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銘的日子回歸了平靜,繼續兩點一線的生活,上班時間仍以學習為主,其間,幫助柴慶奎完成了兩個小稿件,晚上和肖銘華小聚了兩次,兩人都已經深知對方的酒量,輕易不會火并,自然也就沒把酒喝多。歐陽曉蕾自從那天以后,就沒在聯系朱一銘,聽李倩說,團委近期正忙著籌備一個大的活動,她是主要負責人之一。
一個多月的時光轉瞬即逝,又是一個周一的早晨,朱一銘和以往一樣,早早來到辦公室打掃衛生。七點五十不到,李倩走了進來,朱一銘覺得很是奇怪,李倩一般都是踩著點來上班的,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
“朱一銘,恭喜你啊,你的大作上了內參了。”李倩一進門就大聲說道。
“李姐,你就別拿我開心了,我哪兒會有什么大作上內參啊。”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涂啊?”
“我真不知道啊,怎么回事,說給我聽聽。”朱一銘大惑不解。
“就是你上次寫的那篇關于三陽河的文章,發表在了省內參上面,我剛才進門的時候,聽林主任說的。”
“哦。”朱一銘聽后并無高興之感,內心深處反而有些許不安,當時林之泉并沒有說會把這篇文章郵寄出去,現在怎么發表出來了,其間會不會有什么陰謀。畢竟自己這階段曾狠狠地得罪了林之泉,他應該沒這么好心吧。
此時,恒陽縣縣長蘇運杰,正坐在老板椅上吹著秘書剛泡好的龍井茶,近來,他的日子還是很順心的,眼看陳大成即將到點,自己取而代之的機會比較大。上次去拜訪王吉慶市長的時候,對方已經已經明確表示,在常委會上討論恒陽書記的時候會為他說話。王市長在泯州還是比較強勢,隱隱有和市委書記李朝運分庭抗禮之感。你別說自己的兒子平時雖然吊兒郎當的,整天無所事事,就知道惹是生非,這次還幫了自己的大忙,要不是他和王吉慶的兒子王愷搞在一起,自己哪有機會攀上市長這根高枝。現在也不在像以前那樣游手好閑了,和王愷一起注冊了一個公司,做什么進出口貿易,不管掙錢與否,也算是走上正道了。
正想到得意處,突然辦公桌上的紅色電話響了,蘇運杰連忙站起身來,快速地拿起電話:“喂!”
“小蘇啊,是我,王吉慶。”其實王吉慶只比蘇運杰大兩三歲,應該屬于同齡人,但他的這聲小蘇卻讓蘇運杰聽了渾身舒暢,說明王市長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嫡系人馬。領導稱呼下屬是很有藝術的,直呼你的姓名,說明對你的印象很一般,你在領導心目中的地位和其他人無異;把姓去掉,直呼其名,是對你的一種認可,也就是已將你納入到視線之內;至于說稱呼你為小什么的、老什么的,那說明你已進入到領導的核心圈子里了,是領導的人了。
“王市長,您好!”此時,蘇運杰的身子猛地矮了下去,腰幾乎彎成了九十度,連大氣也不敢出,仿佛王吉慶就站在他身邊似的,“請問您有什么指示?”
“這期省里的內參,你看了嗎?”
