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  第五卷 蜀道難 第三十五節 內憂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曹沖 | 莊不周   作者:莊不周  書名:曹沖  更新時間:2024-07-06
 
龐羲心里罵翻了天,嘴上卻不敢反駁,他跪倒在曹沖面前,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不停的叩頭。

“龐大人既然不辯解,那就是承認了。”曹沖揮揮手,“不過你放心,本將軍也不會冤枉你,一定會查清再處置你,至于這巴西太守的位子,你暫時就不用坐了。”

兩個虎士撲上來,手腳利落的摘下了龐羲腰間的印綬,將龐羲帶了下去。曹沖看了一眼旁邊的眾人,笑了一聲道:“諸位莫慌,我這次來是查龐太守貪墨的事,與諸位無關。如果諸位有參與其中的,我給你們兩天時間自己說出來,主動交待的,只要吐出贓物,我就既往不咎,如果有其他想法的,那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他說得輕松,下面這些巴西郡的官員卻不輕松,一個個還是板著臉,任憑額角的汗珠摔落在地磚上,打出一朵朵小花。曹沖看在眼里卻視若未見,他又掃了一眼眾人,接著又說了一句:“本將軍也知道巴西清貧,想要兩袖清風確實有些苛責諸位。這樣吧,再定一個底線,三年內貪墨十萬錢以下的,只要能改過自新的,就不追究了。”

他這話一說,下面好多人長出了一口氣,臉色頓時輕松了許多,有幾個人甚至抬起手來,擦了擦額頭搖搖欲墜的汗珠。

曹沖讓巴西郡丞代行了巴西太守之位。讓樸胡等人將巴西城外圍得鐵桶一般,能進不能出。閬中地大族看到漢中來的四千人馬安然無恙的進了城,后來又發現太守龐大人不露面了。都覺得很奇怪,慢慢地有人聽到了風聲,知道鎮南將軍小曹大人已經悄悄的進了城,而城外的巴人是鎮南將軍擺的套,專門等那個益州牧劉璋的。他們對劉璋的死活不太關心,只要知道對自己沒有什么危險,他們就心滿意足了,滿足了好奇心之后。一邊安穩的呆在家中閑談這位小曹大人出道以來的履歷,消磨不能出城踏青地無聊時光,一邊坐等鎮南將軍的安排,以決定是否要跟這位小曹大人合作。

當從襄陽趕來的楊儀奉曹沖的命令去和黃、馬、狐等家商量共同承包鹽井的時候,他們一個個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有人覺得楊儀這廝太精明了,搞得他們雖然有賺頭,卻沒有暴利,便托路子找到太守府來,要請鎮南將軍大人在百忙之中抽空到他們府上。他們要為將軍大人接個風洗個塵,也有人聽說了襄陽蔡家這兩年飛速崛起的原因,有適齡的女兒的人家就開始打聽曹沖的夫妻生活,都知道曹沖雖然娶了兩個夫人,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子息,是不是那些女人都不能生啊,那可是個大好機會。

至于正在一步步向陷阱逼進地益州牧劉璋,已經沒有人想得起來了。

等了幾天,鄧芝派來的人押著黃權到了閬中城。曹沖一聽說眼前這個臉色很差的家伙就是黃權時,一邊讓坐一邊笑道:“黃主簿。劉使君大概什么時候能到啊,我都等得有些心急了。”

黃權苦笑著直搖頭:“將軍,劉使君現在最多到了劍閣,他那么多人要趕到閬中。至少還要十天。”

曹沖嘆了口氣:“劉使君好大的架子,我想與他見上一面,怎么就這么難啊。”黃權無言以對,曹沖說笑了一陣,表露了一下招攬他的意思,黃權卻搖搖頭拒絕了,他說我是從劉益州那兒告病的,跑回閬中卻做了將軍的部屬。那是對劉益州的不忠。曹沖見他如此。也不強勸,就讓他先回去養病。

