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閹黨名將,原凈軍大統領郭波郭公公攀著繩梯登上旗艦之后,臉色有些憔悴的菲里.泰勒上將,便在自己的指揮官艙室內接待了這位公公,此外自然還有那兩位與他幾乎從不分離的強氣女吸血鬼陪同。
作為一艘經過專門設計的艦隊旗艦,“時鐘”號戰列艦在尾樓擁有兩間寬敞豪華的休息套艙,而非僅有一間舒適的船長室――因為還要容納同樣養尊處優的艦隊司令閣下。
為了方便策劃和指揮作戰,菲里便按照自己的習慣,將原本位于休息室與會議室之間的隔板統統去掉,以便于在正對著船尾那些寬敞的落地玻璃窗,也就是采光最好的位置,安放一張被釘在甲板上的長條形會議桌,上面攤開著巨大的軍用地圖和沙盤,此外還有一只冒出騰騰熱氣的銅質大茶壺。
在登上“時鐘”號之后,菲里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總算是明白為什么大多數艦隊軍官都會很喜歡喝紅茶――無論是出發前儲藏在木桶里的淡水,還是一路上臨時打來的江水,即使用明礬沉淀過,但也還是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異味,只能用茶葉的香味來勉強掩蓋。
至于同樣深受西方人喜愛的咖啡么……這年頭還沒有速溶咖啡粉,想要在顛簸的船只上細心研磨咖啡豆,再用小鍋煮上一兩個小時,還要加一遍過濾,若是沒有傭人代勞的話,就實在是太麻煩了。
當然,身為一名魔法師,他隨時都可以用造水術給自己弄一些純凈水,但時鐘號不是祥瑞號,沒有了艦載密瑟能核之中可供無限抽取的魔力,他就必須精打細算地節省使用自己的每一個法術位,以應對隨時有可能發生的戰斗……在明明有水喝的情況下還要用造水術,未免也有些太過于奢侈。
至于那種每天可以使用三次的無盡水杯(everfullmug),則是跟任何工業化制造的廉價魔法道具一樣,生產出來的水質恐怕比江水還要更加糟糕……所以大家一直都是拿它來制造麥酒的。
面對著這種情況,菲里也就隨大流地喝起了紅茶……這大概也是海軍被誤會為貴族軍種的原因之一。
然而,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概是腸胃已經被祥瑞號上的優質純水慣壞了,在改乘時鐘號之后,由于水土不服的關系,他居然一連拉了幾天的肚子,并且得以充分體驗了一番木質風帆戰艦上的恐怖廁所――其實就是在船舷邊上凌空鑿開的一排小圓洞,讓船員脫了褲子蹲著,跨在圓洞上面方便。
粗看起來,這種蹲坑式廁所倒也沒什么奇異之處,但問題在于下邊就是距離屁股四五層樓高的水面。踩著兩邊踏板向下望的時候,簡直能讓人感到一片天旋地轉――那些患恐高癥者絕對會頭腦發暈!
更別提這艘戰艦下水已經很有些年頭,船舷的那層木板多少有些腐朽,如廁時踩在上面搖搖晃晃、吱嘎亂響,讓人時常擔憂會不會一腳踹透木板,讓自己和糞便尿水一起跌下去……
最倒霉的一次,菲里在船尾上廁所的時候,恰巧遇到一陣大風從后面吹來,結果當即就有一股強烈的氣流從側下方穿透糞坑噴薄而出,把他的頭發都被吹得豎了起來,剛拉出來的糞水,自然也跟著逆勢而上……結果只好趕緊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遍澡,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被女友抱怨有臭味……
因此,當看到那些水手總是喜歡在船頭的吊籠,迎著風浪朝下面撒尿,而從來不曾被倒吹回來的時候,菲里總是不由得對他們的膀胱噴射力和好運氣深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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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貌上看,郭波郭公公是一位膀大腰圓的粗豪壯漢,除了嘴唇光潔無須這一并不算非常顯眼的特征之外,全身絲毫覺察不到那種閹人特有的陰晦之氣,反倒洋溢著一股沙場武人的凜冽威風……實在是不愧為讓朝廷百官膽戰心驚的閹黨余孽、屢敗屢戰的前凈軍大統領,以及革命陣營的頭號猛將。
對于菲里有關鎮江要塞“失蹤”的疑問,他很直爽地給出了一個讓菲里眼皮直跳的答案。
――之所以在視野中找不到鎮江要塞的蹤影,乃是因為它根本就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正所謂末世之國,群魔亂舞。當一個王朝衰頹到了極點之后,什么烏七八糟的怪事都會冒出來。
“……十余年前,朝廷開始修筑江防、海防要塞工事。這些要塞一部分由工部與地方官府承建,另一部分則歸兵部主管。偏偏那時候的兵部尚書出身滿洲皇親,又是一位貪得無厭之輩,人稱‘八成先生’,因為不管是誰要從他手上拿到國防工程的撥款,都要先交付八成的回扣……嗯?你說只剩下兩成的工程經費還怎么施工?簡單!你都已經給了他八成的回扣,這工程哪里還用得著動土啊?!只要畫在地圖上就成了!
