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夕陽的最后一縷余輝,在城市西方的巍峨山巒之間逐漸隱沒。
蒼茫的暮色下,這座百萬人口的巨型城市內慢慢地亮起了星星點點的***。裊裊炊煙在無邊無際的低矮房舍上空彌漫。街巷間四處飄散著嗆人的煙霧和飯菜的香氣。雖然已經入夜,但城內的絕大多數商店依舊在開門做買賣,而那些酒館妓院,更是迎來了自己的營業高峰時段。
在幾處最繁華的商業街上,成片成片燦爛的燈燭恍如星河般耀眼,將夜幕中的龐大都市裝點得仿佛白晝,處處都是一派紙醉金迷的富麗景象。熙熙攘攘之間。不時也有許多醉醺醺的漢子在街頭酗酒鬧事,一手摟著衣冠不整的游女(比較低級的流動故女),一手揮舞著腰間長刀亂叫亂嚷,然后被窮兇極惡的官差們用棍棒打翻,直接鎖拿進町奉行所的地牢里喂跳蚤。
這里是遠東最繁華的超級大都術之一,島國庫扎克拉的江戶城。
在市區邊緣一間木色氤氳的簡樸和室里,一位身材削瘦、皮膚黝黑的老年軍官,正盤腿跪坐在散發著稻草香味的榻榻米上。借助著手中的蠟燭,反復打量著面前鋪開的軍用地圖,神色之中滿是疲憊和憂慮。
他就是耐色瑞爾帝國的遠東艦隊司令官,加爾盧司杜堊登佩里(負“山丸叭叫)海軍中將,帝國近半個世紀以來最具聲望的戰爭英雄。由于佩里中將還身兼著遠東地區一切軍政全權,實際上相當于出身海軍的戰區長官,按照軍方的一般慣例,他通常被尊稱為佩里提督。
自從他奉命率領一支孤軍出征遠東卡拉圖大陸,到現在這時候為止。已經過去足足三十年了。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名將,此刻已經是垂垂老矣。
即使佩里提督擁有八分之一的黑暗精靈血統,壽命略超常人,并且還是一名大奧術師,可以用法術適當延長壽命。但是在漫長時光的沖刷之下。如今他還是開始日益變得老眼昏花、脫發謝頂、精神不濟、判斷力和思維能力更是持續下降。偏偏遠東地區日益嚴峻的各種復雜局勢,又讓佩里提督總是憂心仲仲,勞神費力。幾乎得不到一日的安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在屋外走廊上響起,并且迅速朝著這邊靠近。然后,伴隨著“略啦。一聲,房間的半透明樟子紙拉門被用力打開,一名身穿華麗長裙的女子匆匆闖了進來。
佩里提督并沒有起身回頭,他很清楚,這是去幕府政所探聽消息的帝國公使小姐回來
關于長州武士幽禁藩主、起兵叛亂之事,幕府方面討論出什么最終決策了嗎?”
他一邊伸手指點著有些泛黃的軍用地圖,一邊淡淡地詢問道,“是否需耍帝國遠東軍協助參戰?”
今年,也就是凹,昭年的,月底。這個鳥國的西部發生了一件大事長州藩的一部分下級武士悍然發動軍事政變。不但驅逐了藩主毛利新一,搗毀了耐色瑞爾帝國設立在當地的領事館,還公然打出了倒幕攘夷的大旗,對幕府和耐色瑞爾帝國駐防部隊宣戰。一時間搞得舉國震動。到了最近幾天,他們更走出兵襲擊了幕府直轄的生野銀山,打死,了當地的幕府奉行,劫掠庫存白銀達二十萬兩之多!
面對如此猖狂的挑釁舉動,江戶幕府和耐色瑞爾遠東艦隊自然不能不作出反應。
“帝國遠東軍的協助?似乎沒有那個必要了一幕府今天終于討論出了結果,他們決定自己單干!”
公使小姐沒好氣地一屁股坐下,同時在桌案間翻出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往喉嚨里灌了下去在開了連續五天的評定會議之后,首席老中(大體相當于首席地政官)三井銀次最終拍板,公開發動征討長州之戰。在軍事準備方面,他們計劃以江戶城的一萬兩千幕府新軍為骨干,并且就近征發近畿、西國、九州三十二個藩國的軍隊,再加上散布在京都和大阻的一些浪人雇傭兵部隊,預計能夠組成十五萬的龐大聯軍,由被放逐的藩主毛利新一為前導,分兵五路合擊長州藩叛黨!”
透過搖曳不定的燭光,可以看出這位公使小姐乃是一位相當標致的大美人。黝黑發亮的肌膚如絲綢般光滑細致,淺紅色的眼睛宛如盛開的櫻花,波浪般的銀色長發披散在肩上,流轉著迷離的光澤一這是一位標準的成年黑暗精靈美女。
只是,她此刻卻很不雅觀地嘟著小嘴,單手托腮半躺在榻榻米上,,仿佛一個沒吃到甜點的小女孩?
