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輪對庫斯科城的倉促進攻,不出意料地再次失敗了。
其他戰線是什么情況,丹尼爾不是非常清楚。但是在安排給他的進攻方向上,土著附庸軍的行動實在是極具懦夫和守財奴的風范,充分體現了什么叫做保存實力,什么叫敷衍了事,以至于讓他連生氣的都消失了。
雖然丹尼爾出的軍令是要四個附庸軍團全線出擊,四位軍團長也在戰前把胸脯拍得山響,表示一定會全力奮戰。但是事到臨頭,卻都留足了預備隊,只是各自出動一個大隊的兵力。然后這四個大隊長又留足了預備隊,各出一個中隊。接下來四個中隊長又……到了最后,只有四個小隊的土著附庸軍抗著木棍到戰線中央溜達了一圈,對面的印加人還以為是來收尸的,丟了幾塊石頭就把他們通通嚇了回去。
看到這樣的狀況,丹尼爾自然也順勢打消了派出正規軍跟進的念頭,正當他考慮著如何寫一份“我軍苦戰半日,并無寸進,不得已后退整補”的官面文章的時候,陣地上突然又有了新的變故。
“丹尼爾將軍,丹尼爾將軍在嗎?”一名打扮得非常體面的陸軍上校用刀鞘分開擁擠的人群,中氣十足地大聲叫喊著,閃亮的金絲肩章在骯臟憔悴的士兵中間看起來分外顯眼。他穿著筆挺的干凈制服,胸前掛著大勛章,頭上似乎還抹了橄欖油,看起來沒有半分硝煙和血腥的氣味,倒像是噴著香水準備去參加舞會的花花公子。
丹尼爾看看自己滿是霉斑和破洞的軍服,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我在這兒呢!”他面帶慍色地說。“你找我有什么事嗎,文德斯上校?”
文德斯上校望了一眼丹尼爾,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克魯澤元帥命令您到前線總指揮部去,有重要任務必須向您當面宣布。請您動作快一些,元帥大人地耐心可不怎么好。哦,對了。最好換件象樣一點地衣服。雖然你這地方臟得只有豬玀才會喜歡,但也不能讓自己沾上豬玀的臭氣,不是嗎?”
上校厭惡地扇了扇鼻子。然后很隨意地行了一個不怎么標準的軍禮,沒等對方回禮,就自顧自轉身走了,丹尼爾臉色鐵青地望著這個囂張家伙的背影,手指在劍柄上攥得白,但終究還是不敢作,只好臭著臉鉆進自己的狗窩,和兩個勤務兵一起在長了蘑菇的破爛衣柜里努力翻找。想要湊出幾件還算穿得出去的行頭來。
還沒等丹尼爾換好衣服,剛才生地事情就在軍中傳播開來,頓時便是一片哀嘆。
“剝皮老變態又把大煙販子派來了?該不會又有什么見鬼的命令吧!”
“不知道,但是絕對沒什么好事,大家抓緊時間寫遺書吧!”
“是不是那個仙人參謀又折騰出什么新花樣了?上周說什么要占據制高點,強迫一個大隊去搞攀巖,結果摔死了五六百個弟兄。再前面一周說是要搞空降,然后遇上雷暴,二十多艘飛行船都被閃電劈成了焦碳……現在他還想干什么?那個除了血統就一無是處的混蛋!”
“別說那幾位不識人間煙火地笨蛋上司了,就是眼下和咱們在一起的這位長官。除了血統之外又還有什么優點?唉,看著吧,再讓這幫三奸四愚折騰下去,大伙兒怕是都要交代在這里了!”
“死了就死了吧,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只要讓我吃頓好飯,喝瓶好酒。再舒舒服服洗上一個澡。就是被炮彈炸死我也認了。”
“就怕死了也未必安生,咱們的頂頭上司可是個出了名的戀尸癖。身邊還帶了亡靈法師……”
對于封建王國的君王來說,掌握軍權的將領永遠都是受到猜忌的,將領手頭的兵力越多,君主對他地猜忌也就越嚴重。此次庫斯科大戰,精靈王國幾乎是調集了傾國之兵,如果統帥不是最親近可信的人,阿克迪娜女王寧可放棄這一決勝良機,也不敢把如此龐大的軍團交付出去——即使信得過對方的忠誠,也必須考慮得勝之后功高震主的難題。
在這種情況下,任人唯親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因此,在官方的文告中,擔當這五十萬西征大軍主帥的是王國的儲君、美麗高貴的艾倫妮塔公主。自然,嬌貴地公主殿下是絕對不會和大兵們一起同甘共苦的。為了創造一個更加理想的辦公環境,她和手下一幫宮女并沒有進駐悶熱潮濕的前沿戰地,而是在戰線后方差不多一千里外的蒂卡爾城組建了大本營,“遙領”總指揮一職,進行跨越時代的“遠程指揮”……
很顯然,這個時代地軍事技術水平還沒有展出數字傳送、即時通信和三維模擬遠程多媒體系統之類地好玩意。僅僅憑借成本高昂而又不太可靠的魔法通訊,公主殿下最多只能客串一下精神鼓動方面地最高統帥,或在幕僚的協助下制訂出一份大致的戰略規劃,至于實際的戰術指揮,就必須依靠前線將領自行把握了。
可是,被派到前線的精靈軍指揮官又是些什么家伙呢?
