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大學東門右手邊有一家喝茶水的地方,叫做東九時區,這地兒門口掛著一張挺俗的畫兒,畫兒上好象是個骷髏頭和和平鴿的無聊結合,底下用英文寫著老莎的那句話。
“to be or not to be ,it’s still a problem。”
易天行一直記得最后那個單詞兒應該是question,但他發現在這件事情上,具體的記憶總是顯得很模糊。
林子里的風帶著某種奇異的甜,血絲絲的甜,從他的鼻子里灌了進去,讓他從回憶中醒了過來。
迎面而來是五枚樹葉,青青的,凈凈的,破風而來,欲割體而出,一片一片煞人魂——正是周逸文與他初見面時,用過的那套法術。
“BE不BE呢?”
少年這樣問著自己。
……
……
“去你媽的BE!”
他化掌為刀,以大手印劈出,掌緣泛著淡淡的青光。
呼嘯而來的樹葉一觸即飛,遁在樹葉后的那個修士只來得及雙眼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胸膛便被這一掌生生砍破。
一蓬血花之中,先前還是生龍活虎的高人,便化作了一具毫無生氣的血尸。
太陽已經落了下去,林子里光線有些散淡,滿地的血泊變成了暗烏色,似修羅巡場。
但仍然有人不畏生死地向易天行撲過來。
易天行的臉上毫無表情,右手在空中一招,生生掐住一人的咽喉,左腿奇異地直直踢出,將一棵粗樹從中踹開,震死樹后藏著的那人。
右手一緊,復又一松,咯嚓骨折聲響,手上那人頹然墮地。
“修士最脆弱的就是他們的肉體。”
易天行微微低頭,看著腳下的那具死尸,身上全部是血污,看著就像是沙場上逡巡于死人堆里的死神。
不知為何,今日殺場里的少年與往常不一樣,面色雖然平靜,但不停抖動的眉角和額頭青筋證明了他內心情緒的強烈波動。
今日他一應天火法門未用,只是仗著自己非人的力量和道訣與這些人周旋著——說周旋并不貼切,應該是單方面的屠殺。
出手的那方顯然對于他的實力評估還停留在九江城中的印象上,甚至是七個月前城東沙場的印象上。
所以那方才會冒著大為韙,于這機要重地,人間仙谷里貿貿然進行著攻擊——本以為是鐵拳砸豆腐的暗殺,只須片刻便能了結——沒料到拳頭砸到了大地上,血流筋折。
易天行的體內道蓮已經綻至最大,全然盛開,而一直被穩住不動的火玉命輪也開始疾速旋轉起來,每圍一圈,便帶入青青道蓮一絲入輪,就像玉盤之中被國手妙筆點上了絲絲碧葉。
很美麗動人的境界,他卻覺得無比煩悶,識海里狂燥之意大作。
又有劍氣襲來。
他似乎忘了用任何道術,只是很簡單地伸手一格,用手臂硬接了一道劍氣,劃出了淡淡一絲血痕,而他那個秀氣的拳頭也擊入了對方的胸膛,嘴里還神經質地念叨著:
“豬精瘦肉四塊錢一斤,豬肝三塊二一斤,豬血七角錢一斤,血最便宜。”
他收回手,那個人呵呵慘叫著半跪在了地上,胸口破了個大洞,鮮血激噴而出,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
……
看著易天行往樹林里走去孤單的背影,溪水旁的秦臨川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面前這個少年似乎要與人間逾行逾遠了。
諸多不安涌上他的心頭,運起畢身功力,微微皺眉,右手結了個繁復異常的道訣,嘴唇微張,喝了一聲,“且住!”
隨著這一聲喝,一道清心正意的道家氣息渡往易天行的身上,試圖讓他冷靜一些。
伸足溪水,于下方坐著的那位西藏喇嘛也輕輕搖動著左手,淡淡慈悲氣息,隨著他左手的經輪一搖一搖向場中鋪灑著。
易天行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微微側頭,半晌后忽然嘆息道:“我知道我今天有些古怪,但很悲哀的是……我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確定殺戮是你想做的事情?”
