了半天,嘆了口氣,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這戒指雖然不錯,可是和這個消息相比還是差了點,唉,虧就虧了吧,這次我認了。”
他伸長了脖子,在羅格耳邊輕聲說了一個地址。
羅格嘿嘿一笑,重重地拍了兩下獨眼龍老板的肩膀,將他拍得搖搖晃晃的,然后道:“多謝多謝!以后我一定多來照顧你生意。玫,走了!”
“如果是你們兩個人一起來,那還是算了吧……”獨眼龍老板揉著肩膀,喃喃自語。
跟在羅格身后的玫忽然回頭,盯著柯比蒂安。中年獨眼龍大驚,立刻陪笑道:“玫小姐慢走,下回一定要再來啊!一定要來!”
玫哼了一聲,這才作罷。
酒館中此刻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客人,他們忽然抽出兵器,向羅格撲去!
玫身體微微一側,間不容發地閃過了一個偷襲的殺手。她黑色風衣忽然掀開,一條長腿倏忽飛出,閃亮的靴尖勾住了這個殺手的脖子。
羅格似是很緩慢地轉身,可是當他完全轉過來,用最熱誠的微笑迎接一左一右撲上來的兩個殺手時,他們兩人不過在空中移動了半尺左右的距離。
羅格手中多了一把閃著幽幽黑色的魔法長刃,他微笑著,也不管什么章法,只是向著兩個殺手胡揮一氣。那兩個殺手眼中閃過驚駭欲絕的神色,可是他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地向著面前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黑氣沖去。
玫長腿巧妙地一收一放,已經帶得那個殺手轉了一個圈子。那閃亮的黑色蜥皮長靴隨即搭在了殺手的肩頭,玫一聲清叱,猛然發力!
那殺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的脊椎承受不住驟發的巨大壓力,傳來一陣喀喀嚓嚓的碎裂聲。殺手猛然噴出一大口血,隨即如一個軟口袋般倒在了地上。
玫的背后忽然飄過一陣極濃的血腥氣。她緩緩轉身,看見羅格站在一地鮮血和尸塊之中,雙手插在口袋里,正微笑著看著她。
看著羅格那和煦如陽光的微笑,玫忽然自心底涌上一股寒意。
“嘿,老兄!你都看到了,這回也是風狼那幫家伙先來找我的麻煩的,我只是自衛而已,沒違反你的規矩吧!”羅格大聲向獨眼龍交待過,就帶著玫推門而去。
酒館角落里一個爛醉如泥的客人悄悄地抬起了頭,確定羅格已經離去后,才敢站起身來。他看著地上的尸體,嘴角不住地抽搐著。他隨即將幾枚銀幣放在了桌子上,急匆匆地向外走去。這人動作雖快,腳下卻是全無聲息。
這最后的客人忽然停住了腳步,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透出的一截劍尖。他努力回頭,看到獨眼龍老板正微笑著看著他。
他艱難地道:“你這里……不是不許……殺人嗎?”
獨眼龍嘿嘿一笑,道:“我這的規矩向來只對客人有效!”他將短劍狠狠一擰,絞碎了犧牲品的心臟。
看著一地的鮮血、碎肢和內臟,獨眼龍有些為難地嘆道:“這些風狼的家伙,還真是麻煩啊……”感嘆歸感嘆,他還是卷起了袖子,開始打掃起酒館來。
羅格帶著玫,趁著來到了一座不起眼的破舊小樓前。胖子再次看了看門牌號,確定自己沒有認錯地方后,當即一腳踢開了房門。
房間中十分簡樸,看上去沒什么特殊的東西。二樓上忽然傳來一陣尖尖細細的怒罵,隨后一個一米高矮的人影從樓梯上飛奔而下,原來是一個年紀已然不輕的侏儒。
“你是納克巴?”羅格微笑著問。
“是我!你們是什么人?”侏儒見來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語氣稍稍緩和了一點。
羅格道:“我想讓你為我分析一件魔法裝備。”
一見來人有求于已,侏儒的氣焰又囂張起來。他幾乎跳起來叫道:“啊哈!你們打破了我的大門,還想我為你分析裝備?天才的納克巴一向只為自己的喜好工作。不要以為金幣可以使我為你們工作,絕不可能!不要說金幣,就是成捧的寶石也不行!現在,你們給我出去!不,滾出去前,先賠我的大門!”
