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幾個按照白蘇寫的配方,把各種干花裝在絲絹縫制成的小包里。本來白蘇的意思是,用紙包上就好,可是稍微計算成本后發現,稍微能入眼一些的紙張竟然價比錦緞,于是白蘇只能一邊感嘆奢侈,一邊看著她們用絲絹裝干花。
第二天一早,白蘇便帶著成妝院所有人,包括媯芷,浩浩蕩蕩的出門了。
白蘇名義上還是在重病中,此次出來,白府均以為她不過是想最后看一眼人世,指不定就死在外面了。幸好白老爺與二哥白子渠一同去了大梁城取貨,若是白老爺在,白蘇這趟是決計出不來的。
白蘇靠在車里,從簾子縫隙看街上來往人群。大街小巷熙熙攘攘,人群不斷,湖邊、道旁,均是擺攤的小販,而其中以賣花和吃食居多。
雍國風氣開放,一般平民家的女子都不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豪門貴女更是常常呼朋引伴,郊游、詩會、茶會、狩獵、斗花宴,花樣繁多,更何況今日是大明祭。
道旁不時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白蘇不由得把車簾稍微拉開了些,只見三五成群、服裝鮮艷的少女在道旁嬉笑追逐,一群姑娘捉住一個紅衣女孩,笑鬧著把一支支粉白的杏花插在她頭上。那女孩散亂的發髻上被簪滿杏花,卻并不惱怒,反而笑著拿花去追逐,想要簪在別人頭上。
白蘇視線一直追隨著那個滿頭杏花、笑的如陽光般燦爛的女孩。白蘇從前世便渴望著能有一天像她一樣奔跑歡笑,可即便轉生了,這個愿望依舊沒有達成。
十三見白蘇神色寂寥,忙說道,“小姐,她們這是簪花玩呢,不過是鄉野民俗之舉。貴女們偶爾也會玩,不過現在她們怕是都在準備六月十六花朝節的‘斗花宴’了,便沒有心思玩這些,待到斗花宴時,一定會有的。”
白蘇對那些勾心斗角的豪門貴女很是排斥,倒是很喜歡這些女孩子,天真活潑,白蘇也不由得被這種歡樂的氣氛感染,迫不及待的想要下車去親自感受雍國的風土人情。
白蘇雖恨不得立刻下車,卻也不敢忘記自己的處境,若是讓白府知道她病情沒有大礙,確實不用做陪嫁媵妾了,可她這輩子便很難脫離被當做禮物送來送去的命運。
為防大夫人派人跟蹤,白蘇命車夫把馬車拐進偏僻的巷子中,便讓十一十二把自制的干花包拿到街邊擺攤,白蘇給每個配方都寫了說明,十一十二縱然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也能看明白。白蘇也沒有打算用這個賣多少錢,只是想先試試市場。
十三熟悉尚京,則領著她和媯芷去一家偏僻的成衣店。
十三認路的功夫一流,繞了很多巷子后,才帶著她們進了一間門面不大的成衣店。
這間成衣店的老板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干瘦如柴,好好的衣裳被他穿的像布匹一樣掛在身上,但幸好五官端正,一雙眼睛總是笑意盈盈,倒不令人討厭。
白蘇也不與他客套,直接讓他看身材拿來三套合身的袍服,三人一起進了換衣間。
三人利落的上男裝,服下白蘇配置的“獨家秘藥”。不多時喉嚨處都腫起來了,說話的時候微微有些刺痛,不過尚在忍受范圍之內。白蘇暗想:看來武俠小說上,也不全是騙人的啊,至少她記得的這個藥方就挺有用。
白蘇的五官小巧玲瓏,十分女性化,她用事先準備好的石黛將眉毛染粗,又抹在手上揉開,在顴骨下稍稍掃了一些,唇部撲上妝粉,使得她看起來猶如久病的少年郎。
十三個頭高,長相中性,穿上儒袍后,便已是個平凡的儒生,白蘇只將她眉毛畫的稍粗了些。媯芷倒也不用多作修飾,只將用石黛畫劍眉入鬢,扮作男裝之后竟然是個英俊男人,只不過依舊是十步之內結冰,冷的讓人避之不及。
出門的時候,白蘇沖那目瞪口呆的店老板笑道,“老板,我等日后必會常常光顧,不過,你萬萬不要把我兄弟三人喜好扮女裝之事泄露出去,否則,可別怪本公子心狠。”
“男...男的?”老板瞄一眼白蘇凸出的喉結,又看了看她,不由得信了十分,立刻點頭保證,“絕不會...絕不會!”
