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十四、惡意討薪嘆惡意欠薪?”
熾烈灼人的陽光,悶熱潮濕的空氣,沒完沒了的蟬鳴,還有嗡嗡飛舞的蚊蠅,無一不讓人感到極端的疲倦和煩躁。
在這種不怎么適合工作的酷暑環境下。強打起精神主持完一場緊急會議的三井龍姬,這才網剛挪回自己的辦公室,就一臉疲憊地癱倒在了軟墊上,神情中滿是無法言喻的濃重憂慮。
一直跟隨在后面的侍女香橙,見狀趕緊托著一只精致的木盤,悄悄走了進來,在她面前的幾案上放好一杯清茶,又從木盤中拿過一條熱氣騰騰的濕毛巾,服侍著輕輕地按摩起了三井龍姬的額頭。
良久后,看到三井龍姬總算是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臉上的氣色也多少恢復了一些,略微能看出幾分轟然。香橙這才恭謹地鞠了一躬,把帶來的各種文件都疊放在幾案上,隨即又默然退到了房間的一角。
望著這么多積壓下來的文犢,三井龍姬的心情一下子又灰暗了許多。
隨手撿起一份公文,草草掃了幾眼,發現居然是一份數額龐大的請款書,撇撇嘴丟到旁邊再看下一份文件,卻是另一份數額更大的請款書。接下去的第三份公文還照樣是請款書,而且一份比一份寫得危言聳聽,仿佛再不馬上撥款下去,就要立力天崩地裂了一般。
問題是,眼下的幕府當真是沒什么錢了,還欠著一屁股債務啊”
三井龍姬忍不住又一次合上了眼皮,伸手揉了揉額頭兩側青筋直跳的太陽穴,然后回頭對兼任貼鼻女官的香橙隨口問道。
“我說香橙啊,大除商團最近的這次緊急財政會議開得怎么樣了?諸位董事是否同意增發勁萬貫的臨時性軍費撥款?具體的攤派方案做出來了嗎?我們三井家該出多少?”
這個,”恐怕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爭論出結果,因為眼下各家財閥的日子都挺難過
香橙聞聲上前幾步,略微傾了傾身體,臉色分外難看地回答,近畿地區的這一場大亂,無數繁華市鎮與作坊商鋪全都化作廢墟。商團內每一家成員的損失都不而隨后各地藩國的連鎖動蕩,又導致了大部分商路的阻斷和大批貨物的積壓,甚至還有不少莊園、工廠、礦山等產業,被某些藩國打作“敵產。給沒收了,或者被蜂起的暴民流寇打劫一空,再順手放上一把火,”
聽說幕府還要再攤派勸萬貫的軍費。商團的諸位董事們立即對此表示了強烈抗議,絕大多數的董事都認為自己已經被戰亂禍害得夠慘了,不能繼續把錢丟進這個無底洞里。希望幕府能夠盡快結束這場有賠沒賺的內戰,即使必須向朝廷和地方藩國作出一些讓步,面子上比較難看一些。也要設法停止眼下這種混亂至極的無政府狀態,恢復國內的和平與秩序”
“結束內戰?恢復和平與秩序?這幫人簡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朝廷初戰得勝,一下子狂得沒邊了,正摩拳擦掌地策戈繼續進攻,家父還在大隊前線撥羅潰兵、征發青壯,用我三井家的私房積蓄組織籠城戰,與朝廷的下一輪對決已經迫在眉睫,天下諸藩都在看著此番勝負來投注站隊,,唉,在這種見鬼的時候向朝廷服軟,除了無條件投降,還能談出什么結果來?!”