羅格失笑道:“天才的納克巴,您弄錯了,我壓根就沒打算付您金幣,更不用說寶石了。但您仍然會同意為我分析裝備的。”
侏儒的眼底泛起了紅色,這是這個種族陷入極度憤怒的典型征兆。為了顯示自己的威嚴,侏儒每說一句話都會盡量跳高。
“你們激怒了天才的納克巴!”
“激怒納克巴的代價是非常沉重的!”
“納克巴是受到風狼保護的重要人物!”
羅格終于對這個跳來跳去的侏儒感到不耐煩了,他淡淡地道:“玫,想辦法讓他變得聽話一點。”
玫秀眉微皺,看著跳來跳去的侏儒,微瞇的眼中又透出危險的光芒。她左手一探,已經抓住了侏儒的領子,將他提到空中。
玫右手一抖,七枝形狀各異的奇異短刃從袖口滑出,她右手隨即握拳,每一道指縫中都夾了一枝或兩枝閃著森森寒光的銳利短刃。
玫將握滿了利刃的右手在侏儒面前晃了晃,侏儒口中全部的臟話立刻消失了。玫冷冷一笑,對羅格道:“您打算參觀一下嗎?”
羅格笑著搖頭道:“那有個空房間,你隨意發揮吧,別把他弄死了就行。”
玫哼了一聲,提著侏儒進了房間。房門剛砰地一聲關上,里面就傳來侏儒猶如殺豬般的慘叫和求饒聲。
房門又打開了,玫提著侏儒走了出來。她手一松,納克巴撲通摔在起上。他掙扎著想站起,可是被嚇得實在厲害,兩條腿軟軟的完全沒有力氣,折騰了幾次,仍然如一灘爛泥。
“這么快?”羅格頗為意外。
玫哼了一聲,道:“我剛剛給他解釋了幾句第一道刑罰的原理,他就已經快瘋了。”
羅格淡淡一笑,蹲了下去,對納克巴道:“天才的納克巴,您現在是不是重新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呢?”
“沒問題!我不要金幣、也不要寶石,納克巴現在就是您最謙恭的仆人!請盡管吩咐我!”
片刻之后,納克巴已經啟動了實驗室中的魔法陣。
侏儒盡管欺善怕惡、貪婪怯懦,但他在煉金和魔法裝備上的造詣的確不低。一旦開始工作,侏儒就陷入了一種狂熱狀態之中,他在房間中到處飛奔,上竄下跳,不停地掀動開關,或者為魔法陣再添加一兩種原料。
魔法陣中央,靜靜地浮著一把泛著暗紅色光焰的匕首,卡西納拉斯匕首。
忙碌了半天之后,侏儒取出一個裝幀華美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抓出一小把藍色的砂子,喃喃地念頌了半天咒語之后,五指驀張將砂子撒向了卡西納拉斯匕首。
羅格早年也是開過魔法裝備店的,對各種魔法原料極為熟悉,因此一眼就認出這些藍色的砂子是極珍貴的矽星砂,這種星砂具有追蹤過去和跨越時空間聯系的神秘力量。
隨著侏儒咒語的完成,卡西納拉斯匕首上一層又一層的神秘咒文具像化浮現,接著是數十道暗紅色細絲線次第突顯。這些絲線一端連接著匕首上的咒語,另一端則通向了其它的位面。
侏儒瞪圓了血紅的眼睛,仔細地辨認著每一個魔法符號。
“卡西納拉斯.戴蒙.費斯拉拉米佐拉布。啊,這個名字隸屬于深淵惡魔的譜系,看來你這把匕首的力量來源于熔巖深淵。戴蒙是只有大惡魔以上的存在才能擁有的稱號,看來這才是這把匕首如此強大的原因。嗯?等一下,卡西納拉斯的光芒非常暗淡,說明這并非惡魔本生的名字,但的確和某個特定的大惡魔聯系在一起……”
侏儒一邊嘀咕,一邊抱著頭苦思。他忽然跳了起來,大叫道:“我明白了!卡西納拉斯不是某個大惡魔的分身,就是它在另一個位面的投影!啊,這樣一切就都很明顯了,納克巴真是個天才!”