建安十五年三月初。成都,劉循和劉宇對面而坐,沉默不語。

劉宇是劉璋三兄劉瑁的兒子,劉焉死后本當由劉瑁接任益州牧,但以趙韙為首的益州大族覺得劉瑁太精明,不易掌控,不如讓懦弱無主見地劉璋做益州牧對他們有利,于是找了個借口,聯合起來將劉璋扶上了益州牧的位子。劉瑁從小就跟著劉焉在益州打拼,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從兄長劉范和劉誕死后,他一直以為自己就是理所當然的嗣子,雄心勃勃的準備在益州做出一番事業,就算不能象高祖皇帝那樣兵出漢中平定天下,至少也能和公孫述一樣割據益州做個諸侯王,延續他漢家天下地一絲血脈,為了這個目標他準備了好幾年,修身養德,在益州士人之中頗有聲名,沒想到劉焉一死,平時那些相交極好的家族卻都轉了方向,把無能的劉璋扶上了臺,根本沒他什么事。

這對劉瑁打擊極大,他一直轉不過彎來,托病不出以示抗議,不料這正中劉璋等人下懷,就好吃好喝的供著,讓他悠閑了十幾年。建安十三年,劉璋被張肅兄弟到荊州晉見丞相曹操,曹操承制封劉璋為振威將軍,封劉瑁為平寇將軍。劉瑁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這十幾年的沉默抗議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就派長子劉宇去荊州見曹操,請求到許縣任職,借此離開益州。

劉宇到荊州的時候,曹操剛被烏林一把火燒得狼狽不堪,對劉瑁的想法也沒太在意,就同意了。劉宇歡天喜地的回到益州,卻沒來得及把喜訊告訴劉瑁。

劉瑁狂疾物故了。

當然這是家人說地,劉宇細問之后才知道,他剛離開益州不久,劉璋來請劉瑁過府一敘,說是為兩人都封了將軍慶賀一下,回來之后劉瑁就坐在房中沉思,誰也不見,隨后又哭又笑地過了兩天,飲藥自盡了。劉璋聞訊過來祭奠了劉瑁,痛哭了一場,隨后賞了大量的財物。以示哀悼。

劉宇不相信這個噩耗,他走地時候父親還是好端端的,這才一個月。怎么可能就得了狂疾?不過他雖然有懷疑,卻找不到證據,當時父親和叔叔說了些什么,誰也不知道,那個收了他重金的仆人說,劉璋和劉瑁喝酒時,其他人都在院子外面,只知道他們兄弟爭吵過。但為什么爭吵,究竟說些什么,誰也沒有聽到。

劉宇無奈,他辦完了喪事,躲在父親地書房里,整日瘋魔似的尋找,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找些什么,事實是書房里也沒有什么,劉瑁自從失去了益州牧的機會以后,就不怎么讀書了。書房里空空如也。但劉宇總覺得父親如果有心事,一定會留在蛛絲馬跡,他一定要知道父親究竟是為了什么飲藥自殺。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在廢紙簍里找到一小塊燒得只剩下一角的帛,上面有兩個殘缺不全的字。劉宇對著這塊殘帛看了半天,以他對父親筆跡的熟悉,他終于認出這兩個字是“奈何”。劉宇對這兩個字很熟悉,不是因為他經常看父親寫,而是經常聽父親說,每次父親談到劉璋在有意無意的壓制他。反而讓趙韙、龐羲那些外人坐大時,他就會說這兩個字。這兩個字里有無盡的委屈和不甘,劉宇相信,一定是叔父劉璋感覺到了威脅。給父親施加了壓力,父親為了家人地安全,只得放棄了離開益州到許縣去做官的想法,飲藥自盡了。

從此劉宇對劉璋是恨之入骨,但在表面上卻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和當年的父親一樣不任政事,每天讀讀書,偶爾向杜瓊、周群那些儒生討教一點學問。過著很悠閑的日子。暗中卻收買了劉璋身邊的近臣,密切注意劉璋的動向。就在張松和蔣干第一次到成都的時候。劉宇就感覺到了曹沖要收復益州的企圖,他一方面很開心劉璋的益州牧做不長了,另一方面卻覺得益州是他劉家地,雖然不應該由劉璋來做,卻也不能這么白白的交給曹沖,最應該當益州牧的應該是他劉宇,于是他在暗中注意,當曹沖拿下南鄭派人來勸降劉璋時,他立刻送了一封信給在白水關帶兵的劉循,讓他立刻趕回成都。

