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住在長安的已經的算第二流人物,但第二流人物也愛顯擺,所以往年三月三的踏青出游好時節,路上隨處可見鮮衣怒馬的公子。然而這神龍二年的三月三,路上倒是有不少錦衣華服的仕女帶著三三兩兩的侍女出游,自命風流的少年公子們卻都不見了蹤影。平常看慣了那幫紈绔子弟躍馬長街招搖過市的百姓不禁都納悶了,難道皇帝回來了,紈绔子弟也收了性子?
和洛陽相比,長安的街道更對稱更嚴謹,記起路來也更方便,所以凌波只花了幾天便摸清了地形。這三月三乃是禊賞的好時節,雖說她自從父母亡故后就很少在意這么個節日,但如今既然有閑,她便決定去曲江池走一遭,也好看看長安的人文風景。她照例換上了一身少年打扮,又逼著陳莞和朱顏換上了男裝,竟是把武宇等四個正牌子男人留在了家里。
“小……公子,你這樣子大剌剌出門,萬一又遇上了刺客怎么辦?”
聽到朱顏這熟悉的嘮叨聲,凌波不禁莞爾一笑:“我又不是什么真正的重要人物,誰吃飽了撐著一而再再而三找我麻煩?至于只帶你們倆自然還有一個原因,你看看你四周左右,能找到幾個好容貌的男人?”
朱顏和陳莞聞聲愕然,舉目四顧方才發現,這周邊雖說有不少騎馬人,但除了少部分和她們三人一樣女扮男裝的仕女之外,就是一些年紀明顯偏大的男子,而且大多是歪瓜爛棗,幾乎沒一個順眼的。對于這種情形,陳莞面露茫然,朱顏卻心有所悟,忍不住開口問道:“聽說七公主開府之后,正在大肆征召府官,那些長相清秀的可是都想前去應征辟?”
凌波曬然笑道:“要是那么簡單,我何妨把武宇他們四個帶出來充場面?這些天長安城好些人家長得俊秀些的兒郎都莫名其妙不見了,倒是幾位公主家里頭多了好些清秀的仆役,你說換作是你,還會隨便出門么?就算是世家子弟,據說相貌出色的也會接到公主府的帖子,這時候要是誰還在外頭拋頭露面,豈不是羊入虎口?”
盡管陳莞和朱顏都聽說過那些公主們的強勢,但對于這種事情還是感到匪夷所思,外加心頭驚駭,前者更是不可避免地思念起了獨自居住在外頭的兄長——陳珞亦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若是常常在外走動,不會因此被人搶了回去吧?
然而,仿佛是為了印證凌波剛剛那番話只是片面之詞,原本都是各自策馬慢行的大街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繼而便有十幾個人騎馬飛馳而過。即便只是驚鴻一瞥,但凌波亦能看見間中有好幾個衣衫華麗的年輕人,比起那些眉目如畫宛若女子的美男來,這些人都流露著一股難得的英氣和剛強,絕非是文弱書生。
瞧見人家似乎是往曲江池的方向行去,凌波便輕輕拍了拍身下初晴的頸子,回頭吩咐朱顏陳莞跟上,一夾馬腹就追了上去。后頭的陳莞見機得快,飛也似地縱馬跟上,朱顏微微一怔落后半拍,自然就落在了后頭。
三月的曲江池正是桃花盛開楊柳垂絳,一眼望去,那翠綠中點綴著桃紅,再加上其他爭艷的百花,自是美不勝收。微風拂過,清澈的水面在明媚的陽光下映出無數粼粼波光,間有各色飛鳥在其上飛舞嬉戲,時不時一頭扎下水覓食,恰似一幅讓人賞心悅目的畫卷。雖說年輕男子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沒法在這禊賞,但仕女們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紛紛在水邊放下了各式各樣的觴杯,順便許下各種各樣美好的愿望。
凌波本就只是為了湊熱鬧來的,所以在曲江池沒有找到剛剛那撥人,便把這事情拋在了腦后。揀了個還算空的岸邊,她輕輕把一個觴杯放在了水面上,目送著它晃悠悠地蕩開了去,卻沒有許愿,而是望著水面出神。
“沒想到你居然也湊三月三的這份熱鬧!只可惜庭州那地方雖說水草肥美,少爺卻不是那么附庸風雅的人,這時候肯定在主人的督促下苦練武藝,沒時間找條河放下他的牽掛。”
離愁別緒忽然被這煞風景的調侃給沖得一干二凈,凌波頓時惱羞成怒,轉過頭來怒喝道:“羅琦,你存心想和我作對是不是!”
見那個黑面神皮笑肉不笑地聳了聳肩,她只得冷哼一聲,暗想裴愿那個該死的小子留誰下來不好,偏偏留下這么一個油嘴滑舌的可惡家伙。正在這時候,她忽然瞥見剛剛在路上遇見的那十幾個人從不遠處經過。這一次,她終于看清了那個被人簇擁在當中的錦服青年,比起武崇訓崔湜那樣的美男子,他可說是相貌平平,但那笑容卻不似達官貴人始終帶著嘲弄,而是流露出幾分爽利來。而在他身旁,赫然是一個舉止翩翩的年輕男子,而且竟然是凌波認識的人。
這一驚之下,她忍不住盯著人家死死瞧了一會,直到羅琦咳嗽了好幾聲方才驚醒過來。
“那是你的表姐夫定安公主駙馬王同皎。咦,那個陳珞不是你的人么,怎么和這么個正牌子金枝玉葉混在一起?對了,聽說這些天在外頭搶男人的公主當中也有那位定安公主,那位駙馬爺還真夠倒霉的,也不知道那位公主給他戴了多少綠油油的帽子。”
雖然有不少人知道武家十七娘之名,但凌波對于公開場合拋頭露面的事情向來是能躲則躲,再加上定安公主并非韋后所出,所以她和這位公主打照面的機會都少之又少,和王同皎自然差不多算是路人。此時,聽羅琦這么一解說一質疑一感慨,她忍不住又斜睨了這家伙一眼,暗想他做個收集情報的頭子倒是很稱職,連這種只有虛名的駙馬爺也認識。
而緊跟著,羅琦這個黑面神又嘿嘿笑道:“要說這位小王駙馬還有一件事大大出名,那就是他老婆喜歡收集美男,他卻喜好結交豪杰,所以夫妻倆各顧各的,全都不管對方的事,所以甚至有人說他好男風的。我看你得提醒你那個陳珞,總歸得小心一些。”
這種話凌波還能當是玩笑,陳莞卻一下子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