玫聽得一頭霧水,羅格卻是心下贊嘆,這個侏儒真是可以稱得上是天才。僅憑著一把匕首就推斷出這么多的東西來。
侏儒轉而研究起匕首上那一條條通向異位面的紅色細線來。
“果然!惡魔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這幾根線惟一的作用是傳遞詛咒,不過這是卡西納拉斯對匕首持有人的詛咒。這樣無論誰成為這把匕首的主人,都得接受卡西納拉斯的擺布,不然的話,大惡魔的詛咒完全可以輕易抹殺我們這個位面的生命。可是非常奇怪,這幾根線應該通過匕首接在您身上才是,啊!納克巴不是在詛咒您,可是,您不是這把匕首的主人嗎,為什么詛咒的紅線會通向其它方向?”侏儒又開始頭痛了。
羅格哈哈笑道:“納克巴,你果然是天才!你一點都沒看錯,詛咒之線就是連到別人那里去了。哈哈!很好,看來我這次沒有白來!”
羅格一指余那的那幾根紅色絲線,問道:“那這么幾根呢?是不是卡西納拉斯用來感應和控制匕首持有人的?”
侏儒取過一面水晶透鏡,仔細研究著紅線根部所連的那一片細密魔法符號,然后猶豫著道:“看來就是了。但我也不能確定。納克巴雖然是天才,但他也需要時間。”
羅格點了點頭,問道:“既然卡西納拉斯能夠通過這些咒線控制匕首持有人,那么我們是不是也能夠反過來通過這些咒線來攻擊它呢?”
侏儒尖聲道:“那是當然!神力是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一切神力都是雙向的,神在賜與凡人神力的同時,也為凡人提供了一個觸摸他的機會!所以你完全可以攻擊卡西納拉斯,如果你自認力量可以與它相比的話!”
這一次羅格才是大吃一驚,他盯著這個侏儒,道:“你連這些都能知道?不是在吹牛吧!”
納克巴顯得憤怒之極,跳起來道:“這是侏儒的神親口告訴我們的!”
“親口?”
“啊!不,我的意思是,神的語錄記載在侏儒的大編年史中。我是侏儒中的天才,當然看過大編年史!”
見羅格沒有繼續深究的意思,侏儒松了一口氣,他拿出兩塊月白色的寶石,互相一撞,引出了一小團電光。
“讓我再來看看,這些詛咒是怎么樣運作的。”
羅格一驚,還未來得及阻止他,那一團電光就落到了匕首上,隨后順著幾根紅線一閃而逝。
這一道威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攻擊,幾乎可以肯定是向著天空之怒去的。
房間里瞬間安靜了下來,隨后一陣奇異的嗡嗡震鳴聲響起,竟然無法辨別來源,沒有絲毫由遠及近的過渡,象是從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中迸發出來似的,帶動房間內的一切隨著它的頻率跳動。
玫一頭金色短發開始徐徐飄起。
“真他媽的見鬼!”羅格大聲詛咒著,一把將侏儒拉了過來,按在自已身下。他嘴里極快地念頌著咒語,在他身后,也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同時頌咒。羅格空出來的左手也沒閑著,他指尖上不住流出銀色的光流,以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畫著魔法符號,每畫出四個魔符,就在虛空中凝結成一面銀色光盾護衛在羅格面前。
玫反應極快,見勢不妙,她立刻以雙臂護頭,從窗口硬撞出去,“唏哩嘩啦”的脆響絲毫沒能影響嗡嗡震鳴聲的節奏。
房間中由暗轉明,在思慮尚不及運轉的剎那,紫藍色的光芒已經統治了這一方天地!
