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幾記輕拍將芙蘿婭從深深的夢中驚醒。
在這種時候,這只貪睡的小妖精的脾氣從來都不大友好,她喃喃地說了句什么,反手一揮,一道閃電忽然竄出,擊在了膽敢擾她清夢的那只手上。
這道閃電與尋常魔法產生的閃電不大一樣,它在青藍色中夾帶著絲絲的紫色。這一道閃電對生物的殺傷力大幅降低,然而附帶了一些麻痹效果,并且會將被擊中時的痛楚感覺放大。看起來,這就是芙蘿婭用來對付膽敢叫她起床的侍女的絕殺手段了。
羅格微微一笑,任由細微的電火在他手背上來回竄動。他彎下腰,將芙蘿婭抱了起來。
芙蘿婭動了動,這才勉強從夢中醒來,睜開了迷離的雙眼。
這里仍然是修斯所創立的平行空間,只是冷清了許多。祭壇上跳動的魔法火焰早已經熄去,原本在火焰中沉浮的銀龍蛋也不見了蹤影。
芙蘿婭這才記起,羅格自左手插入銀龍蛋之后,就此如失了魂魄一樣,呆立不動。而休息則告訴她,此刻千萬不能打擾到羅格,至于最后的結果如何,那就只有聽天由命了。
芙蘿婭只有等待,她不知道等候了多久的時候,終于倦極而眠。
此時她終于清醒過來,仔細看了羅格半天,這才敢確認眼前的人,真的就是那死胖子。
小妖精笑了笑,然而兩行淚水卻怎么也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羅格笑著為她拭去了眼淚,道:“你現在越來越愛哭了呢!”
芙蘿婭哼了一聲,道:“你就得意吧!反正我的眼淚就那么多,哪一天流得完了,就再也不會為你哭了。你剛才是在干什么?斗贏了嗎?”
胖子傲然一笑,道:“當然贏了!如果連一頭連生都沒生出來過的銀龍都收拾不了,我可就真的白活了。哈哈,說來好笑,這頭小東西居然想與我在它的精神世界里決一死戰!它大概不知道,我這人沒啥別的本事,胡思亂想還是挺在行的。嗯,而且這小東西運氣的確不太好,我最近剛剛看到了關于深淵世界中一頭邪惡巨龍各種可怕能力的詳細分析,所以就試著變成了這頭巨龍的樣子。沒想到剛剛變完,這場仗居然就贏了,真是沒意思。哈哈!如果惡龍形象不行,我本來還準備試試自然女神、天界諸主神的神威呢,甚至至高神也有可能變來試試的。”
芙蘿婭聽得一頭霧水,她望著胖子,忽然感覺到與他之間正在變得遙遠。她看著看著,忽然咦了一聲,道:“死胖子,你的……你的樣子怎么有些變了?”
她左看右看,終于發現羅格的左眼此刻已呈琥珀之色,而瞳孔則是一道豎著的細縫。看上去完全不象是一個人應該有的眼睛。
芙蘿婭猛任醒覺,若是羅格的左眼再放大個幾十倍,那就是一顆龍睛!
“你的左眼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估計是龍蛋吃多了的原因。”羅格若無其事地道,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左眼已經恢復了常時的樣子。那一顆龍睛,已經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羅格抱著芙蘿婭,就向平臺一角的空間傳送門行去。芙蘿婭掙扎著,跳下了地面,道:“等一等,修斯長老到哪里去了?”
“他先走了一步。”
“那好。他既然說這里是他放一些私藏物品的地方,想必好東西肯定不少!我們先好好找一找,然后再走不遲。”芙蘿婭雙眼放著碧光,撕下打量著看似一無所有的平行空間,躍躍欲試。
瓶子苦笑一下,一伸手,又將芙蘿婭抄起,笑道:“這老狐貍狡猾著呢!你以為他會只有這樣一個空間嗎?我早就翻過了,什么東西都沒有!走吧。”
小妖精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伏在了羅格懷里,又問道:“你吞了那課龍蛋嗎?添什么新本事了?”
“一顆龍蛋而已,又能給我增加多少力量?最大的收獲,就是它使我學會了如何以一頭銀龍的方式去思考和生存,或者說,以一雙龍睛來觀察整個世界。”
“不懂!”
胖子有些為難地道:“這個……很難解釋。不過有一個地方很好理解。芙蘿婭,你在面對一個大魔法師,或者是一位強者的時候,會使用麻痹、混亂或者是昏睡這些低階魔法嗎?”
