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行,這絕對不行。”還不等林之洋把話說完,林鳳舞己漲紅著臉,連聲反對著。
雖然被女兒打斷了話頭,但林之洋并不以為意,因為這次他把李格非、林鳳舞、林旭進找來一起商議,本來就想聽一聽眾人的意見,由其是林鳳舞,因為她從小就聰慧機敏,還在兄長林旭升之上,因此林之洋可從來不敢忽視女兒的看法。
從林府老宅回到家里之后,林之洋也想了許多,林正朔答應,將林家家主的位置傳給他,確實令林之洋大為動心,因為這本來就是林之洋一直夢寐以求的位置,盡管以前林正朔對林之洋有偏見,但林之洋也一直在努力希望改變父親對自己的看法,他尋求和商毅合作,獨立創業,只不過是一種自我的保護行為,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說,林之洋也希望用這種方式來得到林正朔的承認。
同時對林之湖給林鳳舞找的這門親事,林之洋也覺得很滿意,錢謙益是當代大儒,文壇領袖,又是東林黨的首腦之一,素有名望而且門生遍及,如果真能和他結親,對自己來說,身份地位也是一次很大的提升。不過林之洋也明白父親的意思,要想得到這些,是以必須立刻斷絕和商毅的全面合作為條件的。
但這卻讓林之洋覺得是不能接受。一來現在他對商毅的印像非常好,商毅不僅讓他的商業打開了絲綢和鹽的渠道,而且凡事都會充份照顧林之洋的利益,和其他官員對商人強硬蠻橫的作風,大不相同。因此林之洋和商毅的各種合作也十分順心。
另外對于林正朔提出的那些理由,林之洋同樣也覺得完全是在小題大作,馬家本來就惡貫滿盈,罪有應得;商毅雖然強占了海沙鹽場,但誰都道,現在那個鹽場不是被人包下的,不過是誰勢力大誰就搶得去罷了;致于蘇州的事情更為可笑,自己的絲綢廠光明正大的做生意,是鄭公公和隆興堂一再相逼,怎么也成了商毅的不是。而且林之洋同樣也懷疑,現在的大明朝廷有沒有治罪商毅的實力。
但如果因為此,就拒絕執掌林家的機會,林之洋卻又有些放不下,因此也頗有一些患得患失,猶豫不決。才把眾人找來商議。而聽到女兒強烈的反對態度,林之洋只是點了點頭,道:“為什么呢?”
林鳳舞這時也才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過頭了,趕忙也稍稍調整了一下,理了理思緒,道:“爹,不是我不相信爺爺的話,我也希望爹能夠執掌林家,爺爺過去是怎樣對待爹的暫且不說,但要爹以斷絕與商大人的合作為執掌林家條件,豈不是要我們自絕后路嗎?爹當初為什要離開林家,從林家出來獨立門戶之后,靠得是誰,又是誰對爹的幫助最大,一但斷絕了與商大人的合作,爹還有什么依靠?因此還請爹三思而行。”
林之洋的全身一震,仿佛如夢初醒一樣。其實林鳳舞說的這些話并不難分析,只是林之洋完全被執掌林家這個誘人的承諾給吸引住了,而忽視了其他的利害,但他到底也是精眀人,被女兒這一點破,立刻就淸醒了過來。因為現在林之洋取得的一切成果都是建立在與商毅合理的基礎之上,可以說商毅才是林之洋唯一的保障和靠山,一但離開了商毅,將寸步難行。就算得到了林家家主的位置,也坐不穩當。
說得極端一點,只要林正朔還活著,能把林之洋扶上林家家主的位置,也就能把他再拉下來。而沒有商毅做依靠的林之洋,將沒有一點抵抗之力。盡管林之洋不敢把父親想得這么城府,但父親以前的表現,還有提出的條件,都不由得林之洋不有所預防。
林家家主的位置雖然居有非常強烈的誘感力,但孰輕孰重,孰大孰小,林之洋還是分得清楚的。因此立刻點了點頭,道:“鳳兒,你說的有道理,是爹想得不夠周全。”
這時李格非道:“大哥,你總算是想明白了。”他和林之洋相交數十年,己經情同手足,當然知道林之洋的心理,但自己究竟還是外人,因此在這件事上,也不好深勸。見林之洋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也十分高興,又道:“不過大哥,你也不要和老爺子去硬頂,能夠說動不斷絕與商大人的合作而重返林家,不是更好嗎?而且他不是說商毅長久不了嗎,那么你給他看看這個。”
說著李格非從懷里取出了一張紙,遞給林之洋,道:“這是今天的[杭州時報],李自成己經在發布了[永昌詔書],數十萬大軍進逼北京,先鋒隊伍都巳經打到了寧武,大明朝只怕撐不了幾天了。”
林之洋一怔,道:“給我看看。”接過報紙一看,原來李自成于一月底開始進軍山西,二十八日攻下曲沃,二月初八攻下了太原,整個山西均告失守,二月十六日,李自成在進軍北京的途中發布[永昌詔書],大罵朝廷無道,崇禎失德、明朝天數己盡,新朝當立,并要崇禎度徳審己,看清形勢,及早投降。
這份詔書再配合目前大順軍在軍事上所取得的成功,確實大有改朝換代的意思了。稍有見識的人也應該知道,大明朝確實氣數己盡,命不久矣了。
李格非接著道:“我想以老太爺的精明,不會還看不清現在的局勢,因此大哥去和老太爺好好談談,一定能夠談得通的。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樣度過蘇州的那個難關。不僅是幫商大人,同時也是幫我們自己。”
林之洋點了點頭,轉頭問林鳳舞道:“鳳兒,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其實從林鳳舞心里來說,并不希望林之洋又回到林家去,因為就算不和商毅斷絕生意上的關系,但林之洋重返林家,那么自己的婚事十有七八也能訂下來,這才是她最但心的。但現在話頭被差開了,又沒辦法再拉回來,而且也沒有理由往這上面扯,因此心里雖然著急,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聽到父親詢問,也只有先把心事放下來,答道:“大約只有七八萬兩白銀。”
李格非搖了搖頭,道:“我手頭上也只有四五萬的現銀,這樣加起來也不過十三四萬,恐怕也是杯水車薪啊!”