“哼,幕府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這才網剛幫他們練起了一支新軍和一支小艦隊。讓幾個老中覺得翅膀稍微硬了些。就想要拋開咱們自己單飛了!他們也不想想,這些年要是沒有我們在背后撐腰,這個四面漏風千瘡百孔的所謂中央政府,哪里還能堅持到現在?”
“呵呵,得寸進尺也是人之常情,公使小姐您就不必太灶謂:一一辦是系說說具體的作戰部署吧習”佩里提督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然后按照公使小姐的進一步敘述,將幕府的幾路討伐軍在地母上逐一標注出來。的細端詳了片刻之后,他不禁啞然失笑起來。
位于島國西陲的長州,雖然在這個國家也算是頭等強藩,并且先前曾經通過各種渠道,采購了一批先進軍械,甚至還建立了小型的兵工廠和軍港。但終究只是一個僅有二十多萬人口的小地方。即使當政者不顧春耕在即,強行動員境內農兵,頂多也就是能糾集起一兩萬的兵力而已。如果只算常備武士的話,怕是連兩三千人都很難湊出來。更何況,那些倒幕派是通過軍事政變篡位上臺,根基并不穩固,到底能不能動員起境內全部軍事力量,其實還在兩可之中。
以佩里提督的軍事經驗,對付這樣的敵人。最有效率的作戰方式應當是秘密聚集少數精銳部隊,同時大放和平煙幕以迷惑對手。接著,在對方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突然發動奇襲。即使不能做到斬草除根。至少也要用雷霆之勢,一舉摧毀其正面作戰能力,”如此一來,基本上就大局已定了。
但是。眼下的幕府卻反其道而行,非但要大張旗鼓地花費巨額資金和至少幾個月的準備時間,組建起一支足足十五萬人的諸藩聯軍,而且還要大肆地高調宣傳,惟恐國內有人不知此事,似乎是一心只想要如何把那一小撮叛亂者給活活嚇死”
當然。佩里提督并非不清楚這番安排所蘊含著的某些奧妙:幕府方面的打算。多半是以政治為主,軍事為輔通過這樣一次浩浩蕩蕩的武裝大游行,可以很有效地昭示幕府的強大實力,并且恐嚇與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各藩諸侯。從而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重新建立起幕府的權威。真正營造出國內的安定局面。除此之外,還可以根據參戰各藩國的積極程度,判斷出它們對于幕府的忠心與否。以確定下一階段的拉攏和打擊對象。
在這個島國之內,除了占據全國約積的幕府領地以外。還存在著大大小小將近三百個親疏不等的半獨立藩國。如果它們能夠真正地聯合起來。其綜合實力將是幕府的好幾倍。當幕府實力強盛的時候,這些藩國自然是戰戰兢兢、俯首帖耳;但隨著幕府在近年來的日漸衰微,各藩的心思也就紛紛活絡起來,,更別提還有一個京都的空架子朝廷,在中間不斷地煽風點火!
因此。幕府此次計劃,要對付的敵人,其實遠不止一個長州藩,而是雄心勃勃地想要畢其功于一役!
不過呢,這軍人一旦整天琢磨政治,在打仗的本行上自然不免會受些影響。就佩里提督所掌握的情況。幕府里的那些老中們,雖然名義上均是武士名門出身,可由于接連十幾代人未曾經歷過大戰,實際上卻個個都是精通政治斗爭的職業專家,隨隨便便就能把諸如趨利避害,黨同伐異之類的招數要得精彩萬分,但這些深奧的玩意兒,偏偏在戰場上對那些到幕志士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所以。這次氣勢恢似的征討長州作戰,在政治上或許還算是個高招。在軍事上卻絕對是一大敗筆。
先。幕府動輒派出十幾萬大軍遠征平叛,既是其強大實力的體現,卻也是軍事觀念嚴重落后于時代的錯誤之舉一須知打仗從來都不是人多就一定能贏!
在這個島國,軍事動員體制基本上還停留于中世紀水平,各藩都沒有什么常備軍,而是要到了臨戰之時,才倉促征發大批連左右都分不清楚的愚昧農夫入伍,在武士們的監督下草草刮練數日,大致上能弄清楚自己歸誰管之后,就直接驅趕上陣去打仗了簡直就是村莊之間群毆的水平在武器裝備方面,更是簡陋至極。通常都是光頭赤腳,即所謂的“足輕”。每人能有一根最便宜的竹制長槍,就已經算是很正規了。而更多的情況,則是隨便找一些菜刀、鋤頭、草叉甚至木棒來湊合。堪稱是最最經典的烏合之眾。
那些相對方業的世襲武士,情況稍微要好一些,至少能有幾把比較象樣的長刀護身,富裕一點的還會套上一身裝飾性大過實用性的華麗甲胄。而自費購置了火槍與手榴彈的家伙也不少。但這個國家畢竟已經很多代人沒有打仗了,所謂的武士都已經轉職為各級地方官吏,而武藝兵法都淪落成了個人愛好,可學可不學。那些鄉下的武士,或許還可以通過時常爆發的大規模械斗來練習實戰技巧;而居住在城里的武士,頂多也就是在道場里比劃,比劃,劍道、柔道和弓道這可都是些觀賞性超過實用性的玩意!