他知道劉循和當年的父親一樣,對繼承益州牧的位子充滿了渴望,他一定也不希望劉家就這么讓出益州,和張魯一樣到鄴城去做個富家翁。果不其然,劉循一接到他的消息,立刻就晝夜兼程的趕回了成都,當夜就借著送禮物的名義,來找他商議。

后面的事情很簡單,他沒費多少口舌,就說服劉循采納了他地建議,勸說劉璋拒絕了曹沖的勸降,讓滿心想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的許靖連嘴都沒機會張,接著又給劉循設計了方案,說服劉璋親自帶兵出了成都,趕赴閬中解決龐羲。而劉璋一出成都,掌握了成都大權的劉循立刻派人去找成都令李嚴和蜀郡太守王商,試探他們地心意,以決定是來硬的還是來軟的。

王商做蜀郡太守近十年了,老奸巨滑,一見劉循找上門就滿口答應大力配合他管好成都,用他的話說,劉璋已經五十多了,一旦去世,劉循就是理所當然的益州牧,現在代行州牧不過是提前熟習政務而已,他作為從劉焉時代的老臣,當然要鼎力支持,劉循大喜,投桃報李的回報了一份大禮,借著手中的權利,將王商地兩個兒子都外放出去做了縣令。

相對于王商而言,剛做成都令不久李嚴就要謹慎多了,他聽劉循說了半天,只是很恭敬地說配合公子管好成都的安全是份內之事,無須公子大駕光臨,派人來通知一聲就好了。劉循見他小心,也沒有多說什么,知道他一個外鄉人到益州不久就被父親提拔為成都令,自然知道分寸,當下兩人相互客套了一番,心照不宣地一笑而別。隨后劉循在劉宇的建議下,給李嚴送了一份豐厚的禮物,又將李嚴的兒子李豐辟為從事,李嚴隨后也讓李豐傳過話來,一切唯公子馬首是瞻。

大功告成。劉璋還沒到閬中,劉循就在王商和李嚴的支持下做起了實際的益州牧,至于曹沖的使者張松和蔣干。他們似乎感覺到了不對勁,很安份地呆在張家,閉門不出。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忙乎了一個月的劉循終于有機會坐下來和劉宇安靜的喝喝酒,說說話了。

劉宇面色平靜,裹緊身上地絲袍,將手伸到火爐上烘著,幽幽的嘆著氣:“子經,你精神真好,忙了這么多天還是精力十足的,不象我。都三月了,這冬衣還是下不了身。”

劉循笑道:“兄長,我是帶兵的人,天天和那些蠻子在一起,不狠一點怎么行,你不一樣,你是讀書人,天天窩在房里讀書難得出去,當然要文弱一些。”

劉宇苦笑了一聲:“是啊,書生的身體大都不好。我跟我父親一樣,都是喜靜不喜動的,我真擔心也和父親一樣,中年早逝啊。”

劉循見他提到那個枉死的伯父有些傷感,連忙安慰道:“兄長也莫悲觀,等我們和曹鎮南談妥了,到時候送你到襄陽去就醫,以張仲景的醫術,一定不會有問題地。”

劉宇笑著拱拱手:“那就先謝過子經了,等子經做了益州牧。到時候我也去襄陽做個富家翁。”

劉循笑著搖手道:“那可不行,我還指望著兄長留在益州助我一臂之力呢,你哪能這么輕松的去做富家翁。我說……”他頓了一頓,有些為難的皺起了眉頭:“父親在路上走得也太慢了。已經一個多月了,還沒到閬中,我只怕……我那個岳父支撐不住了,萬一被那些蠻子給攻破了閬中城,我這屋里可就麻煩了。”

劉宇笑了笑說道:“這怕什么,反正叔父去也不是為了那些山民,他既然出了兵,就不能半途而廢。不解決巴西的問題就不會回頭。沒有那些山民在側。事情豈不是更好做一些。萬一你岳父被山民殺了,那也不是你的事情。反正他龐家有錯在先,你擔心什么,連個女人都制不住,你還怎么做益州牧?”