跨越虛空出現的雷電勢不可擋,如洶涌而來的狂波怒潮,轉瞬就填滿了室內每一寸空間!明滅不定的閃電象妖蛇般在空中扭曲攢動,每一道閃電上都滾動著紫藍色的雷光,翻滾著爆裂著淹沒了所有縫隙。無法宣泄的紫電從房門、從窗口噴出,其中一道狠狠地劈中了尚未落地的玫!
玫一聲慘叫,被藍紫電流沖擊著,重重地撞落,余勢不竭,把她牢牢壓在地面上。但她強忍麻痹的劇痛,左手袖口中彈出了一把無柄短劍。
玫用盡最后的力氣將它插在了地面上。
雷電狂濤驟然消逝,如來勢般無跡可尋。
玫全身麻痹,仰躺在地上,微微呻吟著。她握劍的左手已經是一片焦黑。
而房間之中,羅格一身衣服破破爛爛,頭發根根豎起,全身上下無不傳來燒灼的痛楚。與玫不同,羅格為了保護侏儒,承受的是雷電怒濤的正面沖擊。還好胖子精神力強大,具有抵抗各種負面狀態的超強抗性,因此根本不受雷電附加的麻痹效果影響,可就算這樣,他也被電火燒得夠嗆。
羅格顧不上自己,急忙察看侏儒的狀態,這才驚見護在身下的侏儒通體焦黑,幾乎變成一截焦炭!
侏儒擠出了一個極難看的笑容,斷斷續續地道:“好奇心會殺死一只貓的……也會……殺死一個侏儒……”
羅格這才注意到,侏儒的指尖上正沾連著一根若隱若現的紅線。難怪在自己多重魔法防護之下,侏儒仍然被燒成了焦炭。
羅格嘆了一口氣,取回了卡西納拉斯匕首。他又在整座小樓中迅速搜了一遍。剛剛洶涌的雷潮幾乎將樓中的一切都化成飛灰,除了一本殘缺不全、邊緣焦黃的筆記外,羅格再沒找到其它有價值的東西。
羅格從窗口躍出,提起尚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玫,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清晨的一束陽光透過兩層樓高的彩色玻璃窗,照耀在寬大宏偉的殿堂里。
殿堂的盡頭是一座高臺,上面擺放著整個大殿中惟一的一張華貴座椅,簡潔的式樣無法掩蓋兩個世紀前藝術大師范哲的非凡口味,高靠背頂端優雅的法冠狀手工木刻是整張椅子上唯一的裝飾。此時高椅子上坐著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他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之下,以手支頜,雙眼似閉非閉。
這里是潮汐軍團總部最頂層,原本用作軍機大會議室,兼作供奉自然女神的殿堂之用。腓特烈是自然女神最虔誠的信徒,他這樣做的本意,自然是請自然女神佑護軍事行動成功。
但對胖子來說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對自然女神及其信徒恨之入骨,至于軍事會議,反正他現在對潮汐軍團的軍事行動放任自流,根本不會開什么軍事會議。所以胖子剛一握到實權,就將這里拆了個干干凈凈,重新布置成了光明教會圣殿的模式。
既然自然女神不在天界,那么她自然就是屬于異端那一類的。鎮壓或者感化異端都是信仰虔誠的標志,因此羅格的舉動當然得到了麥克白大力和贊賞。
只不過此刻神壇上擺放的不是至高神、也不是任何一個主神的神位,羅格直接擺上了一張寶座,讓麥克白坐了上去。
麥克白初時還要推辭,但羅格說凡俗中人過于卑賤,直接供奉主神那是對主神的不敬。他們應該供奉麥克白,然后由麥克白將信仰傳達給天界主神,這樣才會規矩。論到口辭,麥克白當然不是羅格的對手,被他一番游說之后,不得不坐上了神壇正中的寶座。