出了門,十三一陣哈哈大笑,聲音嘶啞如在變聲期的少年,“小......公子,您可真是有辦法!”
讓那老板相信她們三個是男人,并且是喜歡穿女裝的男人,還要多虧了她們腫大的喉結。其實白蘇扮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一般不會有喉結,弄出喉結不過是為求安心。
三人拐出巷口,白蘇剛剛拉著兩人欣喜的湊上一個賣花的攤位,迎面忽然跑過來一個十四五歲的黃衣少女,撥開人群擠到媯芷面前,硬是塞給她一把黃色的迎春花。
那女孩怯怯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有人送給我一個木瓜,我便回贈他赤紅色的玉佩。這不單單是對贈予的回報,而是為了追求永久的相好。這是問媯芷愿不愿交換定情信物啊!
白蘇愕然瞪大眼睛看了看那個大膽的女孩,又看了看媯芷。媯芷的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黑,窘態畢現,身上的冷漠之氣少了許多,那女孩更加大膽了,甜甜笑道,“郎君生的好模樣,今日我及笄,郎君可愿與我交換信物?”
女孩長的挺可愛,圓臉上一雙漂亮的大眼,此刻正充滿期待的看著媯芷。
少女聲音響亮清澈,她此話一出,周圍有許多人停下腳步,含笑圍觀。
媯芷黑著臉,冷聲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姑娘且尋他人吧!”
圍觀人群不由欷歔,有一麻衣漢子大聲道,“你這公子怎的忒是無情,姝子樣貌乃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可是天大的艷福呢!”
姝子,是對未婚美女的稱呼。
白蘇覺得麻衣漢子話中頗有夸張的成分。少女雖可愛,卻也算不得美人,更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白蘇穿越后見過的人不多,可絮女、珍女、黃菱萁,甚至媯芷都比這個女孩美上幾倍。
麻衣漢子湊到女孩身邊,猥瑣的調笑道,“人家不稀罕你,哥哥稀罕,姝子看我怎樣?”
女孩羞怒的面紅耳赤,水汪汪的大眼楚楚可憐的盯著媯芷,希望她能救自己于水深火熱。
白蘇這廂正看的熱鬧,陡然覺的自己似被毒蛇盯上般,渾身冷颼颼的,難受的緊。她警覺向環視四周,并沒有發現特別的人。正當她松了口氣時,一只手忽然悄無聲息的搭上她的肩膀。
白蘇一驚,反射性的要閃開,卻被那只手牢牢攬住肩膀,油滑的腔調從耳邊傳來,“這位小哥,往日不曾見過,可是新來尚京?”
白蘇半邊身子冒起一層雞皮疙瘩,轉過頭,卻意外的看見一張俊秀的臉。十七八歲的模樣,膚白墨發,黑亮的眸子笑起來彎彎的如同一輪下玄月,腮邊兩個深深的小梨渦,俊美中透著幾分可愛。
白蘇一時怔住,面對這樣一張臉,真的很難有惡感,她甚至都忘記剛才那種令人不愉快的感覺。
“兄臺有何指教?”白蘇推開他,行了個叉手禮。
“在下花榮,不知小兄弟怎么稱呼?”少年一雙新月般的眼睛緊緊盯著白蘇。
方才消下去的感覺忽又襲來,白蘇也說不清為什么,只覺得花榮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令她渾身不自在。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后會有期!”白蘇拉著十三便走,想到之前約好,若是走散便在成衣店會面,便就顧不上還在被那少女糾纏的媯芷。
十三這次卻是積極的很,拉著白蘇擠進人群,在人群中東竄西竄,一會功夫便將那花榮甩的不見人影。
“你認識他?”白蘇蹲在一處石階上,氣喘吁吁的問道。
十三臉不紅氣不喘,只是神色古怪,“奴婢雖不曾見過花榮公子,可卻聽過他的名頭。他是尚京六公子之一,喜好男色,奴婢覺得他好似瞧上公子您了。”
白蘇使勁滾動幾下干澀的嗓子,心道:世風日下啊!幸虧跑的快,這年頭竟然連做男人都不安全!
“公子,先回成衣店等媯芷吧,若是花榮公子再尋來可就麻煩了。”十三擔憂道。
“他不是喜歡男人嗎?”白蘇從來沒跑的這么急過,一時累的動不了,心想:實在跑不掉,直接表明女子身份不就好了?
十三欲語還休,時不時的張望人群,顯然是怕花榮追上來。
“難道他男女通吃?”白蘇長大嘴巴,見十三沒有反駁,立刻道,“那先回成衣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