“啊,還沒有。”蘇運杰一頭霧水,只有照實回答。
“你可要加強學習啊,現在正是你的關鍵時機,如果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到時候后悔可就晚了。”王吉慶語重心長地說。
“是,是……”蘇運杰成了應聲蟲。
放下電話以后,蘇運杰這才放下自己已經滿頭是汗,王吉慶云遮霧罩的一番話,真是把蘇運杰嚇得不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對,引得領導如此不滿。當官不怕做錯事,怕的是做錯了事還不自知,那真的是離回家賣紅薯不遠了。
蘇運杰連忙讓秘書找來剛剛下發的淮江省內參,翻開目錄以后,赫然發現一個《要發展,更要生存——三陽河恒陽縣境內水質情況調查報告》的標題,連忙翻開文章,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嘭”地一聲,右手握拳狠狠地敲擊著老板桌上,桌面發生了劇烈的顫動,茶杯里的茶水都灑在了桌面上。秘書連忙拿起抹布,把桌子上灑落的茶水擦干凈。
“這朱一銘是誰?”蘇運杰恨恨地問。
秘書連忙答道:“是今年剛分配來的大學生,好像是淮江大學畢業的。”
“現在的學生娃屁本事沒有,就知道胡咧咧。你給柴慶奎打電話,讓這個叫朱一銘的到我這兒來,我找他有事。”蘇運杰真是被氣急了。
“好的,我這就去通知。”秘書連忙溜似的出了蘇運杰的辦公室,心里對這個叫朱一銘的家伙充滿了同情。
朱一銘正在心不在焉地翻看著手里的資料,突然,陳強走了進來,對朱一銘說:“小朱,剛才縣府辦打來電話,蘇縣長讓你立即過去一下。”
“啊,蘇縣長找我?”朱一銘心里一陣不安。
“是啊,沒事的,蘇縣長人很好,就是性子比較急。”陳強看見朱一銘不安的表現,刻意地點撥了一句。
朱一銘向陳強投去感激的一瞥,惴惴不安地下樓,向縣政府所在的三號樓走去。
來到三樓的縣長辦公室門口,看見外間坐著的正是縣長的秘書胡長海,連忙遞上一根中華,小心地說道:“胡秘書,我是縣委辦的朱一銘,不知道蘇縣長找我有什么事?”
胡長海瞄了里間的辦公室一眼,低聲地說:“老板,心情不好,你自己當心了。”
朱一銘連忙說道:“謝謝胡秘書指點。”
胡長海微微一點頭,他是看到朱一銘和自己當年一樣,什么都不懂,愣頭青一個,被別人當槍使了,自己還不知道呢,有意提點他一句。隨即站起身來,向里間走去,給朱一銘通報去了。
只聽里面一個威嚴的聲音,吼道:“讓他進來!”
朱一銘心里一拎,心想,自己怎么得罪這個縣太爺了,以至于讓他這么生氣,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了蘇運杰的辦公室。剛進門,朱一銘就發現蘇運杰那要吃人一樣的目光,連忙快步走到那豪華辦公桌前,彎腰低聲說道:“蘇縣長,我是朱一銘,請問……”
“你就是朱一銘啊,淮大的高材生啊,能耐很大啊!”
朱一銘聽了這充滿諷刺意味的話語,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嗎?你這是在給恒陽107萬人民的臉上抹黑!”蘇運杰氣急敗壞地嚷道。
“我,我……”
“我什么我啊,你知道為了讓恒通造紙廠落戶我們恒陽,我們花費了多少精力嗎?你屁事沒干,什么都不懂,居然就敢拿起筆胡言亂語。”蘇運杰氣急了,粗口都爆了出來。其實蘇運杰平時還是很注意自身形象的,尤其是在一般工作人員面前,但他今天確實被氣得不輕,關鍵是自己努力許久,眼看就要坐上縣委書記的寶座了,有可能就因為這件事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朱一銘呆住了,此時,他才終于明白自己被人當槍使了,潘亞東和蘇運杰這兩個神仙打架,自己這個凡人遭了殃,怪不得當時林之泉的嘴角一次次迸出充滿快意的怪笑,原來如此。這個黑鍋,自己不能就這么背了,于是,直起腰,兩眼直視蘇運杰說道:“蘇縣長,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給縣里帶來這么大的影響,但是我文章中寫到得情況都是事實,這點有環保局的檢驗報告作證。另外,我這也是完成上級領導的交給的任務,這個稿子是縣委辦的副主任林之泉安排我寫的,并且當時他只是說是領導要了解三陽河水質污染的情況,并沒有說會發表出來。”說完以后,兩眼依然直直地盯著蘇運杰。
