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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沖在半路教訓孫尚香的時候,曹丕正不滿的看著一臉沉靜的陳群:“長文,你要不再考慮一下?”
“公子,不是群考慮不考慮的問題,是荀令君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答復,這事……只怕有些難。”陳群說話比較慢,總給人一種想好了再說的感覺,他的語調很平緩,很純凈,純凈得讓人聽不出一點感彩來。
曹丕眉梢不由自主的抽了兩下,怒氣沖上腦門,攏在袖子里的手一動,正要火,卻見身側隱在帷幕后的郭女王看著他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心中一凜,強摁住胸中那口怒氣,好久長才吐一口氣,放松了臉色和聲說道:“好了,我也累了,你回去再想想吧,反正也要等著荀令君的答復,屆時我們再商議吧。”
陳群欲言又止,拱了拱手道:“群告退。”
曹丕看著陳群緩緩遠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怒火,抬手一掌拍在面前的幾案上:“這個陳長文,他的名聲就這么重要嗎?這門親事的重要性他豈有不知之理,卻推三阻四,百般推托,是可忍孰可忍。”
郭女王走出來在曹丕面前坐好,俯身撿起滾落在地上的毛筆,柔聲勸道:“陳長文自恃名門之后,太過于看垂虛名,夫君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何必生這么氣呢。”
“我怎么能不生氣?他既然能荀家都看不上,自然更不把我曹家放在眼里了,那他眼里還有我嗎?”曹丕越想越氣,為了和荀家結親,他想了好多主意,自已那個妹子嫁給了荀惲。可惜荀惲卻跟自己不對路子,聽說跟倉舒走得很近,他想來起去,也只有陳群合適做這個中間橋梁。沒想到陳群卻不情不愿,本人都沒到許縣去提親,只是派了一個仆人去了一趟,透著那么一股漫不經心,這樣荀家能滿意嗎?眼看著倉舒就要回到鄴城了,如果不盡快把這事定下來,指不定又出什么亂子。更讓他生氣的是,陳群因為荀文倩的母親是宦官的女兒。不想有個宦官家的親戚壞了他的名聲,寧可不取頗受荀惲最看重地這個女兒。荀文倩還是個宦官的外孫女他都這么不屑,那自己還是宦官的后人呢,他豈不是更不放在眼里,平時那些客氣都是假的了?
“公子何必想得太多,公子學問精深。與士人相交甚好,如今在士人中頗有威望,都是公子數十年地經營所得。陳家在士人在威望甚高,公子不可因一時氣忿而失了大計。”郭女王溫和的笑著,看著曹丕話風一轉:“其實這些士人也就是好個虛名,真有利害關系之時,還是識得輕重的。荀家能被唐衡壓得低頭,這陳群又怎么能固執到底,公子容他一點時間想想。再讓人去說說,也許他就能想通了。”
“哼!”曹丕哼了一聲,氣息漸平,本來也是,陳群再要清名,不是還要為自己賣命嗎,這名聲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歸根到底還是手里的實力最重要。象父親那樣手握雄兵。挾天子以令諸侯,才叫威風。有清名有什么用,要么低頭來做官,要么躲在山里窮死。這些士族就是裝清高,他陳群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世外高人,不食人間煙火呢,他干的那點事自己可是清楚得很。從內心里說,曹丕還有些看不上這些自命清流的士人。
可惜啊,要不是有倉舒,自己何須這么遷就他們。
一想到倉舒,曹丕的心里就象針扎一般難受,本來烏林大敗,說起來是個壞事,可偏偏倉舒卻立了大功,緊跟著父親居然讓他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坐鎮襄陽帶兵打仗,先解合肥之圍,后奪江夏,這半年地功夫,他居然做到了平南將軍,真是讓人咋舌不已。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嫡長子坐守鄴城足食足兵的功勞就相形見拙,根本不好意思提了。
如此下去,自己這個嗣子地位置還坐得穩嗎?
如履薄冰的曹丕看中了荀家,苦心思索到了這個好辦法,想借些把潁川兩個大族都拉攏到自己身邊,哪知道陳群卻不領情,表面上不說,背地里卻陰奉陽違,提個親拖了三個月,倉舒都要回鄴城了,他還沒得到荀家的回音,這讓曹丕怎么能不著急。
“讓司馬仲達去勸勸吧。”郭女王見曹丕愁眉不展,輕聲提醒道。
“仲達?”曹丕沉吟了一下,也點點頭:“也只有他能說動長文了。”
司馬懿很快就到了陳群的府第,還沒說話,陳群就抬起手說道:“仲達,你我至交,那些讓人不痛快的話就不要說了,換成你,你會答應這件事嗎?”