秦臨川如是問道。
溪腳處的喇嘛輕搖經輪,微微作響。
易天行微微側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終于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很無奈地嘆了口氣。
嘆息之后,他的尾指一翹,一道流金艷媚的天火化形為劍自尖俏的指尖驟然漲出,直刺林梢某處。
一人渾身焦黑,臨死的慘呼都沒有發出一聲,便橫生生摔到了地上。
易天行的眉梢忽然抖動起來,似乎體內正忍受著某種痛苦。
眉梢的抖動看上去很滑稽,但在這樣一個修羅場中,滑稽的動作,卻往往意味著非常險惡的結果。那抖動就像流水一樣永無止盡,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忍了下來,嘆了口氣:“趁著這次自己變得有些古怪,我得趕緊殺幾個人,不然等我回過神來,又弄不好了。”
閑談殺人事,不異清明心。
清醒的神識在狂暴的識海里飄蕩著,像一只孤舟。
“照見五蘊皆空。”
一句經文在他的神識里淡淡響起,他很清楚,自己此時只要運起心經,一定能從這種暴戾的情緒中醒過來——但他不肯——他已經忍了一年,但卻總是忍不出一個結果來,未知的命運像枷鎖一樣牢牢錮在他的身上,令他片刻不得安寧。
大居士的那番話就像是星星之火,猛地點燃了他壓抑已久的戾火。
“殺人能解決問題嗎?”秦臨川雙眼微垂,衣衫無風自動,右手輕垂身側,緩緩捏著一個道訣。
易天行余光瞥見,知道這位身有羈絆的道家高人終于要出手了,不由微微一笑應道:“我這時候終于找到了一絲陳叔平的感覺。一年了,我已經忍了一年了,我只是想過些太平日子。”他頓了頓又說道:“我將來是要去和神仙們打架的可憐人,在人間的時光,能不能讓我過的快樂些?”
殺意籠罩山谷之間,浮云漸去,陽光耀壁折還,一片血紅,如干戈之色。
說話間,易天行又殺四人,林間幾無生還者。
一人重重摔在他的面前,喉中嗬嗬作聲,卻是一時不得便死。
易天行面帶慈悲,瞳泛金光,輕輕抬步。
……
……
風動如水,水動如云,云動不定。
而易天行緩緩抬起的那只腳……卻在這微風清水絲云間定住了,紋絲不動,就像是被施了某種神奇咒法,忽然間脫離了時間的控制,任他如何用力,那足尖卻總是在須臾片段里前行,永遠觸不到自己想要觸到的土地。
山谷里所有的動靜都在這一瞬間停止。
秦臨川右手屈指,由拇指微曲,至食指至中指……指影飄飄,連續掐著午紋。
他掐了七數,那道訣顯出了奇妙的境界——山谷內一切凝結,包括他自己。
林旁的易天行保持著那個抬腳的姿式,溪水上方的秦臨川閉眼而立,小潭水畔的大喇嘛手中的經輪停止了轉動,經輪上刻著的微凹字跡隱隱有光澤透出。
……
……
戰局將完,不知為何,秦臨川此時卻選擇了出手。
在這位世間道術第一人的內心深處,隱隱不安,不想讓易天行殺了他面前這最后一人。似乎這一條生靈對于大勢有莫大的影響,冥冥中的感覺,這最后一人的生死,對于易天行的命途,就像是奄奄一息駱駝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像是煙霧往外滲去方向最后的那扇窗,只是不知結果是好是歹。
所以他簡單地選擇了出手阻止。
……
……
易天行的目光透著自己的睫毛靜靜看著身前的空氣。
不知為何,他非常想踏出一步。
所以他強運天火命輪,腹中紅玉盤疾速轉運,竟隱隱在識海里傳來了嘶嘶之聲,片片青蓮先前已被撕扯下來些翠綠碎絲,此時更是被攪的一片綠茸大亂。
腳尖微微動了一下,離地面又近了一寸。
秦臨川受道力反噬,面色微微一白。
喇嘛手中的經輪也緩緩轉了一格,這一格,便將一行經文正對著了易天行的身體。