這些天來,潮汐軍團的人根本不曾進入過這座殿堂,但羅格自己直屬部隊的將領都在這里向羅格匯報軍情。胖子在麥克白側前方一站。眾將領要先向麥克白行禮,然后才輪到羅格。羅格也不設桌椅,眾人直接站著議事,議完則散。
羅格說,任何人都沒有在麥克白的光輝前坐定的資格。
不知為什么,麥克白事后忽然想起了曾在他面前安坐如山的教皇和奧古斯都。當然還有一個凱瑟琳,可是凱瑟琳后來對于麥克白尊重也讓他十分滿意。因此寬容的四翼天使決定原諒她最初地小小不敬。
最近幾天以來,羅格在潮汐軍團的實權大增,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率兵侵襲索拉圖的華萊士再一次失敗。
華萊士起初的行動非常順利,但在進攻第二個補給中轉站時出了意外。這個中轉站雖然增加了守軍,但增兵后也不過五百多人,怎么可能抵擋潮汐軍團精銳的五千輕騎?但這五百戰士屬于專克騎兵的方陣長槍兵,他們意志頑強,占據了一座大型工事。挺起五米長槍,拼死扼守。就在華萊士下令全力進攻之際,工事下預設的魔法陣忽然發動。將方圓百米之內都變成了烈焰之海!而且特拉華帝國此次埋伏了十余位法師,他們從數百米外突然將大范圍地攻擊魔法鋪天蓋地般傾瀉到潮汐輕騎兵的頭上!
這些魔法師在發出第一波攻擊魔法后立刻上馬逃走,讓尚處混亂之中的潮汐輕騎追之不及。
最為歹毒的是,無論是預設的烈焰魔法陣,還是后來魔法師的遠程攻擊,都完全不顧被圍困在工事中數百戰士的死活,有些甚至干脆就以他們為目標。因為距離過遠,這些遠程攻擊魔法飛到時都多少會偏離目標,因此瞄準工事的話,至少也能沾上幾個潮汐軍車的輕騎兵,看上去這就是特拉華人地目的。
當烈焰熄滅時,又驚又怒的華萊士立刻清點傷亡,發現精銳的輕騎兵戰死了七百余騎、重傷的有二百余騎。而戰果僅是敵方五百名方陣長槍兵全部陣亡。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場行動都失敗了。胖子對待失敗的態度很簡單,一切按軍規辦事。結果大大小小十余位軍官被以指揮不力的罪名扔進了軍事監獄,等待日后處分。這當中包括了不少負責情報的軍官,他們大多是玫以前的同僚。
戰敗的罪名可大可小,基本上這些軍官的生殺大權已經握在了胖子手中。因多名部下命懸人手,華萊士對羅格的態度自然又客氣了許多。對胖子在軍團總部拆拆建建這點小事也自此不管不問。
胖子的策略就是一切按軍規辦事,靜等著潮汐軍團犯錯。錯無論大小,一旦被他抓到把柄,那就是從嚴治刑。華萊士對此也無可奈何,若他抗命,那就是形同造反。而帝國對待叛亂者極為嚴厲,不光叛亂者是死罪,還要株連叛亂都所有的直系血親。
此刻天初亮不久,羅格就出現在軍團總部。他拾級而上,向頂樓的光明殿堂行去,玫則在他的身后形影不離。她意志力驚人,僅僅用半天的時間就從雷電狂潮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強忍著身體上的劇痛,又整日跟隨著羅格跑來跑去。
玫是要隨時可以將軍團的動向報給羅格知道,免得再落下個擅自行動的罪名。現在華萊士新敗,潮汐軍團不愿在程序性的事情上再讓胖子抓住把柄。到時候誰知道手段歹毒的羅格會不會對眾多獲罪軍官再來個數罪并處,當場處死?
