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諒站在原地,肩頭輕輕的一收一轉,瞬間卸去了男人推來的力道,身子卻紋絲不動,要是換了別的不相干的人,肯定跟著一腳就踹上去了,讓對方明白動手動腳的下場。不過這個鏈子男畢竟是黃岡的親戚,溫諒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添亂,暴力只不過圖一時之快,卻沒辦法幫黃岡解決實際的問題。
“哥們在哪發財,道上的毒蛇認識嗎?”
鏈子男一看就是混社會的人,溫諒估計他的層次應該不認識安保卿,只好拿毒蛇來探探路。
鏈子男一推之下也吃了一驚,他最清楚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別說普通的少年,就是一個成年男人也絕對擋不了剛才那一下,正暗自揣摩溫諒的來頭時,突然聽他提到毒蛇,猶豫了下,道:“什么毒蛇不毒蛇的,我沒聽過……”
“呃,”溫諒想了想,決定再降低一個層次,道:“明哥總知道吧?”
“啊,明哥那是道上的老大,誰不知道……”
“知道就好,”溫諒松了一口氣,找個符合他認知層次的人挺不容易,徑自撥通了安保卿的電話,道:“讓明哥給我打個電話,對,現在,我沒他的號碼……恩,沒什么事,小事情,你不用管了……”
不到一分鐘,手機響了起來,溫諒接通后說了兩句,遞給鏈子男,笑道:“明哥跟你說話……”
鏈子男從溫諒拿出手機就知道今天碰到牛逼人物了,這年頭手機還是稀罕玩意,普通人根本買不起,更別說給家里孩子裝備這物件,忙臉上賠笑,雙手接了過來。明哥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過來:“我TMD現在正往醫院趕,你趕緊給老子報字號,看誰吃了豹子膽,來太歲頭上動土!還有。我警告你小子,要是敢惹惱了那位,我卸了你兩條胳膊,不。卸了你全家胳膊,聽明白了嗎?“
鏈子男嚇的腿根發軟,他不過一普通小混混,哪里真的認識明哥,更聽不出來聲音,可話里這股氣勢應該不像假的,道:“明哥。我是小豬排啊,狗哥是我老大……”
“狗哥?哪個狗哥,混哪片的?”
“南街啊,明哥你聽我說,這都是誤會,誤會!”
“誤會你MB,南街……哦,南街小狗啊。去你MD,小狗子什么時候也叫狗哥了?你等著,我這就給你老大打電話……”
“別。別啊明哥,有什么您吩咐……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您放心,放心……”
鏈子男脖子都快要點斷了,小心翼翼的捧著電話交給溫諒,立馬換了一副嘴臉,道:“剛才都我不對。這眼瞎了,您別見怪,這門面我們也不要了,借二哥那五千塊錢也算了,就當支援小岡上學了。”
黃華一聽就不依了,剛要說話被小豬排狠狠瞪了一眼。滿心不服氣,卻不敢再說什么。
鏈子男的綽號竟然叫小豬排,溫諒差點沒一口氣憋死,見他還算識相,微笑道:“那也不至于,該怎么來怎么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何況黃岡以后還得靠你們這些長輩多多照顧,不過這筆錢怎么還,咱們等下再商量。”
溫諒搞定了一家,對蹲在一邊的黃功打了聲招呼,道:“這位是黃岡大伯吧?按說長兄為父,應該你出來說句話,不過我看家里是阿姨當家,我就跟阿姨說兩句……”
“說什么說,”女人滿臉戾氣,道:“我們家的事,要你外人插什么手,我話放這,要么現在還三萬塊錢,要么門面房轉到我名下,沒其他路!”
溫諒笑道:“這位阿姨,話別說這么死,我能問下兩位在哪個單位工作嗎?”在96年能隨隨便便拿出三萬塊的家庭不多,看黃岡大伯大娘的穿戴應該是有工作的人,溫諒雖然一點都不了解對方的情況,可僅僅憑眼力,還是能看出一二端倪。
女人警惕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小豬排湊過來道:“大哥在自來水公司,大嫂以前在供銷公司,不過去年下崗了……”
溫諒點點頭,拿起手機打了幾個電話,然后遞給黃功,黃功一聽聲音,道:“王書記,你好你好。”
“黃功啊,聽說你家里出了點事情,我看要不要你停職一段時間,先把家務事處理好了?”
黃功傻了眼,如今各部門都在改革整合,自來水公司雖說是事業單位,可也難保會不會改制,會不會裁人,真要被停職,結果就不好說了。
“王書記,您放心,家里的事馬上就能解決好,絕對不會影響工作。”
“那就好,黃功啊,我可是一直都很看好你的,心思要放到工作上來,不要被家長里短牽扯住你的精力。”
“我明白明白,謝謝王書記,謝謝!”