所以。構成大軍主體的各藩部隊,基本上是不能指望他們會有多少戰斗力的。
按照耐色瑞爾陸軍教官的看法,這支部隊“用來嚇唬人和搞閱兵式,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最后,指揮這樣一支來源復雜多樣,戰斗力參差不齊,號令極度紊亂,并且從來沒有過聯合作戰經驗的超級雜牌軍。對于最高統帥的領導才能和威望素質。都是一次相當嚴峻的考驗。更別提其中或許還有不少心懷鬼胎的家伙。正打著出工不出力、坐山觀虎斗,甚至臨件到戈一擊的主意除非能有一個聲威足以服眾的逆天強人來做司令官,否則是絕對玩不轉的。
而幕府里面那些靠資歷和賄略混上來的老中們,似乎誰都不具備如此等級的聲望和本領。
如此一來,可以肯定的是,這浩浩蕩蕩的十五萬大軍。必然會在相當程度上陷入指揮失靈的糟糕境地。
此外,綿延數月的征兵、籌備和協調過程,也會給長州叛軍提供更多的備戰時間。而分兵多路的進軍方案。同樣存在著如何配合與呼應的艱巨難題。甚至還有被對手各個擊破的危險。
當然,己方都是廢柴也不一定很要緊,只要敵人比自己更廢柴就沒關系了,,分析完了幕府這邊的情況,佩里提督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長州藩上,沉思片刻之后,突然露出了一絲輕松的微笑。
幕府這次制訂出來的作戰策略,可以說是愚蠢透了。幸好這次的對手也不是什么硬茬我還記得,這個長州藩在十幾年前也曾經鬧過一回,修筑起海岸炮臺轟擊我國商船。當時的我還在翔龍帝國辦理租界拓展事宜。這邊的留守部隊只派出了三艘戰艦和一百多名陸軍士兵,就把他們的炮臺和港口都徹底還原成了一片白地,還將那幾千名所謂“志士。給統統揍了個落花流水,最后以長州藩賠款十五萬兩白銀,又推出幾個肇事者切腹謝罪了事,,
如此看來。即便現在他們的軍事素質有所提高。應當也不會強到哪里去。幕府的戰略戰術固然笨拙,可絕對的實力優勢畢竟擺在那里。這次想要贏的干凈利落,畢其功于一役,自然是不大可能。但真要搞到一敗涂地的可能性,到也應該不會太犬”
他非常肯定地推測說,并且伸手慢慢地卷起了地圖。
嗝么我們又該怎么做呢?嗝這么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玩戰爭游戲?。
剛往喉嚨里灌下了一整瓶啤酒的黑暗精靈公使小姐,一邊接連不斷地打著酒嗝。一邊有些無聊和庸懶地反問說嗝極避戰可不是您的風格啊。我尊敬的佩里提督閣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我手頭的籌碼這么少呢?”
佩里提督無奈地聳著肩膀嘆息道,同時將那卷略微泛黃的地圖塞進了柜子里,“精靈遠征艦隊的上一次襲擊,以及前年在這個島國中西部地區爆發的攘夷暴亂,給我軍造成的兵力損失實在是太大了,這個。缺口到現在還沒有補上。除了艦隊水手之外,我軍目前在庫扎克拉駐扎的總兵力只有不足三千人而已,再扣掉幾個軍事基地和橫濱租界的守備兵力之后,就連五百人的機動部隊都抽不出來。我又該拿什么去出征參戰呢?既然幕府沒有請求援助的意思,我也正好樂得輕松
即使兵力確實有些緊張,可是,難道就這么算了?”
黑暗精靈公使小姐有些不甘心地追問道,“莫非就連帝國領事館被他們公然燒毀。十幾名外交人員集體被害的慘案,也丟在一邊不去追究了?”
那倒也不至于。
佩里提督淡淡地回答說我會派遣幾艘快速艦到戰區附近海面巡戈。假如方便的話,也能助討伐軍一臂之力。但在本國的增援兵力抵達之前,實在是不宜做出太大的舉動,唉。聽說國內的形勢眼下也是亂得一團糟,到底能不能派出援軍也還很難說呢!”
老人有些苦澀地感嘆著,并且做出了最后的決斷,所以,我不能將目前僅有的一點寶貴兵力,隨意浪費在一場無足輕重的區域性戰爭上一耐色瑞爾帝國在整個遠東卡拉圖大陸的利益和影響,都需要靠他們的力量來維護和保障!”
聽到如此斬釘截鐵而又合情合理的說辭,急于立功的公使小姐也只好無可奈何的撇撇嘴,算是接受了對方提出的這個保守決定。
然而,佩里提督并不清楚的是,這一場在他眼中貌似無足輕重的區域性戰爭,無論是對于江戶幕府,對于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艦隊,還是對于他本人來說。都意味著一場空前大災難的開始。
又一聲昭示著毀滅的號角,在這個古老的遠東島國悄然奏響了。
而我們的主角。此刻卻依舊還在漫無邊際的浩瀚大洋上繼續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