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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魯肅的意料,周瑜得知孫權在西陵城下的慘敗時并沒有激動,他用兩根手指拈著那封帛書,輕輕的放在書案的一側,好象是拈著什么讓人惡心的臟東西。
“公瑾,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魯肅有些尷尬,停下了敘述。
“子敬,你沒有料到嗎?”周瑜嘴角掛著一絲戲謔的笑,若有深意的看著魯肅,魯肅愣了一下,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周瑜笑道:“不想說就別說了,還是喝酒吧。”
魯肅舉起酒杯,慢慢的嘬著,卻覺得口中的酒酸得很,澀得很。“公瑾,程都督一戰身亡,對江東打擊太大了,再加上烏林戰歿的黃公覆,合肥戰歿的董元代等人,這半年的時間討逆將軍留下的老將折損不少,大傷元氣,只怕江東一時半會緩不過勁來。”
周瑜擺擺手道:“子敬,我是不放心劉玄德,但你也知道,我和他沒有私仇。烏林之戰,他帶著近兩萬大軍在夏口看熱鬧,關羽的一萬水軍防著文聘的時間還沒有防著我的時間多。說是帶兵配合我江東共取江陵,他卻拐了我兩千多人跑到江南去了。這次合圍西陵,他只帶了三千人馬,還把關羽調回了長沙,張翼德駐守在孱陵,和我隔江相望,守備森嚴,劉備這是干什么,防著我去取長沙?我要取長沙他攔得住嗎?”
周瑜越說越生氣。將手中地酒杯重重的頓在案上,杯中的酒液四濺,打濕了案上地簡牘。他站起身來大步跨到地圖面前:“我勸主公將劉備留在京口。他出兵牽制江夏,由我挾持著關張等人征戰,合軍一處,破江陵易如反掌。他卻疑心我的心思,要爭這功勞。帶著人強攻江夏,逼著賀公苗出力。賀公苗何等樣人,這種情況下他能出死力?既要他出力,又派人在他的奉邑附近,他能不起疑心,又怎么會全力以戰?”
魯肅見周瑜聲音越說越大,生怕被人聽見對他不利。連忙站起身大步走到周瑜面前:“公瑾低聲。”
“我怕什么?”周瑜喝了一聲,卻也知道魯肅的一片好意。說話聲音也低了些,他仰著頭長嘆了一聲:“曹沖用兵,善于突襲,手下又有精騎,江夏之北山勢平緩,正是騎兵威之所。主公在合肥城下已經吃過他的苦頭,在江夏還是不知防備。賀齊分兵被圍,他就應該知道曹沖下一個目標必然是程德謀,西陵城僅有六千人,但城堅池深,他兩萬多人縱是精銳又如何能下得城?既然曹沖出了城,就當在城外與其野戰。先擊殺了滿寵。再將曹沖等人困在城外,兵力上可大占優勢。這時候怎么反而去強攻西陵?”
魯肅一聽,也恍然大悟,對啊,曹沖躲在城里拿他沒招,可他出了城,孫權卻是可以派大軍繞過西陵城與其野戰,三萬多人將他一萬人圍在城外,曹沖哪里還有勝機?西陵城中地文聘和魏延縱使出城來救,也是無濟于事啊。
“伯言當時提醒過主公,不過主公沒聽。”魯肅想起6遜的話,連忙說了出來。
“伯言此計,雖然晚了一些,但以逸待勞,與程德謀合力拿下曹沖的疲軍還是沒有問題的。”周瑜越的不解:“主公為何又不聽?”
魯肅啞口無言,想了想又為孫權辯解道:“主公派了劉玄德去救的。”
“劉玄德,又是劉玄德。”周瑜有些惱了,他揮了揮手道:“劉玄德何等樣人?如若程德謀占了上風,他撲上去沾點便宜倒是有可能,程德謀手下降兵占多,既然聽到了這樣的謠言,為何還覺得程德謀地一萬人能當一萬人用?程德謀不占上風,劉玄德又如何愿出死力?”
