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
回頭看了眼,武士彠委婉說道:“可惜,小女已經許了人家,士彠不能失信于人,不過岑先生之語,也不是沒有道理,身為長輩,士彠的確應該為安石賢侄考慮,卻是聽聞岑侍郎有女,芳年二八,溫柔賢淑,貌美如花,安石賢侄出身名門,才華橫溢,與之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卻不知道岑先生意下如何?”
岑之象愣了,含糊其辭道:“這個嘛……”
“小侄何德何能,豈敢高攀。”賀蘭安石臉綠了,連忙岔開話題,上前說道:“世伯身體安康,小侄心中無比歡喜,且請落坐,容小侄敬酒以賀。”
“祝賀就不用了,我身體不適,不能多飲。”武士彠喘了口氣,微笑說道:“你若有心,就代我多敬天使幾杯薄酒,聊表寸心。”
適時,眾人才恍然大悟,連續的意外狀況,差點讓大家忘記今晚宴會的目的,馮長史連忙走了出來,打起了圓場,笑呵呵道:“出門喜鵲叫,就料到會有好事,原來是武都督病情好轉,真是托了陛下之福,大家待會,一定要多敬天使幾杯,以作感激之情……”
韓瑞是朝廷使臣,也就是皇帝的代表,眾人自然不會怠慢,見到事情好像已經解決了,大家心里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洋溢的笑容,十分客氣的禮請韓瑞、武士彠、岑之象到上席,安坐下來,隨之宴會繼續,盡是和氣融融,歡聲笑語的場面。
當然,眾人有意無意的,忽略得意洋洋的錢豐,以及角落之中,臉色鐵青,心中嫉恨的賀蘭安石,不過,在經歷幾番周折之后,幾個當事人,哪里會有飲酒作樂的心思,在眾人盛情之下,岑之象勉強坐了片刻,小飲幾杯,就借口告辭而去。
沒有打聽清楚事實的真相,就匆匆忙忙前來問罪,最后證明是自己的疏忽,盡管沒人指責自己,但是岑之象卻覺得臉上無光,沒有顏面久留,賀蘭安石自然隨行同歸,臨走之時,深深望著武明則,眼睛里充滿了愛慕與不甘,似乎還有什么話要說……錢豐非常警惕,踏步上前,擋住了賀蘭安石的視線,就在這時,武士彠嘆氣道:“賢侄,準備什么時候返回京城,若是不急,不妨多住幾曰,自從你父親逝世之后,我們兩家,卻是多年沒有走動,只是偶爾通信,都不怎么了解你的情況,以至于鬧出這場誤會,說起來,也是我做長輩的不是……”
要是之前,根本不用猶豫,賀蘭安石心里肯定樂開花來,連忙不迭的答應,可是現在,仿佛是給毒蛇盯住的青蛙,賀蘭安石差點蹦跳了起來,臉色掠過慌張之色,勉強鎮靜下來,低頭說道:“兩地相隔千里,怎能責怪世伯,小侄也想留下,與世伯敘舊,可是此次前來,實在是身負重任,不敢懈怠,明天清晨,就要返回京城復命了。”
小小的越王府功曹,能有什么重任,多半是求親不成,黯然神傷,又抹不開面子,只能揮淚走了,眾人猜測,武士彠說道:“如此,我也不好攔你,提前祝你一路順風,平安歸去,元慶,明天你代我去送安石賢侄。”
“謝謝世伯。”賀蘭安石輕輕行禮,高聲說道:“武妹子,愿你幸福,有緣再見。”
說罷,賀蘭安石,最后看了眼武明則柔媚的容顏,深深印在了心里,隨之掠過一抹黯然,哀嘆轉身,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中,顯得那么的孤寂,一些多愁善感的少女,眼睛之中,盈起了霧珠,真是令人心酸,有緣無分,奈何。
自然,也有人嗤之以鼻,皺了下嬌俏的瓊鼻,武明空輕斥道:“虛偽,明明心里恨得牙齒癢癢,卻要假惺惺的裝模作樣。”
“一幫大人,都不如你一個小孩看得清楚。”韓瑞點頭贊同,再的已經死心,臨行之時,不會多此一舉,這番表演,無非是博同情罷了,什么有緣再見,還不是賊心不死,居心不良,對于這種行為,一定要堅決唾棄,不能助長了歪風邪氣。
“那是自然……”武明空嘻嘻笑了,眼眸彎成了半月,光澤盈潤,忽然小臉又變,白嫩的雪腮又鼓脹起來,氣呼呼道:“你才是小孩,大人都不如我,說明我已經是大人了。”
“不對,你這是悖論。”韓瑞耐心解釋道:“類似于禽獸與禽獸不如,你覺得哪個詞層次更加分明?”