蘇運杰心里想:看來和自己預料的一樣,果然是潘亞東搞的鬼,目的是通過這件事把自己搞臭,他好順利上位。哼,沒這么便宜的事。還有這個叫朱一銘的小子不愧為淮大的高材生,剛才的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首先表明這篇文章有理有據,不是隨意編撰的,其次說明自己是受了別人的蒙騙,并不是有意為之。自己本意只是找他來了解個情況,批評兩句,現在看來這小子不簡單,日后一定不是個池中之物。乘這個機會,把他徹底解決,一方面除了后患,另一方面,也給自己立威,省得再有人在后面搞三搞四。官場上流行欺老不欺小,這次自己反正已經欺了這個小的了,干脆就一棍子把他打死。
想到這兒,蘇運杰擠出一絲微笑,對朱一銘說道:“原來是這樣的,這次就算了,不過年青人以后做事要掂量著辦。”
朱一銘連忙點頭稱是,出了蘇運杰的辦公室,再次向胡長海表示了感謝。到了辦公室,李倩上前關心地詢問情況,朱一銘詳細地告訴了她事情的經過。她和朱一銘一樣也想不通蘇運杰前后迥異的表現,難道他會就這么算了,這當然是朱一銘所期待的。
下班后,朱一銘前腳剛進宿舍,肖銘華后腳就到了,之前朱一銘就打了個傳呼給他,想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和他商量一下。兩人坐下以后,朱一銘把上午蘇運杰找他的事情,又說了一遍。肖銘華聽后,陷入了沉思,許久以后,才嚴肅地說道:“一銘,你這次可能要有大麻煩了。”
朱一銘一愣,連忙問道怎么回事?
肖銘華說道:“照你說的,目前有兩種可能,一他知道你只不過是被人利用,不愿意再和你這個小人物計較,也就意味著會放你一馬,這當然是我們期待的結果;二是他已經作出決定,不愿意再和你啰嗦,極有可能準備趕盡殺絕,借此立威。你要知道華夏的官場上不怕領導對你大罵,就怕對你不理不睬,前者是對你的愛護,后者直接就是拋棄了。”
“啊!不會這么嚴重吧?”朱一銘大驚道,“我不過就寫了一篇文章啊。”
“你是寫了一篇文章,但你知道這篇文章會產生什么后果嗎?恒陽的污染如此嚴重,誰是第一責任人,當然是他縣長蘇運杰。你說出現這樣的情況,他還能順利地接任縣委書記嗎?他自然會遷怒于你,所以我分析,出現后一種情況的可能性比較大。”肖銘華仔細地幫朱一銘進行分析。
“那我,我該怎么辦呢?”朱一銘聽完肖銘華的分析覺得很有道理,但一個縣長要對付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還不跟玩似的。
肖銘華思考了一會說道:“你是正式分配的國家干部,他要真想把你怎么樣,必須要經過常委會。到時候,我會讓我爸和我姑父幫你說話,你也可以找找歐陽曉蕾,讓她爸也幫幫忙。另外,你自己也可以去找找柴慶奎,說不定他也會幫你,你是縣委辦的人,處理了你,他的臉上也沒光。這個事情一定要快,我估摸著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陳書記一定很快就會召開常委會。”
朱一銘聽后,連忙點頭,送走了肖銘華之后,立即給歐陽曉蕾打電話。電話接通后,朱一銘連忙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和肖銘華的分析,一股腦兒告訴了歐陽曉蕾。歐陽曉蕾也覺得這事不簡單,答應回家以后,找自己的老爸好好談一談,一定爭取到他的支持。
朱一銘幾乎整夜未眠,要真因為這個事情,被開除公職或背上個什么處分,那么怎么向自己的父母交代,他們可是對自己滿懷期望啊。天要亮的時候才蒙著,一覺醒來,已經七點五十了,洗漱完畢后,連忙向縣委辦跑去。一路上,朱一銘發現每個人都投來怪異的目光,仿佛自己是怪物似的。進了辦公室的門,看見胡書強、陳新民、單美娟聚在一起正在討論著什么,看見朱一銘進來了,三人立刻停止了討論,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朱一銘坐在自己的辦公桌旁根本就無心做事,眼睛盯著陳強的辦公室。昨天晚上,他已經想清楚了,自己和柴慶奎不熟,冒然去找他的話,顯得比較突兀。自己和陳強有過交集,覺得他對自己印象應該還算不錯,決定請他幫忙從中周旋一下。
(生我們者,父母也,祝天下所有的母親節日快樂,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