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陽光烤得人幾乎要全身冒煙;粘稠的空氣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涼爽的微風;滾燙的熱浪從路面上蒸騰而起,簡直能把踏在上面的鞋底燒穿……站在植被茂密的曠野間極目眺望,遠近萬物似乎都被籠罩在了極度明亮的焦灼光輝下,刺得人怎么也睜不開眼睛。
望著四周那些東倒西歪半死不活的士兵,以及被胡亂拋撒了一地的軍械輜重,可憐的菲里一時間只覺得陣陣天旋地轉,欲哭無淚,渾身脫力。簡直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他的巨熊軍團甚至還沒有抵達戰場,就已經被熱帶旱季的炎炎烈日給打得全軍覆沒。
“……截止到目前為止,已有兩名軍官、七名士兵中暑死亡;十名軍官、一百七十五名士兵中暑昏迷;超過九百名官兵掉隊或失蹤,各種裝備物資都被沿路拋棄,野戰炮兵目前仍舊陷在泥濘的河灘中,寸步難行,很可能無法參戰。鑒于這種惡劣的情況,全體官兵一致要求停止行軍,就地休整。如不顧其性命而強行驅使的話,恐有當場嘩變的危險……”
目前正呈現出偽蘿莉形態的紅袍法師費頓,用雙手拄著一桿滿是塵土的軍旗,歪歪倒倒地蹭到菲里身邊,一邊喘息著像狗一樣吐出粉嫩的小舌頭,一邊仍在盡力履行自己作為步兵指揮官的職責,向滿頭霧水的長官匯報著部隊的現狀,“……更糟糕的是,有一些熱昏了頭的家伙沿路拋棄了自己的槍械、彈藥和干糧,只剩了腰帶上掛著的水壺。而相當一部分黑暗精靈女戰士似乎已經被曬得神志不清,居然脫光了衣服褲子在陽光下集體裸奔,結果引發了大騷動……為了防止貴重的軍械物資被過路的本地土著人揀走,我不得不派出目前唯一還能行動的東瀛武士團,讓他們沿著原路返回,把失落的東西和掉隊的士兵收羅起來……總體來說,在這個距離通貝斯港市區還有至少二十里路的地方,我軍不但已經基本失去了戰斗力,而且連繼續行軍的能力都沒有了。”
費頓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平淡地說出了這個令人極度沮喪的結論,“另外,我們身邊眼下缺乏彈藥,缺乏糧秣,沒有帳篷,甚至連用來挖戰壕和掩體的工具都沒有攜帶。假如在這個敵我難辨的混亂地區露天宿營,恐怕會非常危險——由于近日來反復屠殺、襲擊和火并的刺激,這一帶的土著部落已經差不多殺紅了眼睛,幾乎什么人都敢襲擊,據說就連印加軍的后勤輜重隊也一樣被打劫過好幾回——不過,如果我們在這里休息到黃昏,再順著原路慢慢往回走的話,雖然絕對是趕不上祥瑞號食堂的晚飯了,但至少還能趕得上吃夜宵。”
“……難道我們就這么一事無成地空著手回去,然后眼巴巴地等著聽印加軍攻取通貝斯港的捷報?”
聽完費頓的合理化建議,菲里頓時感覺更加郁悶了,但偏偏又對此無可奈何,只好繼續放低身段,用商量的語氣和費頓進行探討,“你看,即使讓全軍出擊不怎么現實,那么能不能想辦法組織一支小規模的精銳部隊,再加一把勁脫離大隊強行軍,爭取在一切結束之前趕到戰場……縱然不敢奢望取得怎樣輝煌奪目的戰績,至少也得讓咱們的熊頭內褲旗在戰場上亮亮相吧!”
“可問題在于,這種亮相的代價未免也太沉重了!”紅袍法師費頓搖頭嘆息道,“麻麻里河的入海口被水雷和浮動炮臺封鎖,祥瑞號暫時還無法直接轟擊通貝斯港的敵軍陣地,給攻城作戰提供火力支援。而我們的重裝備目前還癱在后面的路上,短時間內根本挪不了窩。純粹的輕裝步兵即使上去了,也只能在巷戰里做炮灰……在這片危機四伏的陌生土地上,我軍很難補充到可靠的兵員,每一條人命都金貴著呢!再說,你又打算讓誰上去做消耗品呢?”