“當然是……”武明空皺眉考慮了片刻,突然醒悟過來,嗔怪道:“什么嘛,我說的與你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怎么能比較。”
“就是這個意思。”韓瑞點頭說道:“大人再笨,還是大人,小孩再怎么聰明,還是小孩,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乖,小女孩,去那邊玩,不要妨礙大人喝酒。”
大人這個詞匯,可是有兩層含義的,一是指成年人,二是指父母長輩,以武明空的惠質蘭心,怎么聽不出來,韓瑞這是在占她的便宜,立即呶起了小嘴,表示自己的不滿,小臉也漲紅幾分,嫣紅透白的煞是好看。
就要與韓瑞好好計較之時,旁邊傳來楊氏的聲音:“明空,過來……”
“阿娘,什么事呀。”武明空脆聲問道。
“準備回家了。”楊氏說道,微微皺眉,一個女孩子,卻偏要到上席湊什么熱鬧,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說道,不然眾人以為,武家沒有家教呢。
哦,武明空有些失望,卻也不敢逆母親之意,甜笑了下,雀躍兩步,走到武士彠的旁邊,嬌聲道:“阿爹,這么快就回去了?”
笑了笑,在武家兄弟的攙扶下,武士彠站了起來,拱手說道:“身體不適,只能告辭,壞了諸位的酒興,真是不好意思,曰后有暇,必然擺酒設宴謝罪。”
“武都督大病初愈,我們理解。”
“身體要緊,的確不能多飲,快些回去休養……”
在場的官吏士紳,自然不會反對,七嘴八舌的勸慰,紛紛起身相送,韓瑞也在其中,在上馬車之時,武士彠突然回身說道:“天使是否也要回城?不如同行而去。”
“如此,就麻煩武都督了。”韓瑞笑道,不理會眾人錯愕的目光,輕輕拱手,上了馬車,簾布落下,車夫揚鞭,馬車悠悠而去,清脆的鈴聲,在夜空中回蕩,漸行漸遠。
宴會眾人愣住了,面面相覷,宴會的主角都走了,留下來還有什么意思,也不用明說,大家也相互告辭,慢慢的散去,結束了這場稱不上完美的宴會。
馬車寬敞舒適,車廂的四角,懸掛著香囊,芬蘭的氣息,似乎有解酒提神的作用,身在其中,韓瑞覺得自己身上的酣熱感覺,慢慢的消散,撩開了車簾,一縷清涼的夜風吹拂進來,撲打臉面,冰冰涼涼的,感覺更加的舒暢。
武家兄弟,楊氏母女三人,不在這里,車廂之中,只有韓瑞與武士彠相對而坐,好像得到了吩咐,車夫驅車前行,返回都督府的時候,故意繞行,選擇了條偏遠的路線,速度十分緩慢,不過貴在平穩,人在車內,只是察覺到輕微的晃動。
車廂內的沉默,已經保持了良久,韓瑞與武士彠,一個透過車簾,欣賞夜景,一個正襟危坐,閉目養神,似乎沒有說話的意思,氣氛顯得頗為沉悶。
良久,武士彠睜開眼睛,在昏暗的車廂中,泛著熠熠光亮,聲音平和,帶著幾分親切道:“天使姓韓?很是面善。”
還來,煩不煩呀,韓瑞腹誹,注意到武士彠眼中似有若無的笑意,頓時提高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微笑說道:“是呀,我也這樣覺得,看武都督的模樣,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見過。”
“韓天使也有這種感覺?”武士彠欣然說道:“如此說來,也是算是某種緣分,卻不知道韓天使祖籍何處?”
韓瑞干脆說道:“揚州東郊……韓家村。”
“什么?”武士彠震驚,抓住韓瑞的手腕,激動的說道:“韓家村里,有個宗長,族里排行第九,名為韓誠,你可知道?”
“韓九……那是家父。”韓瑞十分配合,表情到位,是種介于驚訝與迷惑不解的神色,不過和武士彠相比,就顯得有些稚嫩了。
“你…你…是九郎的兒子。”武士彠,臉上驚喜交集,仿佛難以置信的模樣,緊抓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幾分,仔細打量韓瑞,目光掠過懷念、傷痛、欣慰之意,急切叫道:“你還記得我么,伍伯伯,伍信,小時候,經常給你買方酥的……”
什么經常,一點印象也沒有,韓瑞嘀咕,也適當的露出追憶之色,慢慢的回想,剎那間恍然大悟,驚呼道:“伍伯伯,怎么是你……你是武都督!”
見到韓瑞想起自己,武士彠非常欣慰,十分高興,又有些歉意說道:“賢侄見諒,當年與你父親,結識于鄉里,貧賤之交,方顯真情,所以一直沒有透露身份……”
“小侄明白。”韓瑞理解說道:“要是武都督透露身份,以先父的姓情,恐怕不敢親近。”
“正是這個道理。”武士彠感嘆說道:“我就是有這樣的顧慮,所以遲遲不敢直言相告,直到聽聞了九郎的死訊,這才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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