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大義凜然的黑暗精靈女政治家
“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靜下來!”
在又一次靜坐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后,澤娜終于站起身來,雙手往下虛按,示意大家停止討論,“對于士兵的安撫工作,諸位討論出結果了嗎?有什么困難請現在就提出來!如果現在不提出來,等到以后再出了什么亂子,就得要各位自行負責了。”她環視了一圈,語調嚴厲地說。
“閣下,我們面臨的困難很多,但是歸根結底就是這么幾個字:錢!錢!錢!還是錢!”
一番推讓之后,同澤娜關系最好的夏洛特勉為其難地站了起來,代表眾人提出了要求。
“戰死的士兵需要撫恤金,立功的士兵需要犒賞和補發軍餉,傷員需要治療和休養,讓他們回去還要補發路費和遣散費,已經發下去的軍票也要兌換成現金。”他苦惱地搔了搔頭發,“如果沒有錢,很難說他們會不會自己動手去劫掠民財……國會和后方那些人這回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黑暗精靈女政治家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流露出哀婉之色,“這些天來,大家跟著我在冰天雪地里跌爬滾打,流過血、負過傷,作出了巨大的犧牲,不想卻是這樣一個結局……我也很想和大家好聚好散,讓每一位戰士都帶著滿口袋的金幣回家,可是……唉!”
她仰天長嘆一聲,嗓音中充滿了無限的凄涼和怨憤。
“南方各州的混蛋在大陸會議成立的時候,就對應當上繳的稅款百般拖延。現在戰爭結束了,這些躲在后方不上戰場地懦夫又來過河拆橋!我剛剛得到了最新消息。各州議會在得到停戰消息的同時就通過了決議,把大陸會議存在貿易與財富女神渥金的神殿里的資金帳戶全部凍結了!這群混蛋不但坐視我們流血犧牲,還要搶走我們的錢!”
一石激起千層浪,片刻的沉寂之后,會議室里立即爆發出歇斯底里的怒罵聲,音量之高簡直能刺破人的耳膜。如果那些投票贊成凍結帳戶的議員就站在這里的話,想必每一位發財夢落空地軍官都會大吼一聲,端起刺刀撲上去吧。
唉,假如他們在戰場上也有這樣勇猛就好了,菲里不負責任地想。要是在這里地每個人都能像保衛自己的財產一樣保衛國家。沙丘之戰也不會打成那副模樣……
“靜一靜。靜一靜!”澤娜竭力揮舞著手臂,想要穩住騷動的人群。無奈這些由政客轉職的軍官雖然在行動能力上非常欠缺,但在語言天賦上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能把罵人話滔滔不絕講上半個小時還不帶重復的。黑暗精靈比人類敏銳上許多倍的聽覺在此刻成了嚴重的災難,可憐的女政治家被吵得頭腦發炸,最后決定用行動來解決問題。
隨著她地一個手勢,一隊強壯的矮人立即扛著幾只箱子走進了會場,箱子才半尺見方。但是根據搬運者那吃力的樣子,可以看得出分量不輕。
他們硬是擠開人群,把箱子摔在桌上。由粗木板臨時拼湊的桌子顯然承受不了這樣的重量,在吱呀吱呀地呻吟了幾下之后,隨即轟隆一聲塌了半邊,騰起一陣煙塵。
眾人呼地一聲跳了開來,驚疑不定地將視線在澤娜和箱子之間來回打轉,屋子里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澤娜仿佛沒事人一般。將幾個箱子一一打開,璀璨的金光頓時撲入眾人的眼簾。不少人面露貪婪之色,但更多的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澤娜地解釋。
“目前,在我的手頭還有大約八千金幣的現款。已經全都擺在這里了。”黑暗精靈女政治家微微一笑,朗聲宣布說。