這時林鳳舞又道:“爹,我看我們不如把幾間不太重要的鋪子先押出去,我算過了,如果把前門的明月樓,還有后市街的當輔和保佑坊的那間宅子都押出去,至少又可以得到十三四萬兩白銀,沒有這些鋪子,我們還有鹽鋪、還有玻璃廠,只要保住了絲綢廠,幾個月以后這些損失都可以再賺回來,我們還可以重新再開。”
頭腦清醒了之后,林之洋也恢復了正常的判斷力,點點頭,道:“鳳兒,你說的對,現在保住絲綢廠才是第一位,這些店鋪要不要都沒有多大用處,押就押出去吧,我馬上找人去聯系買家,盡快出手。”
李格非也笑道:“看來鳳兒現在的決斷力到是越來越強了,以后到是真的能獨當一面了,這樣吧,我手上也有幾處產業可以出手,至少也能換七八萬兩白銀,這樣加起來大概也有三十五六萬了,商大人那邊至少也有幾十萬吧,絲綢廠里還有二十萬的儲底,加上來沒有一百也差不多了,應該是可以撐過去了。”
林鳳舞這時又道:“爹,李叔叔,您們都不要這么急著出手,現在我們手上的現銀加起來,應該夠蘇州那邊支撐兩個月左右了,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可以盡量賣個好價錢。”
李格非笑道:“還是鳳兒的頭腦清醒啊,我們看來都老了。”
林之洋正要說話,這時又進來一個家人,道:“大老爺,有您的一封信來。”說著將一封信遞了上去。
林之洋一看信封,原來是絲綢廠的另外兩名股東,程協祥和王柏的聯名來信,林之洋一邊抽著信封,一邊道:“他們兩個只怕也知道了消息,所以急了。看看他們說什么?”
等林之洋看完信之后,也不禁臉色大變,道:“兄弟,鳳兒,這可怎么辦?程協祥和王柏要從絲綢廠里撤資。”
原來鄭敬高可不是只對林家下手,新絲路絲綢織造廠的其他幾名股東,也都是他恐嚇的對像,不過李格非是和林之洋共進退,沒必要再找了,而張庚秋這時又遠在海邊,又不好找,因此除了林家之外,鄭敬高又找上了程協祥和王柏兩人。
程協祥和王柏都是蘇州本地人,對鄭敬高的懼意也深得多,被鄭敬高一嚇,頓時蒙生了退意。加上他們和商毅又不太熟,和林之洋只是生意上的朋友,不過生意做多了,相任度和熟悉度自然也提高了,但并沒有太深的交情,投資絲綢廠不過是為了賺錢,眼見徹底得罪了鄭敬高,兩人也害怕起來,于是也就商量著撤資。
他們當然也不敢直接來找商毅,只好先找到林之洋,說明原由,請他幫忙周旋說合,將股銀退還。
李格非和林鳳舞聽了以后,也都大吃了一驚,這才是房漏偏逢連夜雨,沒想到又遇到了一個壞消息,程協祥和王柏兩人加起來一共投了十萬兩白銀,雖然和絲綢廠的總投資相比,并不算多,但在這個時候撤資,對新絲路絲綢織造廠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不僅僅是在經濟上,同時在士氣和凝聚力上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
更為重要的是,這兩個人是林之洋向商毅介紹的,現在背后撤梯子,會不會使商毅對林之洋生出不滿之意來呢。林之洋想了一想,道:“走,我們現在馬上就去總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