“當然不會!”芙蘿婭干脆利落地答道:“這些低階魔法施放在這些強者身上,根本沒有幾分成功的可能,我還不如干脆用解離術呢!雖然也一樣不大可能成功,可至少還有威懾力。或者我會給自己施放一些防護魔法,也比放這些根本無用的低階魔法強。”
羅格道:“這就是了。我們知道,這些低階魔法全部都有強化效果的高階版本,它們不光魔力需求高得多,施放時的咒語和手勢也要復雜很多。可是這些高階魔法世界上產生的效果,卻和基本魔法沒什么兩樣。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們更加難以被目標抵抗。我剛剛發現,龍語魔法施放后,產生的麻痹、混亂一類的效果與我們的魔法也是一樣的。然而龍語魔法產生的負面效果就非常的難以抵抗。其實這并非因為龍語有多復雜。你我都懂得龍語,它實在沒什么特別之處。這之中唯一的區別,就是能夠使用龍語魔法的都是些高等龍族,而這些高等龍族的靈魂與精神力量要遠遠強于人類。這才是決定了魔法抗力的關鍵所在。你明白了嗎?”
芙蘿婭皺著眉,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
胖子笑了笑,道:“我試給你看看,你就明白了。”
說著,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只是雙眼中微微閃過一陣銀色光芒,芙蘿婭忽然全身僵硬,動彈不得。原來已經中了羅格瞬發的麻痹術。
芙蘿婭大吃一驚。如果這樣默發結合瞬發最普通的麻痹術,那么羅格至少得有施放七級魔法左右的魔力才能辦到。所以胖子用的一定是低階麻痹術,而不是高達五階的強化麻痹。可是芙蘿婭在修習位面冥想之后,不光魔法操控力大為增強,而且魔法抗力也有增加,特別是抵抗精神類的魔法能力更加強大,怎么會中了一個普通的麻痹術?
這一定是巧合!她如是想著。
她接連試了數次,但卻怎么也解不開身中的魔法。羅格笑了笑,同樣默發加瞬發一個破魔,解除了芙蘿婭所中的麻痹術。接下來,則是麻痹、破魔,麻痹、破魔,反反復復足有十次,芙蘿婭竟然沒有一次抵抗成功!
她這才有些明白了羅格的意思。
此時羅格已經抱著芙蘿婭跨出了空間門,出現在修斯的房間中。修斯正坐在房間一角,一邊品茶,一邊在看書。看到羅格出來,他抬起頭來仔細地看了看胖子,然后微笑著道:“恭喜羅格大人,您終于活著回來了!”
胖子哈哈一笑,道:“和一頭沒見過世面的小家伙比賽吹牛,我又怎么可能會輸?你在看什么書呢?”
話音未落,羅格已經伸手從修斯手中搶過了那本書。在整個過程中,他的左手始終緊緊地摟著芙蘿婭的腰,而那小妖精也如長在他身上一樣,一刻也不肯離開。
羅格拿過了書,看著封面,讀道:“從受者的角度看詛咒……”顯然,這又是一個瘋子寫的書。
羅格翻了幾頁。果然,書中都是一個以身相試各種詛咒的魔法師寫下的心得。胖子哼了一聲,將這本書扔在了桌子上,道:“這又是什么人寫的?”
“一個無名的魔法師而已。他的癖好是以身相試各種詛咒,當然,你若仔細看了這本書,就會發現它并沒有寫完。因為這本書原定的最后一章,是講述死亡詛咒的……”
羅格想了一想,又把這本書拾了起來,放入懷中。上一次從修斯那弄來的那一本關于速度、時間與空間之間關系論述的魔法書最終就給了他不少啟發。在固化了加速術、又懂得隱藏和閃躲之后,胖子就結合了這些心得,想出了不少神妙的逃跑方法。現在一般點的人,那是休想捉得住胖子了。
但凡是修斯認真讀的書,里面多多少少都有點古怪,羅格早已經知道了這一點。而且他如今已經發現,多從其它的視角來思考問題,有時候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比如說,從一頭龍的角度來思考,終于使他明白了一些非常有用的低階魔法的本源構成。不過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沒有吸收幼龍靈魂,真正擁有一頭銀龍的體驗,又怎么能知道領悟龍語魔法的精髓?