此刻玫一邊走著,一邊向羅格匯報剛剛搜集到的索拉團城城主的情報。羅格對這位心狠手辣、頗有手段的城主十分感興趣。能夠讓華萊士都吃上一次虧,這可不是僅有點小聰明而已。
索拉團城城主費爾南德斯子爵剛到任一個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貴族,也沒聽說和特拉華帝國帝室有何血緣或姻親上的關聯。看上去這位子爵不是受人排擠,就是為了鉆營向上不顧一切,才會跑到索拉團城這個最前線來當城主。
羅格一邊聽著玫的報告,一邊推開了光明大殿的殿門。
端坐在神壇上的麥克白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羅格和玫走了進來,他站起來走下神壇。
“麥克白大人,您今天準備再體驗些什么?”羅格一路小跑著迎上麥克白。
麥克白向神殿外行去,一邊問:“羅格,你對光明力量的體悟還有什么問題嗎?”
此刻大露臺上已是一地晨光。麥克白在露臺中立定,微仰著頭享受清澈如水晶的空氣。
又一個晌晴天氣,陰郁了多日地天空是明亮而深邃的藍色,在紅土高原上空糾集多日的鉛云早已消散,只剩下幾絲淡淡流云。幾乎沒有風,在純凈的陽光下一切都那么靜謐安祥。很難想象前兩天席爾德城現遭遇了那么大的暴風雪。
羅格是死靈法師中極少數不討厭陽光的另類。他一邊陪著享受著溫暖的陽光,一邊道:“您所傳授的東西我感覺都明白了。但現在缺少一個可以存貯魔法地道具。所以沒辦法試驗。也就沒辦法將我身上黑暗和死亡的力量轉化成光明之力。”
麥克白沉吟道:“這的確是一個問題,等我從天界歸來時,你身上光明力量的強弱將直接影響救贖后的結果。現在該是我回到光明教會的時候了,這樣吧,我去看看光明教會有沒有這樣的魔法裝備。如果有,在我回歸天界之間,會先把它給你帶來的。”
對這樣的結果,羅格當然是喜出望外、感激涕零。胖子激動得不能自己,眼看著淚水就要滴落,若不是顧著麥克白的高貴身份。也許他拉衣袖吻鞋尖這種舉動都干得出來。
麥克白雖然冷酷無情,但對于羅格的虔誠和感情的真摯還是非常感動。他溫言安慰了幾句羅格,所說無非是些一定會安排好他的救贖之類的話語。
神殿大門外是一片方圓達數十米的大露臺。羅格陪著麥克白亦步亦趨地走到露臺邊緣,恭敬萬分地目送麥克白起身飛向天空。
在燦爛的晨光中,麥克白那英俊而挺拔的身影冉冉升起,迎著朝陽飛去。
直至麥克白的身影完全消失,羅格這才收了臉上依依不舍的表情。
此時一陣爭取的腳步聲傳來,華萊士將軍帶著十余個得力的手下匆匆走上了大露臺,看樣子是要與羅格商議什么重要的軍機。
華萊士知道羅格從來沒有坐著開會的習慣,因此帶著手下的將軍們站到了羅格身邊,遙遙望去,倒象是一堆老戰友在親密攀談。玫則取出一個小記事簿,作起記錄來。在這微妙時刻,哪些該記、哪些不該記,就很考驗她的功夫了。
華萊士以幾句客氣恭維的套話為開場白,話音甫落,他身旁的兩位將軍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幅軍事地圖,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各種軍事標記和箭頭,看來是一場大規模戰斗的計劃。果然,華萊士一切入正題,就是要游說羅格同意對索拉圖城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進攻。這一次要動用的兵力遠遠超出華萊士的權限,因此必須得到羅格的同意。不然的話,單是不聽號令、擅自出戰這一條罪名,不論從重從輕都是死罪。
羅格一聽華萊士道出來意,就當即打斷了他,含笑道:“動用這么多的兵力,這不大好吧……”
羅格話剛說到一半,就在此時,天空中忽然隱隱約約飄下幾聲悠長的龍吟。