菲里一時間啞口無言,在目前的巨熊軍團里,唯一還比較有活力的,恐怕就剩下那些繼承了去死去死團光榮傳統的黑島家武士了。但這些轉戰全球多年的基佬們雖然吃苦耐勞,不畏嚴冬酷暑,畢竟只是為了錢而打仗的雇傭兵,而且眼下已經撈飽了錢,正歸心似箭,純粹是為了搭船回國才暫時投入自己麾下。要求他們多做點苦活累活臟活是沒問題,打打順風仗也還不錯,收拾戰利品更是積極。但要是想讓他們不惜身家性命,打一場血肉魔防般慘烈的城市巷戰……基本上絕對是要消極怠工,或者說積極罷工的。
至于其他部隊的狀況……由于事先沒有準備多少防暑藥品,再加上軍團成員本身的素質問題,別說什么再加一把勁了,根本就是撲街撲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
菲里在出征前夕從新耐色瑞爾殖民地各州招募來的雜牌火槍手,原本就有一大半是嬌生慣養的少爺兵,完全是黃金夢沖昏了頭腦,才會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賊船。這些家伙除了槍法還算湊合,其他的基無是處,身體素質相當糟糕,而且在成軍之后也沒怎么進行體能訓練,特別是長途行軍的科目最為欠缺航海途中,實在是沒有空間練長跑。畢竟,讓一大幫人在狹窄的艙道間橫沖直撞,怎么看都像是有意要制造出事故和傷亡;等到進入了印加人的地盤之后,則是沒有時間練長跑,因為大家不是忙著修船補漏,就是全心全意地撲在了兜售私貨和收購土特產的重要工作上;最后,當印加軍大舉殺下高原,而祥瑞號上的各種貨物也基本清倉之后,則是天氣不適合練長跑——成天成夜的暴雨連綿,各地疫病四起,連印加軍都為了防備感冒而完全停止操練,而巨熊軍團的廢柴雜牌們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在此次烈日下的艱苦行軍過程中,四百名殖民地火槍手很可恥地帶頭趴下了,從河灘邊開始就亂糟糟地散了一路。至于能夠堅持著一直跑到最后的家伙,怕是連十個都沒有。
自從倒霉熊大隊解散以來,一直作為中堅主力的一千七百名卓爾精靈女戰士,這一回的表現也相當糟糕。但這并不能責怪她們身嬌體弱,而是天性使然——讓上萬年來習慣于居住在終年恒溫、黯淡無光的地底洞**,生性厭惡陽光,并且體溫調節能力大幅度退化的黑暗精靈,頂著熱帶地區的毒辣烈日長途跋涉,本來就是一件非常腦殘的事情。她們能夠堅持到現在,居然還能有大約一半的成員沒在中途掉隊,就已經可以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了。
前不久剛剛在西部高原上招募的一千名土著長矛手,眼下同樣是累得跟死狗一樣直吐舌頭,一口氣喘得仿佛在拉風箱。這些來自于雪域高原的印加部落勇士,恐怕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故鄉的大雪山,因此要比軍團中的其他成員更加難以適應炎熱氣候,全靠著心頭一股韌勁才堅持了這么久……可也已經到極限了。
那些最近才偶然解救出來的帝**戰俘們,倒是表現得還算爭氣。盡管在遭受了精靈軍的長期虐待和高強度勞動,普遍都有營養不良的現象,體質大多比較虛弱,并且暫時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但為了在新集體內證明自己,他們個個咬緊了牙關,不堅持到虛脫決不掉隊,完全沒有給耐色瑞爾帝國陸軍丟臉……然而,他們不顧身體勉強硬撐的結果,就是一旦倒下便會出現最可怕的后果——截止到目前為止,因為中暑而死亡的人員,全部都出自于這些前戰俘之中。而中暑昏迷的病好之中,也有超過八成是這些不要命的家伙。到頭來,菲里不得不強制命令他們停下休息,以免造成更多無謂的傷亡。
不過,在整個軍團中表現最撲街的,還要數老矮人瓦西里指揮的炮兵隊——從下船登陸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至少兩個小時,主力部隊早就跑得沒影了,他卻還沒能把任何一門野戰炮從泥濘的河灘中弄出來,推上干燥結實的地面,并且一直拖到半刻鐘之前才想起來要通知軍團長……焦頭爛額的菲里極度郁悶中。
至于其他人……由于在岸上找不到桉樹的緣故,大德魯伊維尼先生和他的考拉們不得不全部留守戰艦;而肥巫妖奧沃依舊和往常一樣,“宅”在祥瑞號上裝飾了大量**雕塑和**畫的輪機艙;蕾貝卡和蕾妮出于吸血鬼與生俱來的本性,都不愿意在如此強烈的陽光下進行戶外活動;狗頭人奸商德金雖然對低價收購土著暴徒們手中的戰利品很有興趣,但卻絕對沒有興趣成為他們的下一個打劫對象。因此這家伙直接在河灘邊用芭蕉葉搭了間鋪子,在艦炮和刺刀的保護之下,和那些剛剛打家劫舍回來的暴徒們討價還價。
在出發之前,菲里曾經命令船上的兩條巨龍隨軍行動,升空偵察敵情。但是由于銀龍天生喜寒惡熱,雪風小姐眼淚汪汪朝幕后大B蕾貝卡稍微一撒嬌,菲里就只好悻悻地放棄了勞動她的打算。
而老黑龍福爾摩斯倒是在菲里的一再催促之下,勉強在空中飛了一段時間,但沒過多久便仿佛石頭般直直地墜落下來,至今昏迷不醒,幸好還沒有摔斷脖子如此熾熱的陽光下,披著一身最容易吸收熱量的黑皮,在毫無遮蔽的晴空中進行高烈度的全身肌肉運動……簡直就和火刑差不了多少——部隊不但從此失去了空中偵察能力,還得為如何將這么個粗笨家伙拖回去而大傷腦筋。
“……絕望了,對這支百無一用的廢柴部隊徹底絕望了!”
扳著指頭算完自己的可憐實力與悲哀處境之后,菲里終于萬分沮喪地承認了現實,放棄了爭奪戰功的妄想。在異常之郁悶地接受了費頓中校的建議之后,他先是忍不住扯著喉嚨高聲吼叫了一嗓子,隨即便和他的部下一樣,一**癱倒在了路旁的樹蔭下。
然而,任何人都沒有想到,也正是因為如此,巨熊軍團才堪堪避開了一場飛來橫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