三井龍姬冷冷地哼了一聲,幾絲郁郁的怒氣從臉上一閃而過但在轉瞬之間,卻又變成了無奈的嘆息。
商團董事們如今這種畏縮的態度。其實并不讓她感到非常意外。
自從京都郊外那場毀滅性的慘敗以來。作為江戶幕府這艘老字號破船的實際掌舵人,三井龍姬小姐所面臨的國內局勢,就一直是很悲催,非常悲催,簡直悲催到不能再悲催了。
所謂時局的崩壞就是這樣,一旦完成了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發生的變化必將會一日千里。?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萬刀刀???刀
在京都慘敗之前,江戶幕府雖然早已是搖搖欲墜、危機四伏,四方強藩也多半是蠢蠢欲動、不服調遣。但至少在名義上還能維持一個安定團結的基本局面。
各地的倒幕組織雖然已經成了一定氣候,也得到了朝廷、寺廟和藩侯的若干支持,但依舊只能在暗中搞一些地下破壞活動,沒有一塊穩固的根據地,處于完全的被動局勢,時常被幕府的討伐部隊給圍剿得顛沛流離、東躲西藏。
然而,在今年幕府征討長州接連受創,最后于京都事變中遭遇毀滅性打擊,苦心編練的新式海陸軍盡數覆滅之后,整個局面卻是在頃剪間就被徹底翻轉了過來京都附近地區的很多中小藩國,根本不用倒幕武裝發動起義,就兵不血刃地傳撥而定。自覺自愿地投靠了朝廷陣營;即使是一些幕府駐軍布防的重要據點,通常也都是在少數浪人武裝的試探性攻擊面前望風而逃,幾乎不曾做出過真正有效的抵抗,表現得仿佛和平接收;而西國、九州、四國、北陸等地區的那些偏遠藩國,取使暫時還沒有易幟投靠朝廷,至少也宣布了在倒幕內戰中“局基本放棄了對幕府的效忠。
如此一來,幕府就從名正言順的全國性中央政府,霎時間墮落成了局促于關東平原一隅的地方割據政權。外加一座搖搖欲墜的大除孤城。還被徹底撕破臉的朝廷給扣上了一頂“逆賊”的帽子,喪失了統,領天下的大義名分,頓時仿佛狂風中搖曳的殘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相反,原本僅僅坐擁十萬石土的。完全是個空架子的京都朝廷。卻借著此次勝利的風頭,一時間聲勢大漲。再加上在大義名分方面的心鞏勢。雖然地方上的實際兵權、財權乃系政權一時還在行一寸頭的控制中,朝廷無法馬上抓到手,而倒幕的旗幟也很難說是否能一直順利地打下去,但至少在形式上,朝廷已經得到了小半個東瀛島國的宣誓效忠,并且成功掀起了全國性的倒幕浪潮。
賊做官,官做賊,幕府官軍被打成了反政府武裝,而那些正牌反政府武裝卻搖身一變成了官軍。幕府與倒幕兩大陣營的攻守之勢,就此完全易位。
無論未來的發展勢頭究竟如何,對于權柄淪喪已久的朝廷來說,這簡直就是千年的大道走成了河,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婆。
看著扭轉乾坤的時候似乎到了,京都那位仁孝天皇一時的豪情萬丈。在戰后連一分鐘也沒有耽誤。在又一次重申了倒幕攘夷的基本立場之余。還先后打出了三張牌,馬上引來了滔天巨浪:
第一張牌,宣布江戶幕府為“竊國權奸。”大隊商團為“賣國賊寇。”凡是依舊支持這兩者的諸侯。全部沒收一切領地和產業,凡是效忠朝廷的“義兵”無論出身地位,一律先到先得簡單來說。就是宣布造反有理,下克上無罪,鼓勵各地的武士和老百姓,在“效忠朝廷。的旗幟下,把自家主公的土地、財富和女人統統都給瓜分了。
第二張牌,針對近樂來因為投靠西洋鬼畜,而得以翻身成為人上人。積蓄了大量財富的“穢多非人。等賤民聚落,朝廷明目張膽地頒布了最為殘酷的屠殺令,號召各地“義士”盡快起兵圍剿,將這些不守本分安心受苦受難受欺凌的賤民。不分良莠老幼一律誅殺,而所獲財物田地則用來充當搞賞,朝廷還會頒發官銜作為獎勵“以斷西洋鬼畜之耳目臂膀。”
第三張牌,為了爭取舉國民心。拉攏下層農民,朝廷宣布免除今歲一切田賦年貢,以減輕農民負擔。并且任命了一個叫做相樂總三的農民。組織了一個名叫“赤報組。的先遣隊、工作隊兼宣傳隊,從京都一路往東開拔,宣揚朝廷的這一偉大德政。
這三張石破天驚的王牌一被打出,整個東瀛島國積累已久的各類矛盾瞬間爆炸,真的是比富士山噴發還要恐怖許多在朝廷“造反有理。的方針指導下,地方政府機構職能徹底癱瘓,封建統治秩序全盤瓦解。農民殺武士,市具殺代官,武士殺土豪,土豪殺藩主全都成了“正義之舉。!