精靈王國西征大軍的指揮班子,是一個被稱為“三奸四愚”著名團體,其名聲連困守城內的印加人也有所耳聞,某位不知名的文藝愛好還編了一打油詩,對這伙“名門良將”作了相當精辟的評價:
腦殘情報慢先鋒,
仙人參謀神后勤。
海龜上將玩活埋,
主帥遠在千里外!
純血名將三不知,
幕僚吹牛又販煙。
更有剝皮老變態,
精神力量世無敵!
這“三奸四愚”雖然名聲不怎么好聽,但是來頭卻一個比一個大。什么元帥、上將、公爵、伯爵那是應有盡有。而且沒有一個草根階層家的爆戶,全都是血統高貴、政治可靠的名門之后,唯一的問題是大多不太會打仗。當然了,軍事行動永遠都要服從于政治斗爭的需要,讓外行指揮內行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物以類聚,上層領導既然都是這號貨色,這一仗能打出個什么水平就可想而知了。
身為“四愚”之一地丹尼爾中將騎著一匹毛掉了大半地矮種馬。跟在“三奸”之一的幕僚長文德斯上校的后面。他一邊揮手趕著在眼前竄來竄去的蚊子,一邊直愣愣地上校**下面那匹潔白矯健不摻一絲雜毛的高頭大馬,眼睛里幾乎都要噴出火來。
由于糧食匱乏。前線的戰馬不是病餓而死,就是被饑腸轆轆的士兵們宰了下鍋。而文德斯只是一個從來不用上陣地文職幕僚,穿得人模狗樣不說,居然還敢騎這么奢侈的白馬——要知道,喂養一匹馬的糧食,都足夠養五六個士兵了!這還是在不考慮防止馬瘟地藥物和清理寄生蟲的消毒劑的情況下,眼下由于藥品匱乏,神術也不太管用。前線天天都有士兵傷口感染得不到救治,悲慘地全身潰爛而死。
而且,文德斯這個家伙干的混帳事還遠不止這些。他利用幕僚長的職位上下其手,勾結毒品販子,挪用軍需船位,向精神空虛的前線士兵大肆販賣鴉片、大麻和嗎啡,在短時間內就培養出了一大幫癮君子。各級軍官對他這種損人利己的行徑是深惡痛絕,但是仗著總司令克魯澤元帥的寵信,以及世襲傳承地伯爵頭銜,要錢不要臉的文德斯依舊我行我素——根據小道消息。克魯澤元帥實際上就是軍中販毒團伙的總后臺,在利潤分成中始終都拿著最大的一份……
庫斯科城下的前沿陣地距離克魯澤元帥的司令部足足有二十多里,全是雨林中的泥濘小徑。天色陰沉昏暗,討厭的雨又下起來。一開始,零星的雨滴打在樹葉上,出一片沙沙聲;接著。涼颼颼的雨點便越下越大。水流像無數條瀑布一樣傾倒下來,把兩名軍官和他們地坐騎都給淋透了。丹尼爾中將的雜毛馬頓時起了脾氣。哪怕用鞭子抽,用匕刺,都不肯再挪動一步。倒霉的中將大人只好讓勤務兵把馬牽回去,自己則在幕僚長的冷嘲熱諷聲中,更加丟臉地踏著滿地的爛泥,一個人步行前往司令部。
在雨林深處的一座小土坡上,矗立著一座用化泥為石魔法構筑起來地白色小樓,四周環繞著許多精靈風格地樹屋,這便是西征大軍的前線總司令部。這一帶地區戒備森嚴,工事林立,臨時修筑地道路仿佛蛛網一般縱橫交錯。
司令部的外圍是一片廣闊的林間空地,散落著許多棕櫚葉搭建的寮棚、竹樓,那是總部直屬的倉庫、野戰醫院和隨軍人員住所。雖然有些簡陋,但至少地勢高,比較干燥。在這里可以喝上熱水,吃上熱飯,讓身體和精神都得到休息。對于那些整天泡在腥臭的泥漿里,連腳趾頭都爛掉的士兵來說,已經是天堂一樣的好地方了。
但是,這個“天堂”最中心,也就是克魯澤元帥居住的白色小樓,卻是一個人人退避三舍的恐怖魔窟。即便只是遠遠觀看,都能讓人感覺到來自地獄的刻骨寒意。
現在,丹尼爾中將就停在這座白色小樓前面,滿臉厭惡地看著院子中間那巨大的壕溝。同往常一樣,壕溝里面橫躺豎臥著成堆成堆的尸體,散出撲鼻的腐臭味,白色的蛆蟲在他們的鼻中、眼中和嘴里蠕動,場面駭人無比。
即便已經來過好幾次,丹尼爾中將依舊忍不住腸胃的翻騰,開始嘔吐起來。而油頭粉面的文德斯上校卻若無其事地策馬踏過殘缺的尸骸,還有心思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幾個正忙著埋尸體的哨兵趕忙向他立正敬禮,同時用拖得老長的嗓音朝里面通報。
“文德斯上校,丹尼爾中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