劉循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干笑了兩天,轉換了話題說道:“兄長,龐家由父親解決了,那我是不也要親自去巴東解決了李異,也好立些功勞?”

劉宇沉思了半晌,手指有節奏的在紅漆案幾上輕輕的敲著:“論理說是應該去巴東才對,可是叔父大人帶走了三萬兵,現在成都空虛,你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可派啊。要不這樣吧,你先派人去探探李異的口氣,估計人到巴東地時候,龐羲的事情也解決了,有龐羲的先鑒在前,李異也會老實一點。”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劉循笑道:“如果真能這樣解決了李異,這可比叔父動用三萬兵解決巴西要好得多。”

劉循眉開眼笑,遐想了一會笑道:“不戰而屈人之兵,也只有兄長這等智謀之士才想得出如此好計,我這就派人前去巴東。”

劉宇搖搖手:“你可得派一個合適的人,萬一趕得太快了,那邊龐羲還沒解決,他到了巴東也沒用的,反而暴露了兵機。”

劉循有些著急的搓著手,埋怨道:“父親也真是,人家都說救兵如救火,他倒好,帶了三萬大軍游山玩水,這么一點路走了一個多月還沒到,糧草都不知道浪費了多少了。”

劉宇盯著劉循,微笑不語,等劉循抱怨完了,這才說道:“既然你著急,不如讓子明去催一催,子明深得叔父喜愛,言聽計從,由他去說,總比你去說要好一點的。”

劉循臉色一寒,好象是想起了什么,臉頰不由自主的抽動了兩下說道:“兄長所言正是。”

就在劉循和劉宇商量的時候,劉璋終于到了閬中城外,他聽說山民已經被龐羲和來援的鎮南將軍孟達部擊潰時,大喜過望。沒有山民在旁邊礙手礙腳,他要收拾龐羲就更方便了。在城外扎下大營地同時,他派從事張裔進城,召龐羲和孟達來見。

張裔進了城,很快就見到了龐羲和孟達。龐羲的臉色不太好,顯得有些蒼白,看樣子這段時間被山民鬧得不輕。張裔一邊猜測著龐羲的身體,一邊傳達了劉璋的命令。

龐羲和孟達爽快地答應了,不過龐羲說他要帶一千親衛出去,以策安全,以免被還在附近游蕩的巴人鉆了空子。張裔心中暗笑,你哪里提防巴人,你分明是提防劉使君,不過你就算是帶一千人,還是杯水車薪,能搞得過劉使君的三萬大軍嗎。來之前使君就估計到了你的小心眼,早就告訴我了。

張裔假裝考慮了一下,然后應了龐羲的要求,約定了時間,自己先出城去報告劉璋。他剛出城,曹沖就從內屋走了出來,對龐羲笑道:“龐大人,你現在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吧?”

龐羲苦笑不已,劉璋到閬中之前,曹沖去找他談了一次,跟他分析了劉璋的來意。其實不用曹沖多說,龐羲就知道自己是兇多吉少,根本沒有太多的路可選。他想來想去,與其投靠劉璋還不如投靠曹沖了,反正劉璋自己也不是個能人,遲早也得被曹沖收拾了。自己搶在他前面投降曹沖,還能立點功,以后地日子也許會好過一點。因此他爽快地答應了曹沖的建議,出面糊弄劉璋,那一千人當然不是他地親衛,而是曹沖的二百虎士營和八百鐵甲軍。

劉璋接到張裔的回報,冷笑不已,當下擺開了架式,就等龐羲放營,他的三萬人沒能全部扎營在城外,但帶兵的將官們都到了,就連白水關的楊懷、高沛二將都趕到了閬中城外,哪里會怕龐羲多帶幾個親衛,就算他把閬中城的守衛全部帶出來,他也無所謂,大不了多死幾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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