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章書記一席話
這種糾結,實在是很熬人的,陳太忠知道,以他的學歷,想在科委做出一番事業,真的太難了,別的不說,單單只說服眾,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二十歲的副處就怎么了?丁小寧的舅舅鄭在富,十五年前就是副科了,現在還是副科,交通局的名額不夠分配,就這么簡單。
可是人家鄭在富,好歹還呆在個有點油水的地方,他倒好,去了科委這種鳥不生蛋的洪荒之處了。
事實上,章堯東對把陳太忠安排到科委,也有點糾結。
市科委主任文海是猜到了一點米自然下臺的內幕,很顯然,市里將米副主任下得這么果決,手段也那么凌厲,根子絕對不在于科委的那一點內斗上,是有外部因素的,十有就是那話兒了。
所以,他對市里這個決定沒說什么,市科委有心上進、又有資格成為副主任的人,也不敢去沒命地活動,不過,私下里,文主任還是跟章書記表示了一下疑惑,“高中生來科委?”
以章堯東的強勢,都能被人這么置疑,章書記心里實在不太好受,還好,他對這種疑問也做好了解答的準備,“搞技術和行政管理,是兩個概念,這個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文主任登時無語,可章堯東心里也高興不起來。
見了陳太忠來自己家,章書記這一點怨念就被勾了起來,少不得就要敲打敲打對方,“太忠啊,你這次的任命,我可是頂住了不少壓力,希望你能發揮你的長處,把科委的工作搞上去,讓大家看看。你是有真材實料的。”
說穿了,他就想表示一下,沒錯,你小子是做了很多成績出來,但是,為了副處指標。我章某人也是下了辛苦了,你不準覺得委屈。
事實上,章堯東也清楚,若是把陳太忠隨便調整到什么別的行局里去,尤其是熱門的行局,操作還是會有點難度的,倒是科委這個清水衙門阻力會小一些。
可是,調整到科委。倒是沒什么阻力,但是他的心理壓力大,所以,他就覺得陳太忠應該滿足了。
要是調整地別的行局委辦里,不但難免有阻力,陳太忠反倒不會領他太大的情,獨獨這個科委。以陳某人高中生的身份,進去當個副主任,應該感到榮幸才是。
這么一來,大家基本上也就算兩清了,而且這地方還不容易出政績,能羈絆一下陳太忠,尤其是科委里的內斗,也挺亂的。
可是這話聽到陳太忠耳中,實在不是個滋味兒,這個壓力你頂不頂無所謂地嘛。我也不是很著急升副處的啊,再說了,沒崗位的副處也很多的,誰稀罕這么個地方了?
當然,想歸這么想,他嘴上的話倒是說得漂亮,“堯東書記你這么說,我就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以后還是要向堯東書記多請示、多匯報……”
這種話章堯東當然愛聽,不過。他也沒表示出什么欣喜,倒是下一刻,他見陳太忠從口袋里拿出一桿金筆來的時候,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
“小陳你給我收回去,聽見沒有?”他的聲音有些憤怒。“你不要跟我玩這個。信不信我能強行把這個任命收回來?”
“甯瑞遠送我地,”陳太忠才不管那一套。坦蕩蕩地看著章書記,“他送了一批呢,有些我當我們業務二科的年終福利發了,這是投資商對咱政府表示出的善意,也是對咱們投資環境的認可,不收也不合適,咱不能寒了投資商的心吧?”
哎呀,這個家伙,章堯東有點哭笑不得,收禮都收得理直氣壯,不過,有這么個解釋,他就心平氣和得多了。
“總是不太好,我不要,”他搖搖頭嘆口氣,敢跟我這么說話?這一刻,他感覺到了陳太忠那種極強的個性和主見,一時間覺得,想駕馭這個年輕人,真的不太容易。
“這種事,以后你也少做,雖然你有理由,但是,萬一……那啥地話,可能你都沒有辯白的機會,明白嗎?”
章堯東這話說得情真意切,關懷之意一覽無遺,陳太忠聽到這里,說不得悻悻地收了金筆起來,一個市委書記能跟下屬這么說話,太不容易了。
這是他進入官場以來,第一次送人東西被拒收,就算上次來章書記拜年,章書記的愛人也不明就里地收下了他的禮物,在收回金筆的同時,他的心里就不免有了幾分感嘆。
這人吶,就是怕有了追求,一旦有了什么追求,別的東西就都可以不管不顧了,一個堂堂的市委書記,甚至連一枝金筆都不收。
可是,不貪就是好官兒嗎?陳太忠從來都不這么認為,在他看來,“章好權”未必就比“秦好錢”強到哪里去,甚至沒準還不如呢。
與其讓一個清官弄得一個地方班子不合,政令不通,不能有效地發揮政府地力量,倒不如讓一個貪圖小便宜的貪官上臺,嗯,有個前提,這個貪官是要有點能力的才成。
當然,很多事情都在一個分寸把握上,過猶不及,刮地三尺的貪官也是不招人待見的,在陳太忠眼中,貪一點、權力欲和對聲望的追求強一點,甚至是好色一點,都不是什么問題,關鍵是,你得有能力最起碼要對得起你享受到的東西。
所以,他認為章堯東的拒絕有點矯情,不過,他對這個倒也無所謂,而是話題一轉。“堯東書記,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我該側重哪個方面呢?是招商辦這兒,還是科委?”
你倒是想側重科委呢,問題是你行嗎?章堯東知道,科委那里烏七八糟的。陳太忠一個年輕地高中生,還是副主任這種虛職,在科委這邊,就算下力氣也是白搭。
“招商引資,是你的主要工作內容啊,那兒又是你的娘家,”他做出了明顯地暗示,“至于科委這邊嘛。你主要多協調一下就行了,知識分子,有時候愛想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誰想,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陳太忠登時就兩眼放光了,他對職務、級別地都挺在意地。但是這種在意再乘以十,也比不上他對人心的在意。
他聽出了章堯東地話外之意,章書記說得再清楚不過了,科委那邊很亂,可是,這一世,他是以修煉情商為目地的!