他氣得臉色泛紅,又厲聲喝道:“子敬,你是不是被劉玄德的假仁假義蒙住眼睛了,劉伯玉地事情連江南四郡都有風聞了,你還沒聽說嗎,這個時候還信他?當初和他聯盟是時勢所逼,如今已是這個情況了,你怎么還沒轉過腦子來?”魯肅大慚,低頭不語。測試文字水印4。這次劉備去京口,呂范等人就提議孫權把劉備留下,按周瑜的意見處理,魯肅卻覺得此時正是要合力抗曹,不能又起紛爭,力勸孫權讓劉備回去。孫尚香在關羽的控制范圍內失蹤,劉備惱羞成怒,大喊大叫的要奪回孫尚香,卻只帶了三千人,還把大將關羽調回長沙,又是魯肅勸惱怒不已的孫權接納了他。沒想到最后又被劉備耍了一次,他去救程普,卻在路中一搖二擺,最后連程普的臉都沒看到,半路就回了江南。幸好曹沖地部隊幾天急行軍,又是大戰之后,沒有及時回西陵,要不然孫權都有危險。
此時被周瑜責備,魯肅也覺得自己實在是看錯人了,這個仁義傳天下的劉玄德實在不是個好東西。只是知道了也沒用,眼下江夏還有一半在劉備手里,這里仗又打不下去了,周瑜要回柴桑,還要靠劉備幫他守住后路。現在看周瑜當初的計劃,以重兵守住江夏后路才是最穩妥的辦法,如果只是擺出架勢,賀齊也不會起疑心,曹沖也找不到機會各個擊破,又不敢離開江夏,劉備在大兵威壓之下,也只得俯聽命,江陵城被重兵一圍,無不破之理。
只是仗已經打成這樣了,再后悔也沒有用了。
“公瑾,過去的事情現在就莫要再想了,還是想著怎么撤兵吧,趁著劉備還沒有異動,立刻將這里的一萬多人撤回柴桑,最近損失太大,這些人可不能再有閃失。”魯肅輕聲勸道。
周瑜點點頭。凝視著身后地地圖久久不語。他怎么也想不通,去年烏林一把火燒了曹操十幾萬大軍,明明江東打了個大勝仗。為什么才半年不到地時間,江東就慘成這樣,連著在合肥和西陵慘敗,損兵折將。他沉吟了好久,才緩聲說道:“子敬。你有沒有想過,烏林之后,我軍連戰連敗,早就失去了進軍中原地實力。好在江陵水軍盡損,襄陽水軍勢弱,他們過不了長江,在未來地幾年里還不能給我們找什么麻煩。從現在開始。我們最主要地敵人不是曹操,而是劉備?”
魯肅一愣:“劉備?”
周瑜長出一口氣。慢慢走到魯肅面前坐下,欠了欠身道:“子敬,我軍連敗,而劉備卻趁隙奪了江南四郡,有了立足之地。此人半生漂泊,寄人籬下。如今有了四郡,豈會放手?他必會牢牢的將四郡抓在手中,用盡一切辦法展。孔明聰明過人,是個極好的內政之才,你別看他年輕,可是他聰明,學什么都快。這四郡在他手中。只怕用不了三五年,必會大變模樣。屆時我們再要奪取。只怕困難不小,至于你和主公說過的奪益州,全取長江以南以搞衡中原地設想,就更可望不可及了。”
魯肅一想,不由得吃了一驚,果真如此,江東的勢力再想擴展到荊州來,只怕沒有希望了,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能龜縮在揚州,充其量只能向前展的交州,而荊州和益州,有劉備在其中一隔,只怕與江東無緣了。反倒是劉備,一旦在江南站穩了腳跟,南可以向前延伸到交州,西可以將勢力擴展到益州,就憑劉璋那個沒用的家伙,哪里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劉備的對手?真要被劉備取了益州,再西聯馬,那江東反而就成了最弱小的一個,長江上游又被控制在他人手中,江東地形勢就不堪設想了。江北的曹操倒不可怕,最可怕地反而是身邊這個劉皇叔。
“那公瑾的意思?”
“我軍新敗,要想取江南實力不足,再說也不能我們兩家相斗讓曹沖占了便宜。”周瑜有些無奈的說道:“但劉備此人欺軟怕硬,要想在其后幾年內保持一定的優勢,我軍就要打個勝仗,平衡一下雙方的氣勢,最好能在南郡有一個立足之地,保持對江南的夾擊之勢。”周瑜緩緩地說道,手指在案幾上指畫著。
魯肅一聽皺起了眉頭:“公瑾還要奪江陵?”