她將手伸進其中一只箱子,抓起一把金幣,然后讓這些可愛的小東西一枚接著一枚地落回箱子里,那一下接著一下的清脆響聲仿佛砸在每個人地心里。屋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著這些東西的最終歸屬。
“諸位從遙遠南方趕來的勇者們!”澤娜的聲音柔和悅耳。充滿了磁性地誘惑,“你們為了保衛我們共同地家園。自費組織部隊北上參戰。雖然你們的同僚一直在后方拆我們地臺,但這并不妨礙我對諸位的感謝!這些金幣就全部交給諸位了,也算是臨別紀念吧。”
幾個義勇軍首領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猶豫之色。八千金幣看起來很多,但他們都有一大堆部下要養活,這點錢攤分到每一個人頭上,就沒有多少了。而且從這里到南方故鄉千里迢迢,路費、撫恤和犒賞都要自己掏腰包,實際上還是虧了。
不過,他們也都清楚,自己在戰場上并沒有立下什么功勞,而且眼下這個局面也都是議會同僚害的,實在不能對澤娜要求太多。為了以防萬一,其中一個人還暗中朝澤娜施放了一個測謊術,結果證明這位黑暗精靈女政治家說的是真話。
收起金幣之后,其中的一個軍官還是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澤娜小姐,非常感謝您的慷慨。”他非常恭敬地鞠了一個躬,“可是,請問先前發的軍票怎么辦?我們應該找誰兌現?”
其余的人立即對這個貪心不足的家伙怒目而視:現金都被你們這些廢物拿走了,居然還不知足!夏洛特為此差點跳了起來,結果被菲里一把拉了回去,咬著耳朵嘀咕了幾句之后,這位前警備隊長頓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隨即平靜地坐回了位置上。
黑暗精靈女政治家嗓音還是那么地柔和:“在戰后兌現軍票,確實應該是大陸會議的責任。但是大陸會議已經被強令解散,而且您也看到了,我這里現在是一個子兒也不剩了……”
她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聲音也變得逐漸激昂起來。“是誰在戰事激烈的時候按兵不動?是誰在前線饑寒交迫的時候放任糧食霉爛?是誰在年初地時候對戰備工作百般阻撓?是誰在戰爭結束后化身為貪婪的禿鷲,搶奪將士們應有的福利?”
站在一群怨氣沖天的軍官中間,澤娜高昂著她的頭,用富含情感的語氣,義正詞嚴地數落著各州議會的黨同伐異、落井下石,巧妙地調動著人們的情緒。眾人被她的話語所感染,會場內安靜得連落一根針在地下都可以聽見。
“……在這場漫長而艱苦的戰爭中,我們在寒冷地前線浴血奮戰,死傷累累。而這些家伙除了爭權奪利,給自己人找麻煩。他們還做過什么?”
義勇軍首領們略帶羞愧地低下了頭。他們這些人除了在戰場上添亂,實際上也沒做什么好事,現在卻又厚著臉皮來向去職地老上司伸手要錢。如果說凍結大陸會議帳戶的議員是撕扯尸體的禿鷲,那他們就是禿鷲飛走之后趕來啃食殘渣的食腐蟲了。
不過,羞愧歸羞愧,假如要他們把落了袋的金錢再拿出來,那同樣是不可能的。刀槍不入的厚臉皮和高度退化的道德是全世界大多數官員地基本素質,唯一的區別就是掩飾手段的高下而已。
“……既然他們不仁。那我們也就不義!拿上來!”澤娜威風凜凜地一揮手,幾個衛兵忙不迭地扛進來一個大麻袋,倒翻在塌了半邊的桌子上,成捆嶄新的軍票頓時滾得到處都是。
“這是……”軍官們紛紛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少數幾個機靈的則大驚失色,“閣下,這么做似乎過于激烈了吧!這,這簡直是把各州往死路上逼啊!”
“那些禿鷲在后方整治咱們的時候。難道考慮過你我地死活?”澤娜一句話就頂了回去,她抓起軍票,向還沒反應過來的眾人揚了揚,“這里是八十萬金幣的軍票,待會兒按人頭分。無論士兵、軍官還是民夫,也不管隸屬于哪個系統,總之每人二十個金幣!傷殘人員加倍!各州議會既然凍結了我們的帳戶,那就應該負擔起軍票的兌現和戰后地犒賞撫恤!”