當然,從一頭地精的角度來看待世界會不會有同樣的收獲,那暫時就不知道了。
精神世界是非常奇妙的。地精這種單純、愚蠢、大膽且瘋狂生物的精神世界,羅格本能地感覺到會比一頭銀龍的精神世界要危險得多,他可不愿意冒這種險。正如芙蘿婭所說,拼命也得有點把握才行。
胖子終于放開了抱住芙蘿婭的手,對她道:“你先去休息,我還要和修斯長老商議一些事情。”
芙蘿婭離去之后,羅格坐在修斯面前,沉吟一下,道:“修斯長老,您想必也聽到了他的宣言。”
“當然,消息靈通是殺手的基本要求。”
胖子點了點頭,道:“我很奇怪,他為什么會如此張狂地發出挑戰宣言,難道他真的擁有無敵的力量嗎?他的力量超越了神嗎?”
修斯道:“依我看,他的力量或許會比一些低等的神明更加強大,但并不會強大得多。”
“那就好!”胖子點頭道:“咱們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樣才能把他騙到一個逃不了的地方,然后大家一擁而上,讓他就此留在這個位面!只不過他上次已經吃過一次大虧,這次還會一樣的笨嗎?”
看著胖子惡狠狠的面容,修斯不由得啞然失笑。他搖了搖頭道:“羅格大人,這些天界下來的家伙并不都是笨的,特別是那些根本不受身體限制的家伙。我看他肯定知道自己力量強得有限,但這一次仍是如此張揚,一定是有相當把握不怕我們采用圍歐戰術。羅格大人,我們很可能得另想辦法。”
“那你覺得,我們用什么辦法好?”羅格盯著修斯問。
修斯抬起頭,迎上了羅格的目光,平靜地道:“羅格大人,沒有任何一位神明是全知且全能的。那些威能無窮的神都是如此。我又怎么可能事事皆知呢?這件事情上,我實在沒有辦法給您一個答案。”
羅格點了都頭,道:“我明白了。”隨后,他大步走出了修斯的房間。
在綿延無際的山脈中,座落著一個美麗而寧靜的村落。群山為它擋住了西來的寒風,數處溫泉又濕潤著山谷的土地,因此盡管山外大雪紛飛,但是這里仍然是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碧綠。
村落的生活和諧而安寧。幾乎處于完全的自給自足的狀態。就是偶爾有兇猛的魔獸從深山中來到這里,也只是給村民增添一道野味而已。村中幾乎人人都有習練武技,而且還不弱。所有武技的源頭,都是來自于年邁的維托。
在這個晴朗的下午,維托又坐在村邊的空地上,看著數名小孩子在練習劍技,偶爾,他也會指點一二。不知為何,他最近思緒頻頻回到幾乎已被淡忘的那幾年去。那是憤怒、嗜血、悲傷而瘋狂的幾年。
中年時的維托游歷天下。終于有一天,他遇到了一生的新娘。只是幸福的日子沒過多久,甚至連蜜月都未過完,教會審判所的執行者就找了上門來。維托這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原來是一個狂熱的反教會者。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逃亡、戰斗、追捕、埋伏。血與火,殺戮與死亡,已經成為他生活的全部。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已經網際了將第幾位主教斬于劍下。但他的妻子卻沒有他那般渾厚的斗氣,終于在一次戰斗中,由于維托防護不周,而倒在大范圍的殺傷魔法之下。
其后幾年,維托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等他清醒過來時,已經身處在這個小村落中。
三十年,還是四十年了?他早已記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的雙手巨劍上積的灰塵,一天比一天厚。
這個下午的太陽,紅的詭異。
維托的眼睛剛瞇起來,就發現眼前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奇異的存在。來人身上那一襲紫紅色的寬袍不住飄動,有如飛揚的火焰。
維托實在無法形容那妖異的美麗。
可是這個人剛剛出現,廣場上還在練習劍技的幾個小孩子就無聲的軟倒在地,隨后化成一團團濃郁的紅,升上了天空。
維托站了起來。他從來者身上隱隱透出的可怕神圣氣息中知道,光明教會還是找到他了。
“我要去取劍,還有這個村落中的人是無辜的。”維托平靜地道。
“不必了。你取不取劍的結果都是一樣的。而且我很忙。”阿喀琉斯柔柔地道。
在維托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大片濃濃的紅。他努力望去,這才分辯出這一片紅其實是又數片飄揚的紅綢所組成。他竭盡平生之力,在最后的一刻,才發現每一片紅綢,都是由數不盡的細細紅線所連成。
那一片紅悄然掠過了維托的身體。
片刻之后,寧靜的村落已在妖艷的紅色火焰中化為灰燼。
黃昏時,座落在大陸東南海岸線上的獨立港口城市熱亞如往常一樣,迎來了漫天紅霞。只是天空中一片火紅的晚霞忽然墜落,落在城主府上,當紅霞散盡,整個城主府連通熱亞城傳奇式的城主薩麥已經憑空消失了。
薩麥任城主二十余年,武勇謀略都不同凡響,他先后打退過三次教庭十字軍的進攻,維護住了熱亞城的獨立地位。伺候東南沿海諸國勢力興起,光明教會的勢力被逼遠離了海岸線,薩麥才沒了用武之地。
“阿喀琉斯大人的動作好快。”奧古斯都道。
在光明大神殿中。教皇空洞的雙眼茫然地望著遠方。隔了許久,他才緩緩地道:“是啊,可是奧黛雷赫手下眾多,大人也許會有麻煩的。這樣吧,你派兩個人去北方,權當是輔佐一下大人吧!”