那行經文在殘陽下顯出字跡。
“阿難勿憂惱,我于未來時”
在藏傳佛教中,見經輪如見佛祖。
本來略可動彈的易天行忽然覺得一股奇大的力量籠罩著自己,偏偏這股力量與自己是那般的熟悉,生不出半分敵力,慈悲著,軟綿著,柔媚著,輕輕包圍著。
秦臨川的指節在此時也微微一動,指甲掐住了無名指的午紋,一股純正的道家氣息縛住了易天行的全身。
易天行踏下一寸的足尖復又凝結在空中。
足尖一頓,他體內天火烈焚再無著力處,噗的一聲輕響,衣衫一振,火元外露,頓時將這大片草地灼的萎黃不堪。
三位修行界的頂尖高手,在寂靜的山谷內各自以豐沛精妙的修為相互克制著,時光如水卻漸凍,沒人能動分毫。
正此時,山谷上方一片鳥鳴之聲傳來,好不聒噪。
若三人能抬頭,定能看見一群模樣各異的鳥兒正飛入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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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六處大樓背后大山里正在進行談話、廝殺、斗法的時候,大樓一層的大廳里的游園會仍然在開著。
沒有人知道,離這其樂融融的會場數公里的地方,正在發生著什么事情。
排成一長排的蠟燭,像一道燃燒的白線。游園會禁止大家施展修為,不然這會場里道術亂飛,只怕會亂作一團,所以大家像青蛙一樣鼓著臉蛋,使勁兒吹著。
鄒蕾蕾牽著易朱的手,在秦琪兒和許瑾的陪伴下煞有興趣地看著。
易朱歪歪扭扭地走上前去,輕輕吹了口氣。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頭發中那絲銀發輕輕動了一下。
蠟燭倏地全然熄滅。
六處的下級職員沒有人知道這小家伙的真身是誰,只是以為是那位佛宗護法的家人,見到他輕輕松松吹熄了蠟燭,紛紛鼓起掌來。
鄒蕾蕾甜甜一笑,從一個女子的手上接過獎品,塞到易朱的懷里。
是一只毛絨絨的大狗熊。
“媽,抱我出去玩會兒吧。”易朱望著鄒蕾蕾,眼睛里似乎有些疲倦。
鄒蕾蕾無來由心頭一軟,生起強烈的憐惜之意,輕輕牽著小家伙軟軟的小手,往樓外走去。
秦琪兒擔心這母子倆人的安全,給許瑾一示意,也隨著走了出來。
一路走著,鄒蕾蕾平靜地讓小家伙帶路,不知道走了多久,來到一片林子里。
易朱輕輕掙脫她的手,抱著那個毛絨絨的大熊,一扭一扭地走到林子正中。林子里的樹葉早就落光了,鋪在地上淺淺的一層,枯葉萎黑,看著觀感大是不佳。
毛絨絨的大熊比小家伙的身體也小不了多少,歪著身子掛在小家伙的臂彎中,棕色的頭部頹然向地,那雙黑玻璃珠做成的眼睛看著很悲哀。
易朱抬起頭,望著灰灰的天空,腦后的肉肉擠作了一團,看著很可愛。
“咕咕。”他微紅的嘴唇嘟著,輕輕叫了兩聲。
林梢之上傳來撲翅的聲音,嘩嘩響聲中,一只黑色的烏鴉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落在離易朱五十米外的地面上,背著黑翅,雙眼炯炯望著林地上的那個小胖子。
又一陣疾飛之聲響起,一只也是渾體黑色的鳥兒飛入林間,卻遠遠地落在地上,尾羽比那烏鴉要早些,嘰嘰咕咕叫個不停,羽毛亂震,似乎極為害怕。
撲翅之聲不停傳來。
不停有羽色各異,體形有差的鳥兒飛入了這片小小的林子,或近或遠,或傲或倨地站在林間。
灰胸竹雞、華東環頸雉、貴州環頸雉、鳳頭麥雞、黃腳三趾鶉、董雞、珠頸斑鳩、紅翅鳳頭鵑、四聲杜鵑、大杜鵑、小杜鵑、普通夜鷹、短嘴金絲燕、白腰雨燕、藍翡翠、三寶鳥、戴勝、斑姬啄木鳥、黑枕啄木鳥、棕腹啄木鳥、星頭啄木鳥、家燕、金腰燕、毛腳燕……
鳥兒滿滿地站了一地!