她打了個手勢,立即有人上前收起麻袋。然后扛到了外面。幾個軍官有心制止。卻被膀大腰圓的衛兵們按回了座位。沒過多久,軍營中就響起了海嘯般的一陣陣歡呼聲和怒罵聲。
“諸位。”黑暗精靈女政治家得意地微笑著,而幾個義勇軍首領已經是面色如土,“我已經替大家把軍票發了下去,并且在全軍面前說明了原委,相信大家一定會作出正確的選擇,認清某些家伙的真面目……”
“澤娜小姐。”一個軍官再也坐不下去,站起來大聲駁斥,“您這么做,不是逼著大家和州議會翻臉嗎?”
“哦?閣下以為我們還和他們是朋友?”澤娜眉毛一揚,“還是說,在侵吞軍用資金地事情上,閣下和那些禿鷲站在同一立場上?”
“……”這位仁兄還能說什么,如果承認自己支持議會凍結帳戶,恐怕連這間屋子也別想離開,就要帶著滿身子彈上陣亡名單了。
“這么大地一筆錢,州議會是絕對不會做好人的……”另一名軍官也發表了自己地意見,“我擔心士兵在回鄉之后要不到錢,會鬧出亂子來!”
“哼哼,鬧出亂子又怎么樣?”澤娜冷笑道,“我們之所以會在和約簽定之后莫名其妙地打上這有過無功一仗,說到底還是后方的議員們因為抓了幾個殘疾精靈就亂發捷報,硬生生搞垮了通訊線路的緣故!可是他們對此有半點歉疚嗎?沒有!”她用力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至少我是一點都沒有看出來!”
“我只看到,他們躲在安全的地方拍手稱快,罷黜我們的職位,抹黑我們的功勞,蠶食我們的金錢……”聽著如此悲憤的指責,許多人都是心中戚然,連帶著對澤娜先斬后奏的做法也少了幾分惡感。說到底,大家都是被同一陣臺風掃到地倒霉蛋。誰也不比誰好過。
“……吃了我們的要吐出來,搶了我們的要還回來!做海盜就要有上絞刑架的覺悟,喝兵血就要有被活活打死的覺悟!”失去職位的黑暗精靈女政治家在會場中環顧了一遍,眼神兇狠得宛如被搶走幼崽的母獅子。
“各州議會既然紅了眼睛敢動將士們的賣命錢,那就要有丟光民意的覺悟!諸位不是都丟了職位嗎?那正好,就讓這執政黨的寶座變成一個最最燙手地玩意兒,看看上面地人的屁股有多耐熱!大家一起努力,把各州議會凍結軍隊帳戶的丑事宣揚開去,然后鼓動軍屬和遺孤上門去要錢!如果執政黨賴帳,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發起彈劾。把諸位的政敵趕下臺!”
“那要是他們咬著牙給了呢?”有人不死心地反問。
“如果他們打落牙齒往肚里吞。把軍票給兌現了……”澤娜的臉上露出了狐貍得逞般的笑容,“只要你們在活動串聯的時候積極一點,民眾就只會記得是你們帶頭替軍屬和遺孤討回了公道,而不會對執政黨留下任何好印象。等到下次競選的時候,這想必會對諸位拉票很有幫助吧。”
說到這里,她地臉色為之一正,“至于未來到底何去何從,各位還請自便。我這個過氣之人就不加干預了,諸位還有什么問題要提出來的嗎?”
