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村中央,看見在一片寬敞的圓形廣場中,有一處高臺。一大群身穿獸皮,臉上布滿虎狀獸紋的修真者,聚集在一塊,情緒非常激動,大吵大嚷著。
在高臺上,是一位身材火辣的少女,在瞪著面前一位手持竹杖的中年人。
只聽少女嬌喝道:“金恨長老,如今族長生死未卜,你卻在這里召集大家,商討推選下一任族長。我爺爺平日里待你如何,大家都清楚。如此狼心狗肺,還修什么君子劍,實在叫人不齒!”
那中年人長得一方長臉,細長的眼縫,鷹鉤鼻。面對少女的指責,絲毫不動怒氣,陰測測地開口道:“金雀兒,你辱罵你的長輩,尊卑不分,更沒有資格修煉堂堂正正的君子劍。老族長留下的書信中說得明明白白,他愧對族親,自己要去尋死。此時早就已經死了。諸位,不是我金恨不念舊情,薄情寡義。而是為了大家著想,為整個部族的未來著想!”
“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這是《大仁》典籍的記載,我們修煉君子劍,不就是要修行君子的品質,遵守君子的教誨么?現在老族長金文博自動辭退族長一職,金族如今無主,簡直就是一盤散沙。沒有統一的領導,如何能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
這一番話下去,好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塊,蕩起陣陣漣漪。周圍人的吵嚷、討論的聲音更大了。
便是胡天在一旁聽了,也皺著眉頭頷首。暗道:“這位金恨長老,修為未必高超,但是這嘴皮子的功夫倒是犀利。那位叫做金雀兒的女孩,根本不是對手。”
他轉過頭,看向身邊的金文博,開口問道:“金老,你的部族中也并非鐵板一塊啊。看來這個金恨長老就是罪魁禍首,一手導演了這場戲。先是偽造書信,然后架空暗算你。你現在重傷在身,要不要我出手,把他擊斃當場?”
金文博聽了他這番話,卻搖搖頭,說出驚人之語:“那封書信,的確是我寫的沒有錯。”
“嗯?”胡天差點沒反應過來。
老人嘆了一口氣,繼續道:“說出來,恩公也許不信。老朽掌管金族數十年,殫精竭慮維持到如今,卻看不見部族生存的希望。在這方天地間,有大族七部,小族三十多部,更有虎牙營稱王稱霸。我們金族雖然是第七大族,人口眾多。卻因為修煉君子劍,實力最弱。便是那些小族也常常騎到我們的頭上來。”
“族中生存空間越來越狹小,每個月上繳給虎牙營的供奉,也越來越多。實在是不堪重負,偏偏胡族還來趁火打劫。胡族的族長胡匪,為老不尊,居然看中了我的孫女金雀兒,要求雙修。老朽心灰意冷之下,便帶上一枚魔火晶石,留下一封書信,外出尋死。”
胡天傾聽著,看著黑暗中金文博愁苦的臉,忽然心中一動:“金老說的簡約,不過可以推測,必定是族中有人大力建議。要將這金雀兒送給胡匪,換取聯盟和利益。金老與其說是心灰意冷,倒不如說是被逼無奈。一方是自己的親族,一方是自己的孫女……”
金文博繼續嘆道:“我不想死在親族附近,給他們添麻煩。便一口氣也不停息,走了三天三夜。終于在第三次幻魔劫中,陷入死境。不想卻被恩公所救。之后的事情,恩公都已經知曉了。”
“原來如此,倒真是別有隱情。”胡天淡淡一笑,目光盯著廣場高臺上的金雀兒。
實話實說,金雀兒長相標致,身材前凸后翹。尤其是她說話時,那宛若夜鶯啼轉的美妙聲線,讓人忍不住身心激蕩。的確是人如其名。
雖然她的臉上,身子上,也布滿了虎皮獸紋。但是卻反顯得可愛動人。難怪胡族的老族長會看上她,甚至不要面皮,趁火打劫。
語氣轉為嚴肅,胡天鄭重其事地面對金文博,又問道:“那么金老,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是怎么想的呢?是想報答了我的救命之恩,再去尋死么?”