都看著林地正中的易朱。
站在林畔的鄒蕾蕾放在腰側的手微微抖了起來,十分緊張。
遠處守護著她們的秦琪兒和許瑾更是目瞪口呆。
此時是冬天,省城這里怎么還可能有這么多只鳥?
……
……
“易朱,回來!”
鄒蕾蕾不知道要發生什么,只是心情十分不安恐懼,總覺著自己面前這孩子要出事,見易朱聽若無聞,咬了咬嘴唇,便準備踏入這鳥群之中。
“媽,你別進來。”
易朱輕輕開合自己若點朱丹的嘴唇,輕聲說著。他指著第二只落入林間的那鳥,說道:“媽,那個就是黑杜鵑鳥。”
鄒蕾蕾忽然覺著眼前一亮,似乎有一幅圖畫展開在自己眼前。
一只灰色的杜鵑鳥趁著小鳥的父母外出覓食,詭詭祟祟地進入小鳥的巢,將自己的蛋產在了巢中。
杜鵑的蛋比小鳥的蛋大,看著很惡心。
小鳥父母不知道,耐心地孵化著,終于有一天,稚鳥們全都破殼而出。
紅通通的,沒有一根毛,鮮肉可見,而杜鵑的幼鳥體型更大,看著更為兇惡。
小鳥父母開始拼命地叼蟲子喂養自己的子女和旁人的子女。
小杜鵑食量大,吃不飽。
小杜鵑扭動著自己笨拙的身體,用自己微紅少羽的屁股,硬生生將巢中其它的小鳥推下樹去!
“啊”的一聲輕叫,鄒蕾蕾閉上了眼,但發現那殘忍的故事仍然在自己的眼前繼續著。
被推下樹去的小鳥啼嘰號寒,聲音漸弱,緩緩死去。
小杜鵑卻長的一天比一天,竟比小鳥父母的身子還要大上數倍。
它發著怪怪的啼音,讓自己的養父母認為這一只鳥便是一群小鳥。
它張著紅紅的嘴,貪婪地表示著自己的饑餓,攫取著小鳥父母喙中少的可憐的食物。
……
……
蓬的一聲輕響,讓鄒蕾蕾睜開了雙眼。
站在林地里的那只黑杜鵑被爆成了一灘血泥。
易朱伸出一根手指遠遠指著那處,站在林子正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孩子純真的眼睛里卻閃著一絲“蒼老”的憔悴。
這奇異的表情,讓鄒蕾蕾無比心痛。
易朱的指尖輕輕移動,又指著一只渾體羽毛潔白,看上去隱有脫塵之意的禽類。
“媽,這是白鸛,很漂亮吧?”
鄒蕾蕾隱隱感覺,馬上這只白鸛又要死了,不由嘴唇有些發干,微微抖道:“很漂亮。”
易朱忽然孩子氣地癟癟嘴,似乎很委屈:“可是它喜歡吃別的小鳥,而且還是生吞,看上去很丑。”
鄒蕾蕾馬上就看見了。
一片灘涂之上,一只仙羽飄飄的白鸛驕傲地行走在鳥群之中。
忽然,它低頭,疾如閃電的啄中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然后在幾只別種鳥類的憤怒啄尖中,拼命而狠狽地逃跑。
前一刻還是仙子,下一刻便成了卑劣冷血的小偷。
跑到安靜處,白鸛叨住那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往天上拋去,然后張開喙口,一口han住,咽了下去。
毛茸茸的小東西在空中嘰嘰凄涼叫著,在白鸛的喙中還扭動著。
白鸛將它吞了下去,修長而悠美的頸部有一團惡心的隆起。
隆起漸漸向下滑動。
白鸛極為愜意地鳴叫了兩聲,將首埋于自己翅下,輕輕梳理著白羽,仙態復現。
……
……
易朱的指頭指著那只白鸛:“你很丑啊。”
那只白鸛忽然長足一蹬,似乎想擺脫這種恐怖的氣氛。
又是一蓬血花綻出。
優雅的白鸛變化一灘血泥之后,再也不復優雅了。
……
……
易朱輕輕指著場中的鳥兒,指著一只,便細聲細氣地說明自己厭惡它的理由,然后將它變作一灘血泥。