周瑜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看著有些迷糊的魯肅說道:“江陵是長江咽喉,如果能奪下江陵當然是最好,那樣我們就可以控制住長江,曹倉舒就算水軍重建,要想下江東也要先奪江陵。只是要取江陵城已非易事,我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但縱使不取江陵,我們也要接應夷陵的興霸回軍,要想走得太平,最好莫過于再把曹子孝打痛一次,讓他看到我就膽戰心驚,不敢出城追擊。”
“你的意思是再伏擊曹子孝一次?”魯肅聽到周瑜這個計劃,覺得如果真能把曹仁誘出城的話,已方還是有機會打一個勝仗的,振一振士氣,當然如果能陣斬曹仁甚至奪了江陵城,那就更完美了,但他又覺得這個想法有些不太實際,曹仁現在只有兩千多人地兵力,守江陵還行,出城,他會出城嗎?
“會!”周瑜笑道:“曹子孝號稱曹操帳下第一勇將,悍勇尚在張文遠之上,他被我壓在城中打了幾個月,如今聽說我兵力不足,豈有不出城之理。再說了……”他露出一絲得意地笑容:“我聽說他為了討好曹倉舒,將南郡太守的大印都放在曹倉舒地手中,又把自己的兒子曹子平托給他,可曹倉舒卻將曹子平放在襄陽做了個閑職,寧可帶著樂文謙的兒子和文仲業的侄子出去立戰功,也不帶著曹子平,曹子孝心里會沒有想法?他會安心的等曹倉舒來接收江陵城,然后他自己灰溜溜的回去?”
周瑜很有把握的伸出一只手,捏起三根手指:“我有七成的把握讓曹子孝出城一戰。”
魯肅細細了想一會,又說道:“此計雖然可行。但主公大軍已經撤回柴桑,你在此停留時間過長,只怕不妥。萬一文仲業趁我軍新敗,進逼江南怎么辦?”
“不能。”周瑜很有把握地搖搖頭:“我軍雖敗,水軍還有一定實力,再有我隨時可以順流而下,文仲業只有四千人。又要守城,抽不出足夠的兵力來。倒是我們可以趁此機會,向劉備要了江夏半郡來。你立刻回柴桑,把我的意思告訴主公,向劉備討要江夏,烏林一戰我軍是主力,他寸功未定。如今卻奪了四郡,占了偌大地便宜。總不能讓我們空手而回吧。”
魯肅不太同意周瑜的想法,剛要說些什么,周瑜卻抬起手攔住了他:“子敬,你不用多說了,我在江陵,主公在柴桑。劉備不敢多說什么。更何況他的兵力捉襟見肘,也未必守得住江夏,一定會同意我們的這個要求的。這樣一來,江東也算是略有收獲,主公地心思也能平和一些。”
魯肅聽了,只得點頭應是。
曹仁得知了程普率一萬人去漢陽協助孫權的消息,知道江陵城外周瑜的大營看起來沒什么兩樣。其實只剩下了一萬人。但他還是沒有輕舉妄動,他手里只有兩千五百多人。要想打周瑜的一萬人實在還差得太遠,所以他還是全力守城,就算周瑜一萬人想要攻城,他兩千五百人也足夠用了。能不能報仇遠遠比不上守住江陵城重要,這一點曹仁不用人說也明白得很,怎么說他也打了幾十年仗的老將。
當滿寵派人送來了消息,說他們正在趕回當陽,請他再安心靜守幾日,等曹沖等援軍一到,江陵之圍就可立解時,曹仁卻動心了。曹沖用兩萬大軍在西陵擊敗了孫權的四萬大軍,而他這里加上回援的滿寵等人也有一萬大軍,周瑜卻只有一萬多人,兵力相當,還有城池之利,自己為什么不能打周瑜一下?難道自己打了十幾年仗,最后還要曹沖一個孩子來解自己地圍,在他看來,江陵城已經固若金湯,沒有什么危險可講了,根本不需要曹沖老遠的從西陵跑過來解他地圍,曹沖這么做,就是想爭功。
他立刻召集掾屬商議,沒想到大家都不贊成他的想法。長史陳矯第一個站起來反對,樂進四千人全是新兵,滿寵的人手來回奔襲打了近一個月的仗,已經成了疲軍,所以曹沖才讓李通跟著他來,李通雖然沒有打什么惡仗,可這段時間也一直在行軍,狀態也不行。江陵城里的兩千多人就更別提了,天天提心吊膽的,早就成了驚弓之鳥。相比之下,城外地周瑜一萬大軍這些天來一直沒有攻城,大部分人都在船上休息,睡得很安穩,養精蓄銳已久,正希望我們出擊好讓他打個勝仗再走呢,我們何必送上門去?安安穩穩的讓他們撤了,江陵城守住了,我們縱使沒有功勞,至少也沒有罪。而一旦出城野戰,弄不好連江陵城都丟了,這幾個月的辛苦豈不是全部白費了?