在一番千恩萬謝之后,諸位腦滿腸肥的義勇軍首領拿著目前還是廢紙的軍票,懷著讓政敵在唾罵聲中倒臺的憧憬離開了會場。而黑暗精靈女政治家也心情舒暢地違背醫囑,點上了今天的第四根雪茄,美滋滋地吐出了一串大大的煙圈,渾然不覺自己剛才煽動了一場何等嚴重的反政府運動。
凡是被死對頭趕下臺地政客,無論是僅僅為了出氣。還是為了證明自己只是運氣不好,在能力上其實沒有問題,大多都喜歡給后任留下一個越爛越好的爛攤子。如果后任比自己干得更爛,以至于讓自己有了卷土重來的機會,那就真是再美妙不過了。論起卑鄙無恥的程度。貌似大義凜然的澤娜小姐實際上也不比后方地蛀蟲們干凈多少。
遺憾的是,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一堆名為軍票的廢紙以及一個虛無縹緲的前景輕輕松松就打發掉的。“澤娜小姐,您可不能給我一堆破紙就了事啊!您讓那些義勇軍去找州議會要錢,可是我這個議長又該找誰去要錢呢?”路德維希議長用他那粗短地手指扯著幾張軍票,在黑暗精靈女政治家面前晃來晃去。滿臉都是愁苦地皺紋。
“這個……唉。我就做一回好人吧!”
黑暗精靈女政治家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她搔搔銀色地長發。最終咬了咬牙,從口袋里摸出一本支票簿,刷刷刷寫下幾行字,然后撕下來塞進路德維希手里。
“喏,你把這張支票拿去吧,用這個可以從我的私人帳戶上提出四千金幣,就算是我的個人捐款吧!我軍的金庫實在是已經空空如野,拿不出一塊銅幣了。”
路德維希接過支票看了看,臉上的愁容更甚。
“澤娜小姐,非常感謝您的慷慨。我也知道這事情不怨您,可是……”他支支吾吾了片刻,最后還是狠狠心開了口,“這點錢實在是不夠啊!”
澤娜頓時面露不愉之色,但還是耐心地開口詢問,“既然四千金幣不夠,六千如何?”
路德維希在原地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說了實情,“至少也要十萬金幣!”
十萬金幣!聽到這個數字,大家都是嚇了一大跳:就算是獅子大開口,這種吃相也太難看了吧!要知道,新大陸殖民地的農牧業發達,生活物資產量極大,價格比費倫大陸那邊的本土低廉許多。即便是正常年份,小麥的價格也不過是一個銅幣三磅。近來由于戰爭導致海路斷絕,農產品無法輸出,一個銅幣足足可以買到十磅上等小麥,而優質的耕牛也不過三個金幣一頭。
一個金幣等于十個銀幣,一個銀幣等于十個銅幣,十萬金幣就是一億磅小麥的價錢,足夠一百萬人在新大陸以最低生活標準過上一年。剛才澤娜遣散掉兩萬多民夫和義勇軍,總共也就花了八千多枚金幣。所謂八十萬金幣的軍票不過是個畫餅,具體能拿到多少還要看各人的本事。即便從最最樂觀的角度來預測,到頭來能拿到其中的兩三成,已經算是得到幸運女神保佑了。
可是路德維希麾下不過是六千民兵,并且已經死傷失蹤了大約一半。而且他們的家鄉就在戰區邊上,路費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就這副樣子,居然要十萬金幣的遣散費!平均攤到每個士兵頭上,都可以分到三十個金幣,或者說十頭牛了!這幫子民兵的身價也太金貴了吧。
眼下正是后方翻臉不認人,公費凍結,人人手里都沒有余糧的時候。而路德維希又是軍中唯一沒有失去官職的。他兼管兩州之地,也就控制著這兩個州的稅收,雖然地方窮了點,但多少也能有些進項。而澤娜卻已經丟官去職,完全是本著一份責任感在勉強善后,做得再好也沒有半分功勞可言。大家并肩作戰了這么久,你不去幫忙接濟就已經夠沒有人情味了,居然要落井下石,勒索巨金,這……這還有沒有半點良心啊!
只是路德維希議長心中自有一本帳,澤娜還沒來得及質問,他就已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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