鄒蕾蕾渾身顫抖看著場間血腥的一幕,強抑住自己想嘔吐的念頭,盡可能溫柔說道:“可這都是它們生存的方式。”
“我知道,媽媽。”易朱清新的雙眉輕輕抖動著,似乎在忍著某種痛楚,“可我就是討厭這種方式。”
“誰來幫我阻止這些?”鄒蕾蕾無助地輕聲喚著。
林旁有人掠過,正是一直守在后面的秦琪兒,她早就發現了林間的異常,但震駭之下,根本不知如何應對,此時見著鄒蕾蕾無比柔弱的模樣,心頭一動,鼓足勇氣便往易朱處掠去。
一入林中,秦琪兒卻清叱一聲,強行在空中停住了身形,輕飄飄地空中飄著,似乎畏懼著某種看不見的力量。
就像是有無數條殺人的細線一樣。
秦琪兒清妙無比的身影在這些線條內躲避翻騰著,被迫著離林間的易朱越來越遠。
唰的一聲,秦琪兒的右腿劃過空中,卻被那無形線條割出一道大口子,鮮血淋漓。
她在空中輕輕一翻,點著一片樹葉,勉強退回林邊,臉色慘白。
此時她再看著林間那個抱著玩具熊的小孩兒,目光里除了震駭,還是只有震駭。
……
……
易朱抱著毛絨絨的大狗熊轉過身來,可憐兮兮地望著鄒蕾蕾。
“媽,當鳥都這么苦,爹當人是不是更苦?”
然后抬頭傻乎乎地望著高空。
不知為何,鄒蕾蕾鼻頭一酸,就這么哭了出來。
然后她往林子里走去。縱使這林子里有著自己不明白的兇險,但她的小家伙在林子里面,很可憐地站著,所以她要走進去,進去抱著他。
只走了一步,便感覺自己的右手被什么東西輕輕絆了一下,然后發現自己右手尾指上的那枚金戒指正閃著光。
戒指表面,有一根火紅從空中現出形來,崩得緊緊的。
蕾蕾知道,如果不是這枚式指,剛剛那一絆,自己的指頭一定已經被割掉了。
深深呼吸,她壓下心頭的恐懼,再次抬頭,堅定地往抱著大狗熊的小家伙走去。
她的眼前微微起霧,霧過之后,眼前景色為之一變,只見林間到處充斥著五彩的光線。
光線之中,有萬千條紅線,如天火般朱赤,艷艷作光。
紅線的那頭,連著這林子里數百只模樣各異的禽類,連在那些化作血泥的鳥兒身上的紅線已經斷了,細細的端頭在空中緩緩飄浮著。
萬千條紅線,都是從小易朱的手上伸展出來的,鋪鋪灑灑,紅的煞人。
鄒蕾蕾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些火線。
先前秦琪兒便是感應到了這些火線的威力,勉強避開,卻還是受了傷。
蕾蕾輕輕抬步、轉身、低頭……從這些殺人無形的火線中穿了過去,離易朱愈近,紅線便會愈密,偶爾擦到,便會流出血來,她卻強忍著沒有呼痛,生怕驚著了那小家伙。
小家伙此時癡癡呆呆地望著空中。
終于漸漸近了。
鄒蕾蕾強忍著痛,一把將那胖乎乎的小家伙摟進了懷里。
嗤嗤幾聲響,火線爆作一團火光。
鄒蕾蕾的身上浮出一層淡淡的光幕,將這傷害隔離在了體外。
易朱也終于從先前的失神中醒了過來,萬千條爆焚著的紅線剎那間消失無蹤。
小家伙似乎很疲憊,連眉角都耷拉著。
鄒蕾蕾輕輕抱著他哄著:“乖,睡一覺就沒事了。”
易朱終于放松了下來,回復了孩子的天真神態,下意識地將腦袋放在她柔軟的胸脯上蹭著,嘴里含糊不清說道:“媽,我還是當人吧。”
鄒蕾蕾抱著小家伙,面上圣潔無比,柔光傾瀉而下。
遠處的秦琪兒看著林間的這一幕,不由想起了幾個月前在小書店看到的情景。
嘰嘰一陣鳴叫。
滿地的飛禽離地而掠,呼嘯著穿過光禿禿的林梢,振翅疾飛,向著六處大樓后面那片幽靜山谷飛去。
山谷那頭,易天行的那一步還是沒有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