溫諒將手機收回懷里,道:“怎么樣,現在我可以說兩句了吧?”
“您說,這事該怎么處理都聽您的!”
女人怒道:“黃功,你腦袋被驢踢了……啊!”
黃功突然回身給了女人一記耳光,喝斥道:“閉嘴!”
女人從來沒見過黃功發這么大脾氣,捂著臉一時竟嚇的不敢開口,溫諒視若不見,淡淡的道:“既然都安靜了,我給你們出個主意,大伯家三萬塊,也是好心救命,總不能不還,這間門面就無償給你們用五年,五年后所有權還是屬于黃岡,不過小姑家這五千塊,就由大伯代為償還。另外,黃岡如今沒有經濟來源,所以每月請大伯贊助二百元作為生活費,你們大家看怎么樣啊?”
小豬排最先表示贊同,道:“好好,沒說的,這樣處理最好。”
女人還捂著臉不可置信的說:“門面房歸我家了?”
“不是歸你家,是借你們用,五年后還得還回來。”溫諒笑道:“阿姨,五年時間,就算光房租欠你們那三萬塊也夠還了吧?”
“夠了夠了。”
女人喜形于色,也顧不得臉疼,搓著手笑逐顏開。黃華覬覦這個門面已久,甚至連做什么生意都盤算好了,哪里肯服氣,剛要扯開嗓子鬧,被小豬排死死攥住手,目光兇狠,讓她把嘴里的話給咽了回去。
黃華還是第一次見無法無天的老公怕人怕成這樣,眼珠子偷偷的在溫諒身上溜達,不也是兩只眼睛一張嘴,毛還沒褪干凈的小娃娃,怎么能有這么大的本事?
她實在好奇極了!
秦音卻唇角含笑,清逸的目光一直都沒離開過溫諒片刻,去年的短暫接觸,她就對這個男孩抱有極大的好感,他的言談舉止,他的謙恭有禮,有著連許多大人都無可比擬的成熟魅力。又是今天,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場合再次相遇,看他如何舉重若輕的處理最讓人頭疼的家務事,手段時而強硬,時而圓滑,哪里像十六歲的少年,反而像知察世情,明辨人心的耋者。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溫諒還是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卻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果斷的以勢壓人,再以理服人,不傷親情,不觸底線,給黃岡留下了進退轉圜的空間,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口說無憑,等下我會找律師過來讓大家簽份協議。至于后事,還得仰仗各位幫忙料理了,黃岡年少,將來必定會好好報答大家。”
溫諒示意黃岡,女孩上前一步,給所有人深深的鞠了一躬。黃功羞慚不已,扶著黃岡起來,道:“別說了,老二的后事我一定辦的風風光光。小岡,以后你就跟我的女兒一樣,到大伯家來住吧,吃飯上學都方便……”
黃岡不用去看大娘那瞬間臭下來的臉,也知道大伯這個提議完全沒有可行性,道:“謝謝大伯,我自己能照顧自己,沒關系的。”
黃華見事已至此,又在老公的授意下,也拉著黃岡的手說了幾句貼心話。其實人活世上,并非真的一個人就無法生存,但人畢竟是理性和感性結合的群居動物,有些時候,能聽到暖心窩子的話,比什么都強。
下樓的時候,小豬排特地對黃岡悄聲道:“你好福氣啊,遇到貴人了,以后有麻煩多找找你這位朋友,青州沒他辦不了的事。”
這是誤打誤撞,以小豬排的見識,自然以為能讓道上的明哥乖乖聽話的人,當然在青州是橫著走了,卻不知道山外的山有多高,小小一個明哥其實還沒入門呢。
到了醫院外面,溫諒轉過身看著黃岡,道:“先忙家里的事,不用急著去學校,有什么麻煩記得給我打電話,我的號碼你記住了吧?”
黃岡飛快的點點頭,溫諒微微一笑,道:“那我走了……”
話音未落,黃岡不舍的往前走了一步,低垂著頭不吭聲,但她的舉動卻把她的內心毫不保留的表現出來。
秦音在旁邊擦去她腮邊的淚痕,道:“別擔心,我們都在,有事就打電話,打給我或者溫諒都行,好不好?”
黃岡這才稍微放松了一點,其實她跟溫諒認識不過三五天,可有些人,從認識的那一天起,就仿佛認識了一輩子那么漫長。
溫諒和秦音并肩往街道那邊走去,溫諒說道:“秦老師你去哪,要不我打的送你?”
秦音微笑道:“不忙,要是你沒什么事的話,咱們去吃午飯,都一點多了,肚子有點餓。”
溫諒爽朗大笑,道:“好,今天我請客,就當謝謝秦老師上次拔刀相助的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