這所謂的鎮江要塞,自然也是同樣的道理――‘八成先生’跟別人瓜分了全部的工程撥款,這才打發了一個小廝過去瞧瞧,發現那地方恰好有座荒廢多年的金山寺……嗯,我想您應該也已經看見它了。總之尚書大人就責令鎮江的地方官府,征發了一批民夫,把這座破寺廟清掃了一遍,然后往佛堂里擺了幾門炮,在寶塔頂樓安了一只從舊貨店里搞來的天文望遠鏡,駐防了一隊綠營兵,如此便算是一切竣工了!
之后,雖然朝廷上陸續有些愣頭青跳出來,提出要徹查此事,但由于上下牽扯的大員太多。反復拖拉了幾回,無故暴斃了一堆人之后,就再也沒有誰膽敢觸這個霉頭了。”
郭波微笑著手捧茶杯,將朝廷的一些陳年秘辛娓娓道來,“……前不久,在下率部于鎮江起兵的時候,曾經趕跑了那座寺廟里的綠營兵,順手將里頭的幾門土炮也統統拖走……想來那邊應該已經是啥都沒了!”
聽到這樣匪夷所思的回答,菲里一時間幾乎陷入了思考不能的狀態。
如果說一個國家玩“地圖開疆”的話,多少還有一點激勵民心士氣的作用,那么這種更加荒唐的“地圖布防”,豈不就等于是純粹的自欺欺人了?
而起了談興的郭波郭公公,還在繼續賣弄他所知道的朝廷秘辛:
“……實際上,比鎮江要塞還要夸張的事情,這位‘八成先生’也同樣做過――當初他還是兵部侍郎的時候,曾經奉命督造揚州城防工事,前后歷時兩年,花了朝廷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在奏章上聲稱是‘銅墻鐵壁、固若金湯’,‘城防火炮如林,一炮糜爛十余里’,先帝也就信以為真,覺得京畿已然無憂矣。
然而,等到前任圖坎可汗率領數萬騎兵南征,于次年一舉突破江淮防線,兵臨揚州這座京師的北大門之后,朝廷匆忙派人渡江督戰,卻發現揚州城墻上的大炮都是爛木頭釘起來的,外頭再刷一層黑油漆而已。至于堡壘工事之類的東西,更是僅僅只被畫在圖紙上,地面上啥都看不到,連護城河都干涸了……
結果,這揚州城自然是一戰即破,京師戒嚴超過半年。朝廷為此先后喪師十余萬,賠上了最后一批精兵強將,耗盡了最后一點元氣,才勉強把揚州城給奪了回來……可事后也沒見這位‘八成先生’受到半點懲處,從此滿朝文武人人心寒齒冷,國勢之衰頹更是再也無從挽回了……”
“……確實如此,就我所知道的情況,當任何一個國家到了瀕臨崩壞的末期之后,無論是如何職位低微的官員,甚至就連一個管理鞋柜的小吏,都可以為了自身利益而任意破壞規章制度。”
吸血鬼女教授蕾貝卡隨口chā嘴說道,“……至于高層官員么,更是賣官鬻爵、任人唯親,什么事情都敢胡作非為,沒有一絲盡忠職守的心思,只想著抓緊時間趁著國家毀滅之前多賺些養老錢,然后逃難到外國當寓公……這種事情在費倫大陸的列國混戰時代,也同樣是多得很吶!”
雖然蕾貝卡的話語跟過去一樣很有哲理,但務實的菲里顯然更關心眼下的問題。
“……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們是否依舊花時間攻擊鎮江?還是直接向帝都南京挺進?反正他們并沒有能力用炮火來截斷長江航道,威脅不到艦隊的后路安危……”
原本還談興極濃的郭波郭公公,一聽這話就登時愣住了。
“……這個……鎮江要塞是否存在,跟我方打不打鎮江之間存在什么關系嗎?”
他撓了撓頭發,咂巴著嘴說道,“……聽說貴軍前來襄助的消息,我黨革命同志甚是振奮,最近這幾日里,在下已經動員起了三千凈軍,并且正在鎮江方向匯集……若是戰役中途夭折的話,只怕會很傷士氣啊!”
這一回,就輪到菲里和兩位女吸血鬼聽得愣住了。
“……三千人?!等等,請問郭大統領,您說的那些‘凈軍’,該不會全都是太監吧?”
菲里有些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幾乎不可置信地驚嘆道,“……只要有錢有槍,您想要在民間拉起三千人的隊伍,倒是沒什么可以奇怪的。但若是要拉起三千多個太監……民間居然散落著這么多太監?!”
“……這又有何難?”郭波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如果能有一個月時間,再籌措到足夠的軍械糧秣,召集三萬凈軍或許有些困難,拉起六千凈軍和兩萬雜兵應當不成問題……嘿嘿,說起來,這可都全是先帝爺的遺產啊!”
請:m.02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