曹仁不聽,他見掾屬們都不同意,干脆自己做了決定,立刻派人通知滿寵和李通,不要回當陽了,直奔夷陵和樂進匯合,他們合起來有近八千人,足夠拿下只有兩千多人守護的夷陵,更何況曹仁不是要他們拿下夷陵,而是要造成甘寧時刻會全軍覆沒的局面,逼著周瑜去救。如果周瑜敢分兵支援,他要么就打周瑜一個伏擊,要么就直接劫了他的大營,無論如何不能讓周瑜順順當當的走。
滿寵接到曹仁地命令,苦笑不已。在出之前,曹沖就告誡他一定要勸住曹仁不能出城,安心坐等自己來援。可現在看到這個命令,曹仁顯然是不肯坐等了,他要在最后還周瑜一點顏色。滿寵不敢怠慢,他寫了一封言辭肯切地信給曹仁送去,苦口相勸他不要出城。不過他也知道未必勸得住,立刻派人把消息送給曹沖,請他快來援,然后留下李通在后,自己帶著人向前急行。
與此同時,樂進也收到了曹仁的命令,他和滿寵一樣,無可奈何,只得一面給曹沖送信,一面拔營向前,逼到夷陵城下,等滿寵一到就開始進攻。夷陵城矮池淺,甘寧取了夷陵之后雖然也做了些修繕,但也只能小修小補,不能解決什么根本性問題。他接到周瑜地命令之后更是將城中的人手分出一千,在城外作為牽制作用,只留了一千人守城。樂進得知情況后,讓遠道而來的滿寵帶一千人監視那只游軍,自己帶著人開始猛攻。
安靜了大半個月的夷陵戰火再起。
樂進手中兵力不足,又沒有帶什么大型攻城器械,同時他也不想把自己這些新兵全部送上死路,所以在夷陵城下雖然打得熱火朝天,箭矢橫飛,城里的甘寧卻有驚無險,依然好整以的大吃大喝,甚至流矢都飛到了他的院子里,他都沒看一眼。
樂進同時也有著自己的想法,他覺得曹仁這個想法有些異想天開,就算把周瑜的主力吸引過來了,江陵城中只有兩千五百多人,他能分出多少兵來伏擊周瑜?弄不好反被周瑜一口給吞了。樂進覺得曹仁這有點賭氣,但他不好說,一來他是曹仁的下屬,歸鎮南將軍府節制。二來他的兒子在曹沖的手下混得很不錯,最近在西陵城又打了個勝仗,而曹仁的兒子卻在襄陽做一個文職,作為曹沖的長輩和上級,曹仁心里有怨氣也是很正常的。
不能不打,但可以不盡全力打,反正自己就這么多實力,要想立刻拿下夷陵城也有點強人所難,何況曹仁也沒有要他拿下夷陵,只要打得熱鬧就行了,所以樂進沒有派人登城,只是在城外擺開了箭射攻擊,又做了不少簡易的霹靂車一頓猛轟,倒也打得有聲有色。
曹仁等了幾天,也沒聽城外周瑜有什么動靜,不免有些著急,曹沖已經快到江陵了,再不出擊,自己的機會可就不多了。他讓人去大罵了樂進一通,要他不要再磨烊工,全力攻城,一定要把甘寧合圍住,逼得周瑜去救援。
就在曹仁等得心急的時候,斥候傳來了消息,周瑜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