于是,島內一時間烽火四起小暴動蔓延。直殺得人頭滾滾,不知有多少數峨城堡被熊熊大火吞沒,多少繁華商掉被摧殘成一地廢墟,多少名門望族被暴民殺戮一空”
而在各地這些倉促拉起的“義士”之間,也沒有什么像樣的協調聯絡。只知道一味地搶、殺、燒,彼此之間捅起刀子同樣毫不客氣。結果他們起初是為了爭奪功名富貴、錢財土地而舉兵戰斗,到后來已經淪落成為了保住身家性命而互相廝殺當真是一副黑暗血腥到了極點的末世景象。
時至今日,除了京都、大除、江戶等等這些兩大陣營重兵云集的地方。和一些軍事實力強悍,政權穩固的藩國,以及某些遠離國家腹心的荒涼偏僻地區,還能在這股狂潮中勉強彈壓得住局面,其余地方就算還沒有被折騰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至少也已經是人心惶惶、氣氛緊。
為了應對這種突然爆發的全國性大動亂,焦頭爛額的幕府當局,被迫將滯留江戶作為人質的各地藩主全部放還,讓他們各自回鄉組織兵力。彈壓民間騷亂。但是在朝廷的挑唆下,很多在鄉武士都已經不再承認他們的藩主身份,甚至連土匪山賊也紛紛割據一方稱霸。結果各地的造反派和“還鄉團”迅速展開了極為殘酷的彼此搏殺,大約有三分之二的藩國,都陷入了可怕的內戰漩渦之中。
在這種情況下,整個國家的商業、礦業、農業都遭到了嚴重破壞。連交通運輸都基本癱疼了,幕府要是還能收得上稅,那才叫見鬼了。至于原本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一點儲備金。在開戰之初就嘩嘩的流走了,就剩下一堆莫名其妙的欠條而已,還都是死了債主沒法收賬的那種。
財稅收入基本沒有了,但各種巨額支出卻依舊是紛至沓來戰死,的士兵需要撫恤,招募的新兵需要餉銀。緊急雇用的耐色瑞爾帝國巨熊軍團需要收取傭金。大大小小的幕府官吏不能斷了工資和福利,還有八萬多名米蟲般的世襲旗本必須按時發放俸祿,以及攸關性命的軍火采購”
于是,沒過多久,幕府在賬面上的存款,就比三井龍姬的胸部還要無限接近于零了。別說日常周轉,就連最為至關緊要的重整軍備工作。都因為缺乏經費而陷入癱瘓。
面對如此絕境,三井龍姬能夠想出的唯一對策,就只有攤派和借債而已一偏偏商團里那些不知死活的董事們,都到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了,居然還敢吝嗇得一毛不拔!
“既然都到這地步了,他們還抓著手中那幾個錢不放,那么這個爛攤子我也不想管了!大家收拾收拾準備一起上吊自殺吧一朝廷可是已經明文頒行天下,對我等這些“賣國奸商。只殺不赦了!”
看完這份“義正詞嚴”的抗議攤派文書,三井龍姬額頭上的血管都要一抽一抽的了朝廷東征在即,眼看著都快要被抄家滅族了,居然還不肯把最后一點銀子投到軍備上,這是何等腦殘的吝嗇鬼啊!”
他們或許是想存下最后這點錢,屆時好向朝廷官兵贖買性命”弄不好此刻已經在派遣使者進行接觸了香橙略帶諷刺地接下了話頭可惜他們也不想一想。如今這個貌似威風八面的朝廷,真有本事能約束住那些比土匪還要殘暴的所謂“官軍。嗎?””,,恐本就是一幫亢法天的山賊流寇。邱的蟲懷要貪婪耙古堞,凡是他們的所過之地,都會變成一片最蕭瑟的廢墟與荒野”
三井龍姬嘆息著點了點頭但也真是因為如此,朝廷才會幾乎沒花什么錢,只發出一道空頭詔令,就能立即拉起這數萬強橫狂徒啊!而身為統治者的我們,卻無法這樣去做,否則就等于是自殺”?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7?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無論在哪一個時代,哪一個國度,建立和維持一支軍隊的花費,都是相當巨大的。
首先,這需要召集大批壯丁小并且給每個新兵付一筆安家費。
其次,才剛招募過來的人,還不能被稱為真正的士兵,必須進行軍事練,為此就要聘請教練、建立練場、提供食宿和器械,花很多錢供養這些練中的“準士兵