如果老人還心存死志,那么就是付不起的阿斗。胡天即便出手相助了。救得了這一時,卻救不了這一世。
金文博搖搖頭,感慨道:“不,我不會再去死了。也許恩公無法理解,經歷了一次死亡之后,我忽然覺得一切困難都不可怕了。這種心情很復雜,不可思議,難以表達。但是我卻覺得,生命中的一切,哪怕是苦難都該去熱愛!我回到這里,就是要重新帶領部族,去迎接未知命運的挑戰。”
老人說到這里,花白的胡須在微微顫抖,眼睛中透出璀璨的智慧之光。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豁達氣質,散發出來,自有一方上位者的氣勢格局。
胡天默然無語,盯著老人看了半天,忽的一笑:“不,我理解你的心情。”
說這話的時候,他不禁想起前世的種種:在死亡面前的無能為力,在失敗面前的無可奈何,面對周圍人的嘲諷、鄙夷、背后指指點點的苦悶郁頓。生活的平凡,傾軋著他的才華。經濟的壓力,耗盡他的激情。在憋屈中,他燃燒殆盡的青春。在人情世故下,他苦苦掙扎的夢想……
在這一刻,他忽然佩服起面前老人的勇氣。至少他在前世,連去死的勇氣都沒有。他理解老人,因為從老人的身上,他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正是因為前世的種種刺激,我才更加珍惜修真的機會吧?超越生死的局限,達到那至高無上的力量巔峰!那才是我的目標。”胡天心中一笑。
“嗯?”這次輪到金文博驚訝了。他自然聽得出來,胡天言語中的誠摯信任。
他當然不知,胡天兩世為人,正是一次死而復生。在這個世界上,胡天的驕傲,獨一無二。胡天的寂寞,無人能懂。
“謝謝你的理解,恩公!”老人又向胡天拱手行禮。
但是這次,卻被胡天阻止住了。前兩次是救命之恩,胡天自然可以坦然承受。但是這一次,他卻承受不來。
眼前的老人,值得胡天去敬佩。至少他處在老人的位置上,沒有自信比他做的更好。
“老人家,你現在有何打算?”胡天向金文博咨詢道。
老族長笑了笑,用行動做出了回應——他走出角落的陰影,并且提聲大喝:“金文博在此,休說我死了!”
這番舉動,頓時引爆當場。周圍親族回頭一望,看見風塵仆仆的老族長,真個站在這里,頓時驚喜交加。有些老人更是涌出喜悅的淚水。
“爺爺!”高臺上,飛奔而下一個嬌小的身影。金雀兒宛若一只小巧的乳燕,一頭扎進金文博的懷中,泣不成聲。
“啊?你,你怎么還活著?!”金恨長老連退兩步,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他連續喘了幾口粗氣,強自鎮定,伸出食指,指著金文博怒喝道:“金文博,你還有臉回來。你棄整個宗族于不顧,獨自留下書信去遠處尋死。現在我們要罷免你的族長之位,重新推選族長!”
話音剛落,他身后的一批追隨者立即高舉手臂,大呼小叫起來:“罷免老族長,推選新族長!罷免老族長,推選新族長!”
金文博摟著自家的孫女,慢慢走上高臺。多年積累起來的威信,讓周圍的嘈雜聲不知不覺間沉寂下去。
“大家靜一靜。”金文博一開口,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一旁,金恨長老抓著竹杖的手青筋畢露,咬牙切齒。望著金文博的眼神中,帶著又恨又怕的感情。
“老族長,快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啊,你為什么會忽然失蹤?”“這其中有什么隱情么?”其他長老,一個個向金文博發問
“對不起大家,書信的確是我寫的。曾經有一段時期,我也的確想過要去尋死。”金文博實話實說,沉聲鞠躬道歉。頓時引燃人群,爆發出一陣嘈雜的討論聲。
“大家都聽見了嗎?老族長親口承認了!他不配做我們的族長,一個懼怕困難,舍棄我們的人,還想再回來擔當族長么?!”金恨長老大喜,高舉著竹杖,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