羅格微微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席爾德城這種地方怎么可能會出現龍?可是看到華萊士和幾個武技十分高明的軍官也若有所聞的樣子,胖子禁不住心下微驚。
他剛抬頭向天望去,就看到一大片奪目的金色光芒當空灑落!金色光芒中有濃郁得化不開的神圣氣息,灼得羅格肌膚陣陣疼痛。當金色光芒散去時,麥克白竟然又出現在露臺上。
羅格大吃一驚,急忙排眾而出,叫道:“麥克白大人!您這么快就從光明教會回來了?……”
可是麥克白臉色鐵青,對羅格的叫聲充耳不聞,只是一步一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看上去他竟似極度緊張。
羅格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麥克白一步步后退。他一直退到神殿門口,仍然沒有停下。
天空中又是幾記清越穿云的龍吟,這一回清晰的龍吟聲傳遍了整個席爾德城。城中登時一片混亂。
一道無形的威壓悄然落下。
羅格忽然感覺到令人窒息的心悸,那一刻,他須發倒豎、心跳已完全停止!發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和敬畏徹底控制了他的身體和意識!這一陣威壓類似于巨龍地龍威,但要遠遠比龍威要恐怖得多。
羅格還保留著靈臺中一點理智未泯,但卻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華萊士和諸位將領地意識已經是一片空白。而后退中的麥克白似是不堪忍受威壓的刺激,刷地一聲。一雙白色的羽翼竟在背后狂野地展開。
麥克白雙翼盡展,團團如云如霧的神圣光焰不住從體內涌出。云霧之中,隱見花瓣紛落如雨,又有若有若無的圣歌繚繞。但強大地神圣氣息只能繞著麥克白盤旋,完全無法突破那無形地威壓。
然而展開了雙翼的麥克白仍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入了格外陰森黯淡的光明神殿。在他背后,第二雙羽翼的輪廓已經隱隱顯現。
巨大的陰影掠過露臺。
“龍!那是巨龍!”
“天哪!那邊還有頭!”
“快逃啊!讓我出城!”“笨蛋!你跑得過飛舞的巨龍嗎?”
席爾德城中已徹底混亂。兩頭巨龍的龍威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夠抵御的住的。雖然它們尚飛舞在天空之中。
羅格仰首望去,天空中果然有兩頭巨龍!一頭是堪稱他這種黑暗存在天敵的巨大銀龍,而另一頭巨龍,那威嚴、那風姿。竟然是一頭神圣巨龍!
羅格顫抖著,他想逃,可是完全動不了!
巨大的銀龍在天空中一個盤旋,向著潮汐軍團總部直沖下來,它在空中逐漸減速,最后懸停在離大露臺只有數十米左右地距離上。在這個距離上,羅格甚至可以看清它盤曲龍角上細密的羅紋!
銀龍仰天一聲響徹云霄的龍嘯!這包含著力量與神圣的龍嘯差點讓羅格酥癱在地!至于華萊士等諸位將軍,已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一個個東倒西歪,勉力支撐,人人眼中都露出絕望之色。
懸浮在空中的銀龍雙翼一揚,原來他的爪中抓著兩個車廂。兩排身披黑袍的魔法師從車廂中魚貫而出,踏著天空中一條無形的路,走上了大露臺。二十多位法師在大露臺上分列兩排,然后躬身,同聲低吟著贊美神跡的詩篇。引領著這些魔法師的,正是將圣潔與煙視媚行水乳交融集于一身的摩拉。
銀龍緩緩低下了巨大龍首,露出了后背上碧簾低垂的轎廂,它比暗夜更幽深的黑色為底、金銀兩色的流云火焰為邊,火焰中盛開的荊棘玫瑰盤繞著伸向轎頂。轎廂側面鑲嵌著一面黃金盾牌,浮刻于上的紋章,是一尊銀色的無頭天使像。
羅格的心中立刻狂跳了幾下。
一頭巨大的成年銀龍,難道充當的竟然是座騎的角色?又會是什么樣的存在,才有資格安坐于那深黑色的車廂之中?