“是!不過……”奧古斯都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此事事關重大,還得請您再指點一下。我們究竟應該選哪兩個人去呢?”
和所有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教皇的反應出奇的慢。他隔了許久才道,“你看著辦吧。阿喀琉斯大人的動作很快,隨便選兩個趕得及的人過去就行。”
“我明白了。”奧古斯都后退一步,魁梧的身體隱入了空間之中。
夜幕已經降臨,然而阿喀琉斯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紅光映紅了雪峰之巔。他靜靜地看著眼前一個仍在不住掙扎的老嫗。他發已花白,牙齒也掉落了一半,此刻整個人都浮于空中,無助而絕望的掙扎著。
空中有一團濃濃的紅。而紅色的中央,則是深不見底的一片虛無。這一團紅色,其實上已經擊穿了空間障礙。打開了一扇通向無盡虛空的大門。而這個老嫗正在大門口處掙扎,只是虛空中那恐怖的撕扯之力根本非人所能抵抗。
她眼中流露出的絕望,身體正一點一點地被吸進空間之門。
阿喀琉斯不再理會她,將自己那完美的左手舉至眼前。他三根手指的指尖上,各自浮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這三個身影始終在保持同一個姿勢,動都不動一下。
阿喀琉斯艷紅的雙眸中閃過疑惑。一雙黛眉也微微皺起。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何會忽然失去了這三個人的位置。他本來已經鎖定了教皇提供的所有人選,只是忽然之間,這三個人竟然憑空就自他的感應中消失了!
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夠辦到的事。但在這個位面,在這個時候,任何存在也休想將所有痕跡都在阿喀琉斯面前抹去。只要有時間,他一定會找出原因,哪怕幕后的那個存在是神,阿喀琉斯也無所畏懼。
可是他心底掠過了一陣焦急與渴望,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完成在這個位面的使命。他的耐心,已經快被消磨完了。
夜已深,在這個寒冷的夜里,整個帝都都靜悄悄的,沒有什么人愿意在這樣的夜里出門。
在一條散發著騰騰蒸汽的河道邊,芙蘿婭和羅格正牽著手,沿著河邊漫步。也許是因為夜的森寒,芙蘿婭的手如冰一般的涼。羅格已經將他整只纖手都包裹在自己的手掌當中,但也不見這只纖手有分毫的暖意。
“死胖子,要不你想個辦法,把安妮給收了吧!”
“還是不了,她現在生活得挺好的。”
“哼,死胖子!你又在裝好人了,安妮那么漂亮,你難道會不想?”小妖精用指甲重重地刺了一下羅格的手心,然后才道:“她……很笨的,我其實一直都在擔心著她。”
羅格失笑道:“一個新晉劍圣如果也需要擔心的話,那這個世界上,還有幾個人是不需要擔心的?嗯,等等!你最近變得有些奇怪呢!”
小妖精低著頭,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有嗎?”
羅格剛想說什么,面色忽然一變,一把將芙蘿婭拉到了背后。
在路的盡頭,悄然立著一個絕色的身影,那一雙媚得化不開的艷紅雙眸,正凝望著羅格。
羅格無語,只是盯著他身周一個接一個不住浮現的人像。那些人像中,有些他不認識,但更多的是他認識的人。
死神班,安德羅妮,溫拿,修斯……甚至還有芙蘿婭!
“又見面了。”阿喀琉斯微微一笑。剎那風情,足以傾盡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