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洛屁顛屁顛地跟在涇陵公子身后,見他施施然地跨上了馬車,她不由猶豫起來。
涇陵公子只是一人前來,他的身邊除了一個馭夫便再無他人。衛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也上馬車。
上馬車吧,說實話,她的心虛著呢,一見涇陵公子她的心就亂得慌。
可不跟上馬車吧,這么烏漆抹黑的,而且這地方離涇陵公子府還不知多遠,以她的小身板,不會跟丟吧?
衛洛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反正表現也表現了,得罪也得罪了,干脆上去得了。
想到這里,她的手攀上開始啟動的馬車車轅,縱身跳了上去。
車廂很大,涇陵公子正靠在塌上,雙眼似閉非閉地養神,似乎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衛洛地到來。
衛洛掛在臉上的諂笑,他居然也沒有看到。
嘿嘿兩聲,見沒有人理會,衛洛連忙跨上兩步,在車廂的角落處盤膝坐下。
馬車緩緩駛動。
衛洛老實地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只當自己是只老鼠,是根木頭一樣呆在角落里。饒是如此,這不大的空間中卻充塞著涇陵公子身上的體息,以及威嚴!這氣息和威嚴從衛洛的呼吸間,眼睛處,耳孔里,一絲絲地滲到她的心臟處,令得她不由自主地更縮小幾分,只差沒有把自己和頭和腳地抱成一團成粽子狀。
正在衛洛努力地把自己縮小成一只灰老鼠時,涇陵公子動了動,那西西索索的衣袍拂動聲一傳來,便令得衛洛一驚,下意識地先在臉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再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卻又對上涇陵公子雙眼微閉的冷臉,他依然瞟也不瞟衛洛一眼。
這張臉俊是俊到了極點,威煞之氣也到了極點,衛洛只是看了一眼,便連忙低下頭,開始不安起來:也不知啥時開始秋后算帳?
不過,這番從生死場中經過兩回后,她已覺得涇陵公子沒那么可怕了。就算明知他要算帳,他會處置自己,衛洛也沒有以前那么緊張。
可是,不知為何,衛洛真地覺得小小的車廂中,到處彌漫著他濃烈的雄性氣息!濃烈得那氣息順著每一個毛孔,逼入她的心臟處,令得她心慌意亂。
衛洛忍不住又向車廂角處縮了縮,她努力把自己抱成一團,百忙中還不忘想道:涇陵公子之俊,世上罕見。我就算現在終于發現他的俊了,那也是正常事,我畢竟是一個正常的懷春少女嘛。
果然,衛洛這么自愉自樂地一想,心中頓時一松。
正當她輕松了少許,心臟的跳動也開始變得規律時,涇陵公子低沉地聲音傳來,“小兒好膽!”
衛洛顫抖了一下。
她咬著唇,直覺得剛平復的心臟這一下又急劇跳動起來,它跳得太猛,太兇,很有破腔而出的架式。
衛洛緊緊地在嘴唇上咬了一下,在疼痛中忖道:躲是不可能躲過的,不如盡力說些討好的話把這一關混過吧。
她想到這里,便雙膝并跪,身子向前一伏,這樣的跪拜,令得她屁股拱得高高的,宛如一只豬。
衛洛以頭叩地,聲音有點顫抖,也有點堅定地說道:“公子大恩!今日若非公子,衛洛難逃一死!”
車廂中鴉雀無聲,衛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傾聽著涇陵公子的反應。聽了半晌,她啥也沒有聽出。
頓了頓,衛洛又啞著嗓子做感激涕零狀,她原本是想擠出兩滴眼淚,可擠眉弄眼了好一會,也只是把眼睛擠得酸痛。無奈之下,她只好把聲音盡量壓低,加上少許鼻音,說道:“洛得公子大恩,愿效犬馬之勞!”
涇陵公子依然沒有開口。
衛洛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事實上,就算看到了他的表情,衛洛也不能從那張冷峻的臉上看出啥端倪來。因此她咬了咬牙,又續道:“但請公子饒洛一命!洛愿盡微薄之力,以博公子一笑。”
她這是把自己置于弄臣的位置上。
如涇陵公子這樣的人,聰明之極,見多識廣,心智過人。衛洛在他面前時,不逢生死大事是絕不敢使花招的。因此她這幾句話都很樸實,很直接,她就是在向他求饒,向他乞命。
衛洛說完后,再次把頭在車板上重重一叩,等著他地回復。
半晌,直到衛洛的額頭開始滲汗時,涇陵公子開口了,“小兒不僅識字,還頗聰慧。說罷,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一時之間,衛洛眼前一黑,胸口突突地連跳了幾下,她隔著衣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跳動!
衛洛重重地朝自己嘴唇一咬,令得自己清醒了少許后,心思電轉:他不可能懷疑我的來歷了!我偽裝得這么好,他不可能懷疑了!對,他沒有懷疑,是我說了要為他效力,所以他要我自報家門。對,一定是這樣!
定了定神,衛洛不敢遲疑地說道:“小人乃越會稽人,無兄弟,父早亡,家有藏書萬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衛懿公時來越。一年半年,母亡故。小人隨商隊出越,不意遇上盜匪,財產盡失,幾至為奴。幸小人機智,得以逃脫。后遇眉姬車隊,便夜半求入,得收。”
說謊實是女人的天性,衛洛還在想著自己應該怎么編故事時,口中已滔滔不絕地說出來了。
她一口氣說完后,再次以頭點地,動也不敢動。涇陵公子精明過人,她不知他信是不信。
許久,涇陵的聲音沉沉傳來,“小兒多狡。”
他,他不信?
黑暗中,衛洛目瞪口呆的,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回復這句話的好。
她一動不動地跪著,本來以為涇陵公子還有后話的。哪里知道他卻又一聲不吭了。直過了好一會,衛洛才大悔:他說我狡猾,我干嘛不以死相爭,怎么也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好了,這下好了,我不聲不吭的,他定是以為我默認了。
她苦惱之極,更不知道涇陵公子會如何處置自己,于是一動不動地跪在那里。
衛洛這一跪,便跪了一路,她有幾次想動一動,可剛剛晃了晃,便感覺到頭頂上灼灼逼來的目光,為了不觸怒這位公子,她只得又老實地跪著了。
直到馬車進了涇陵府,直到涇陵公子下了馬車,他才半轉過頭,在燈籠光地照耀下,他俊美的臉半明半暗的,讓呆呆仰望著他的衛洛的心臟小小地跳了一下。
涇陵公子盯著她,淡淡說道:“隨侍。”直到他轉過頭去走得遠了,衛洛才反應過來,他是要自己跟在他的左右。天,出府前他是說過,自己是他的貼身小廝了,所做的工作是服侍他的起居。這么折騰一番后,他居然還沒有打消主意?自己先是對他不敬,又威逼于他,還對他說謊了,為什么他還要叫自己隨侍左右?,他,他不會是想把自己留在左右,再慢慢想法子折騰吧?
不對,不對,涇陵公子是個做大事的人,他不會這么無聊。
涇陵公子一下馬車,便有十數個侍女侍從圍了上來,他們籌擁著他越去越遠。
衛洛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揉搓著跪得鐵青的雙膝,慢慢地跟上了那龐大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