車廂門打開了,僅僅那只扶著車門的完美纖手已足以讓所有人窒息。
隨著那傾國傾城的身影從車廂中緩緩步出,羅格只覺得腦中一陣轟鳴,眼前全是繚亂的色彩。
除了那雙銀色的眼,他再也分辨不出其它。
那只有在深濃甜美的夢境中才會出現的女子,全身上下只有兩種顏色,最璀璨驚艷的銀和最純粹幽遠的黑,極致的對比色渲染出完美的絕世容光。她著一襲銀色長裙,頸中的項環由不知名金屬打造成的花枝編就,流動著銀色光華,左臂上則纏繞著深黑色的玫瑰花枝。
她黑色直垂若流瀑,銀色的眸中帶著俯瞰塵世的高傲和漠視眾生的冷然。
她踏過了銀龍的頸和頭,一步一步從虛空中走下,纖足所落之處,立時憑空出現一級銀色臺階,承接住她的絕代風華。
嗒,嗒,嗒。她纖足上的黑水晶鞋跟與銀色階梯每一次接觸,都會讓席爾德城中眾生的靈魂一陣飄搖!
這如夢如幻的女子,這傲視塵世眾生的女子,就這樣拾級而下,徑從羅格面前行過,直向光明神殿中行去!
天空中又有數個身影不住飄落。他們逐一踏上了銀色天梯,恭順地跟隨在那女子身后,緩緩步下。
緊跟在那女子身后的是三個身披黑袍,連一分肌膚都不肯露出的神秘人物。但從他們那無法掩飾的威嚴、濃郁的死亡氣息中,羅格仿佛又感受到死亡世界那亙古不息的烈風正撲面而來!
看到隊列中第四個人時,羅格不禁一怔。竟然是久無音訊的死神班!他怎么也出現在這里?
再看到排在第一位的安德羅妮時,羅格已經麻木,第六個人不論是誰,都不會讓他覺得有多么奇怪了。
可是隊伍最后一個人忽然微微轉頭,充滿無奈地向著羅格苦笑了一下。看那清雋而飄逸的身影,不是修斯又是何人?
那女子踏上露臺時,微微停頓了一下,那微彎的銀色雙眼,正在巡視只屬于她的碧天大地、山脈河川,以及塵世眾生!然后,她徑自從狂信法師中走過,步入光明神殿。
撲通聲此起彼伏,至此,眾位將軍在一道接一道的威壓下已經身心俱疲,到達了能夠承受的極限。他們紛紛倒下,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只有華萊士以劍拄地,才能保持半跑的姿勢。玫則完全雙膝點地,撐地的雙手也不住顫抖,時刻都有可能完全栽倒。
只有羅格還站著。
胖子忽然覺得,塵世種種光怪陸離,實在是宛如一場大夢。他禁不住呻吟起來,又有些想放聲大笑。
“羅格大人……”華萊士聲音有著抑止不住的顫抖,“剛才……我是不是看到了五個圣域?”
“七個。”羅格木然的道。
“可是……最后面那個明明不是圣域。”
“你錯了,那個老東西,至少可以算成兩個。”
引領著這些狂信魔法師的,正是已將圣潔與煙視媚行融集于一身的摩拉。她也向光明神殿中行去,只是經過羅格面前時,輕輕地道了句:“羅格大人,請隨我進去。”
神殿大門洞開,那幽深陰暗的殿堂,似是一頭隨時會擇人而嚙的怪獸。
羅格渾身一顫。他忽然拍了拍華萊士的肩膀,苦笑著道:“老兄,今后……一起奮斗吧!”
胖子不再理會一頭霧水的華萊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忽然大步向前,帶著一往無前的豪勇,頭也不回地跟著摩拉進入了神殿!
在一聲沉悶的轟鳴聲中,神殿的兩扇大門重重地關上了。
超過二十位的狂信魔法師在神殿門口列成了一排,冷冷地盯著任何有接近意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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