“會!”司馬懿想也不想,應聲答道。
陳群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司馬懿。司馬懿笑道:“長文,如今的大漢還是那個講究清譽的大漢嗎?黨錮之禍之后,大漢就已經是日落西山,如今是亂世,亂世有亂世的生存法則,不能再抱著死腦筋了。大漢的權柄在哪兒?你想必也清楚得很,不用我多說,否則我也不會來,你也不會在丞相府里呆著了。天下的大勢,你我都清楚,如果長文真要過著清名不放,那何不棄官歸隱,也免得受這么閑氣。”
陳群半晌沒有應聲,長長的嘆了口氣:“天下之大,竟無你我士人立足之地嗎?”
“不是沒有立足之地,只是要靠你我去爭取。”司馬懿笑道:“如今倉舒公子在荊州立了大功,和子桓公子爭奪嗣子之位已經在所難免,其他數人,皆不足論,你難道想轉投倉舒門下?”
“你開什么玩笑。”陳群笑了:“倉舒在荊州是干得風生水起,不過卻是烈火烹油,一時好看,對你我這樣的家族更是沒有什么好處。你看看他手下都是些什么人?要么就是軍漢,要么就是劉巴、龐統那樣不讀經術的雜學之士,倉舒在襄陽義學把劉仲玉、謝異公這樣地人都塞進去做了教授。劉巴在荊州搞什么聘用會,連那個軍漢黃漢升都做了考官,這一主一臣都搞的什么東西,招的是些什么人?我士族得了什么好處?居然落到和那些工匠平起平坐了。成何體統。這樣地人,我如何能跟他,我陳家如何能跟他。”
“那就是了,既然你不能投入倉舒門下,那么也只有在子桓公子門下了。”司馬懿撫掌笑道:“何況這門親事,也沒你想的那么嚴重,荀令君做了宦官的女婿都沒受什么影響,更何況你還隔了一層呢。公子此時急須荀家助力。長文此時既得一美人,又建一大功。兩全齊美,何樂而不為?”
“仲達……”陳群有些猶豫,好好看了司馬懿一眼,這才說道:“你覺得子桓公子有勝算嗎?”
司馬懿笑了笑:“長文既然認為倉舒是烈火烹油,手下又都是些雜學之士。那有什么好擔心的?難道你我攜手,還不是些雜學之士地對手?”
“只是……”陳群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長文,丞相大人機警過人,在他手下做事,我真是如履薄冰,一刻不敢松懈啊。”司馬懿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地話。陳群一愣,哈哈大笑,司馬懿看了他一眼。也跟著大笑起來。
曹丕得到司馬懿回報說陳群回心轉意了,心中大喜。就在這時曹沖的車隊接近了鄴城,丞相傳令讓曹丕代他出迎。曹丕心中雖然有些酸溜溜地,但一想到這是代父親辦事,也是一種風光,便也不多說,帶著丞相府的一些官員出了鄴城十里。在長亭外相候。去年這個時候。他也是在這里等倉舒,那次是他從關中回來。不僅說服了馬騰和韓遂派質子入鄴,還帶回來兩千西涼鐵騎,這兩千西涼鐵騎如今是他手中的鎮山之寶,長阪坡追劉備,合肥城下打孫權,西陵城擊敗萬人敵關羽,最后在夷陵城外又救了曹仁,戰功赫赫。這讓曹丕有些不是滋味,當初自己怎么沒下功夫去拉攏一下龐德和閻行呢。
他正胡思亂想著,曹沖的車隊緩緩行動了面前,領頭的鄧展舉手一聲大喝,后面兩百多虎衛齊唰唰地勒住了地戰馬,紋絲不動的坐在馬背上。
“下馬!”鄧展又是一聲大喝,翻身下馬,緊跟著兩百虎士整齊利落地翻身下馬,筆直的站在戰馬一旁,不僅人整齊劃一,就連戰馬都紋絲不動,不嘶不鳴,安靜異常。
兩個虎士小跑著走到曹沖的大車后,從車上取下踏步的小木凳擱在地上。曹沖從車里探出身來,那兩個虎士剛要伸手去扶,曹丕大笑著走了過來,一把拉著曹沖的手:“倉舒,一年不見又高了不少啊,來,讓兄長好好看看。”
曹沖被曹丕抓著手,好生不自在,卻又不好掙脫,只好自己跳下車來,借著行禮地機會抽出手來,躬身行禮:“倉舒見過兄長。”
曹丕呵呵一笑:“自家兄弟,何須如此客套,來,我為你引見諸位大人。”
曹沖跟著曹丕走到長亭,一起見過來迎的官員,相互說著客套話,曹丕談笑風生,妙語連珠,看起來心情好得很,介紹到一位面色清瘦的中年官員時,他特意說道:“倉舒,這位是刺奸令史韋晃韋孟明,精明干練,這次的叛逆案就是他破了的。”
曹沖一面客氣的打著招呼,一面有些奇怪的看了曹丕:“叛逆案?”