再次,在刮練完畢之后,這些士兵依然需要發放軍餉,需要裝備軍械。需要服被、住所等各種福利,這都是和平時期也不可缺少的經常性開支。
然后,真正到了戰時,各項開支更是如潮水一般涌來像彈藥、箭矢之類,固然是絕對的海量消耗品;而槍械和刀劍的使用壽命,其實也相當有限,最多打上兩三次戰役就要替換。此外,為了維持部隊的戰斗力,還要購買材料來修筑耍塞,雇愕商船、車隊來運輸給養,準備藥品和醫生來治療傷患”無論是其中的任何一項,都是天文數字的可怕巨款。
最后,傷亡的士兵要發放撫恤金、燒埋費,年老的士兵還要發放一筆退休金。
綜上所述,當某個政府進行大規模動員,職業軍隊數量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這些消耗就會迅速變成了足夠拖垮財政的恐怖支出。不管是再怎么豐厚的國庫,都會在很短暫的時間內被徹底搬空。對于實際貨幣收入相對貧乏的傳統農業國家而言,這個矛盾更是尤為突出。
因此,所謂的兵貴勝,不貴久。絕非是一句泛泛之談那么簡單。而軍隊中的貪污,還會進一步加劇這一消耗速度所以全國人口接近三千萬,直轄人口也約有六百萬的江戶幕府,才會連供養再萬近代化海陸軍都感到捉襟見肘,壓力沉重。
當然,投機取巧的省錢辦法小也不是沒有。
首先,假如不實行職業兵制,而是采取義務兵制,讓人們“被自愿”從軍,那么第一項費用就可以基本節約掉了。
其次,假如要求士兵自行購買軍械彈藥,自己負責練,自己弄服被。自己花錢治療傷病,在短期作戰之中,甚至還可以讓士兵自備一定數量的糧食,那么第二項和第四項費用也就順利解決了。
最后,剩下來的軍餉、撫恤金和退休金,就更容易解決了。只要先發一筆數額不大的開拔費,然后讓他們“破城之后,任由擄掠。”走到哪里搶到哪里吃到哪里,基本上就不必再發軍餉了。至于撫恤金、燒埋費和退休金,可以用占領的土地來頂賬。假如不怕士兵造反的話。甚至還可以根本不用付賬,只要宣布“參軍打仗是你的義務”就行了!
如今那個無糧無餉只有一個大義空名的京都朝廷,就是用這樣的辦法。一下子拉起數萬隊伍的。
與按照前一種方法,在每一項成本上都花了大價錢的江戶幕府相比。朝廷建立軍隊的成本實在是低廉至極,甚至還有辦法倒過來進賺一些利潤一靠出售軍官頭銜來向各路“義兵。撈錢!
正是因為這種建軍方式的截然不同,朝廷才能只花一點微不足道的小錢,就在非常短的時間里,迅速組建起數倍于幕府軍隊的龐大武裝力量。
但問題是”像這樣偷工減料建立起來的軍隊,真的能打仗嗎?
連一分安家費都不給,就要士兵為你賣命,很可能會讓他們心不甘情不愿,士氣低落。
而讓士兵自備軍械彈藥甚至糧食的做法,就更是凄慘了那些有錢的闊人,多半不會樂意上陣搏命。而沒錢的窮人就算愿意賭命,也照樣買不起趁手的家什,只能弄點木棍菜刀來湊合。此外,自備的武器顯然難以統一規格。花樣繁多的彈藥口徑很可能會讓后勤官在第一時間精神崩潰。
至于練也同樣是一個大問題。那些沒有練過的士兵”必然是一群無組織無紀律的烏合之眾,恐怕連排列陣型都困難。就算政府下令自己組織練,可問題是這種荒謬的命令根本無法落實該由誰來牽頭組織,誰來承擔食宿,誰來尋找場地。誰來充當教練?
根據以上所述推斷,這支幾乎不用錢就建立起來的軍隊,在沒有其它因素激勵的情況下,十有必然是要士氣沒士氣,要裝備沒裝備。要紀律沒紀律,要練沒練,要凝聚力沒凝聚力,,就算在數量上是對方的十倍,也必然和一堆廢物無異,連順利開赴賊場都不容易做到,這種數量優勢又能有什么意義?
所以,假如身為實際統治者的江戶幕府腦殘突發,為了節省金錢,居然想要用這種偷工減料的辦法來建立軍隊,那么其結果不是未戰即潰。就是暴動叛變,根本是一種自殺性的愚蠢行為。
但是,作為事實上的造反派的京都朝廷,卻有辦法克服以上劣勢“王政復古”的華麗旗幟之下,也無法改變其野蠻兇殘的本質。
這種方法,用最簡單的形式來說,就是一個字,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