曹丕笑道:“嗯,這事還就是前兩天的事情,還沒有結案,故而公文還沒有出去,等回到府里再由韋大人給你細說吧。”
曹沖被他說得一頭霧水,這鄴城什么時候出了叛逆案了,而曹植居然都沒來得及給他傳個消息,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他在許縣這兩天,可是天天接到曹植的書信,這么大地事情他怎么可能一點風聲也不提。
“倉舒,聽說你帶來了江東的兩個俘虜,還有兩百俏麗的女衛。怎么樣,讓我們開開眼吧?”曹丕大笑的聲音打斷地了曹沖的心思。
“呵呵,我來為兄長引見。”曹沖一邊說,一邊看著遠處一臉不爽、昂看天的周瑜。心道:“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要面子,這越要面子越是要丟面子,都是自找地。”
周瑜地名聲太響,想要看看這位江東大都督的人還真不少,以至于有二百女衛地孫尚香都在某種程度上被人忽視了,在被人觀瞻了一會后,周瑜郁悶的坐中跟著進城。心里的窩火就別提了。可這又怪不得曹沖,是他自己說要曹沖把兩件事都辦好他才考慮是否歸降的問題的。如今曹沖兩件事剛辦了半件。他自然還是俘虜,是俘虜,被人看看也是應盡的責任,曹沖沒把他放在檻車里給人看,已經給了他天大地面子了。
曹沖被曹丕拉上了他那輛車。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一來是曹丕的熱情讓他有些吃不消,有著前世地經驗,要讓曹沖認為曹丕這真是兄弟情深,還不如重新讓他再穿越一次來得更可信些,二來是曹丕的車里實在有些寒酸,不僅燙酒的小炭爐沒有,而且地方也小,兩個人一坐就擠得很。不象他那個大車里坐上三四個人還是寬寬敞敞的。
“倉舒,我這車不能跟你比,莫要見笑。”曹丕看出曹沖眼里的詫異,笑著解釋道:“我比不得你有平南將軍地官俸,又有一個有錢的小夫人,養得起很多人,我只有父親每個月的月錢。手頭緊得很。怎么樣,這次你立了大功。能否在父親面前美言幾句,也幫我討個差事做做?”
“兄長坐鎮鄴城,是父親的左右手,現在很多大事都是兄長處理,怎么能說沒有事做?”曹沖看著前方淡淡的笑道:“就象這次讓我到許縣獻俘的事,父親就不知道吧?”
曹丕臉色一僵,轉眼又笑道:“倉舒你有所不知,父親那些天正在治傷,我就沒有立刻通知他,想著你還有些日子才到許縣,等幾日再告訴父親也不遲,沒想到你打仗打慣了,快得如急行軍一般,這才有了差錯。說起來都是做兄長的沒經驗,一件簡單的小事都辦不好,慚愧慚愧。”
曹沖心中暗自撇嘴,你騙鬼呢,我在路上一日不過行了二三十里,從襄陽到許縣走了半個多月,你居然還說我快,分明是存心搗鬼,還要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當我是大傻么。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還是回城之后問問老曹更直接。他笑了笑裝出一副恍然大悟地樣子說道:“原來如此,倒是錯怪兄長了。許縣的人都以為丞相府不把天子放在眼里,有不臣之舉,沒想到卻是我急著回家,走得太快了,連累了兄長,真是罪過。”
曹丕干笑兩聲,打了個哈哈,不再談這件事。曹沖忽然想起他說的那個大案來,便好奇的問道:“兄長剛才說鄴城出了一件大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丕搖搖頭道:“倉舒你有所不知,你還記得去年你去關中,征馬騰入京,他那兩個跟著來的兒子嗎?”
“馬仲美、馬叔堅?”曹沖一聽,就覺得寒毛一豎,一陣涼意從后腰伸起,直奔腦門,這馬氏兄弟兩人扯到叛逆案里了?
“嗯,正是他們兄弟。”曹丕嘆了口氣:“自從你去年將他們帶到鄴城來之后,丞相府一直對他們很優待,基本不限制他們的自由,沒想到他們卻賊心不死,一直想著把關中當成他馬家的地盤,竟然暗中與馬孟起通信,通報鄴城地情況,去年父親在烏林大敗,他們意想天開,以為有了好機會,居然要馬孟起偷襲潼關,馬騰在許縣劫天子西歸。好在你在荊州力挽狂瀾,父親又及時回到了鄴城,他們這才放棄了計劃。沒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們一個信使在城中一個小酒鋪喝多了,與人爭吵起來,動了刀,卻因為武技不濟,被人殺了,驚動了鄴城令楊孔渠地人,后來在信使身上現了密信,楊孔渠知道事大,立刻報告了丞相府,父親大怒,下令轉交給刺奸令史韋大人嚴查,韋大人暗中查了幾個月,終于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找到了馬氏兄弟與馬孟起通信的線索。”
曹沖沉吟了半晌沒有說話,心里卻如翻起了滔天巨浪,如果真是有這種事,那么馬家在鄴城地人、在許縣的人只怕都保不住了,這里人頭一落地,那里馬必反,關中豈不是要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