你早說嘛,早知道科委里面很復雜,我哭著喊著也要去啊,這種能極大提高情商的場所。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那我在科委,主抓些什么呢?”他努力讓自己的驚喜不表達到臉上,話頭也跟了上來,“別人插了手的事兒,我不太合適干預的吧?”
對這一個問題,章堯東卻是很支持他的,“這個你不用怕,一切都要為鳳凰市的經濟發展讓路,只要你覺得需要地,那就去溝通、去協調。放心好了,市委市政府是你的堅強后盾……”
后盾再堅強,不給錢也白搭啊,陳太忠懷著一肚子的怨氣,悻悻地離開了章堯東家。
任命下達的這兩天。陳太忠一直在跑前跑后地安撫各個方面。沒辦法,碼頭要拜。業務二科的情緒要安撫,各個投資商也要稍作一下解釋……
不過,科委的一把手、主任兼黨組書記文海那里,要不要去拜個碼頭呢?陳太忠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琢磨了一下,他還是給唐亦萱打了一個電話來問計。
“這要看你自己怎么想的了,”唐亦萱淡淡地回答,“去見文海可以,但是私下去見,不如公開去見,你二十歲地副處,高中生空降市科委,很容易讓人認為,你是只靠了關系或者巴結領導上來的。”
“所以,你要私下去見文海,不但坐實了這種猜測,讓大家確信你一直就是在走上層路線,而且,也容易被認為,你不具備跟文海抗衡的實力,一開始就喪失了自己的獨立性,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你沒有了獨立性,別人憑什么尊重你?”
“要是工作開展得不順利,到最后,你只會被多數人無視,被邊緣化,這世界上從來不缺跟紅頂白的人,你說的話沒人聽了,怎么再配合你的招商引資工作?”
陳太忠聽得一時有點醍醐灌頂的味道,敢情,所謂派系,是這么來的,或者,大家一開始都沒有想著為斗爭而斗爭,或者,大家只是想堅持自己地主張?
不過發展到現在,堅持主張這種理由,倒是不多見了,太多的時候還是利益分配決定的。
其實,唐亦萱的話也未必就那么正確,她只是身份超然,對鳳凰市的官場看得比較清楚而已,信息量決定人的思考層面。
第六百三十章換個角度看科委
是的,信息量決定人的思考層面,沒有人天生就是合適做領導的。
像那些草根階層天天拿著一些捕風捉影的八卦津津樂道,指點江山,還以為自己看得很遠很睿智,那些深明內情地人心里不免就要有輕視和鄙夷之心。
但是,這種差距的產生,其根源并不在智商或者情商上,而是在信息的收集和獲得上,能比較全面地看問題的人,無疑是擁有了上帝視角,能做出比較合理的判斷,實在再正常不過地。
當然,這些人有了判斷,隨即再做出一些比較正確地決定,看到別人眼里,那就是驚艷的、深謀遠慮地決定了,自然會隨之產生一些高山仰止的欽佩感。
不過,真要有那有心人細細琢磨一下因果,卻會發現,所謂的深謀遠慮,不過是在信息量上占了便宜而已。這就是領導的藝術。
當然,普通人也沒那個資格去攫取那么多信息,說穿了還是身份的差異造成的。
扯遠了,再說唐亦萱這話,她地信息量是很足的,但是對官場中這一套潛規則。卻是未必管用,說得明白一點,她看問題的立場,同陳太忠的立場不盡相同。
其實,陳太忠這個問題,問問吳言會更合適一些,畢竟她是在宦海里嗆過幾口水,眼下還游得正歡的主兒。
不過。他總覺得一個大老爺們兒,動不動就要問計于自己的女人,有點丟人,吳書記前兩天已經告訴了他科委地變故,一時半會兒,他不想再問她了。
所以,陳太忠就按著唐亦萱的意思。在任命正式下達的第三天一大早,去文海的辦公室走了一趟,只是,文主任不知道去哪里了,辦公室的門緊閉。
既然是這樣,陳副主任少不得要打個電話給文主任,意思是哥們兒拜碼頭來了,那個啥,文主任你什么時候能回來?時間不長的話,我就等等了。
當然。他的話說得還是比較婉轉的,不過,文海對他,說話就不是很客氣了,文主任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不用等了,今天上午我回不去,對了,后天是年度工作計劃會議,記得準時來參加。”
我靠。這廝官腔打得比我好啊,掛了電話之后,陳太忠有點微微地感慨,文主任話里地古板和冷漠,隔著電話都傳了過來。那聲音簡直跟格式化過一般。沒有任何的感情。
跟這些人打交道,就是有點膩歪。他搖搖頭,轉身下樓找李健去了,對這個辦公室主任,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人窮了一點,話多了一點,但是最起碼,對人是比較熱情的。
李健還是那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一見他進來,馬上就站起了身,“陳科……哦不,現在是陳副主任了,呵呵,陳主任今天來上班了?”
他的話倒是挺熱情地,甚至不著痕跡地將“陳副主任”轉成“陳主任”了,不過,陳太忠總覺得,對方的笑容中,多了一點什么東西,隱隱約約不可捉摸。
“也不是,先來看看文主任,誰知道他不在,”陳太忠笑著搖搖頭,“還有點手續沒辦好,不過,后面來開會。”
不知道是有意無意,他覺得,李健聽說自己來看文主任,臉上的笑容就略微熱情了一點,難道,這家伙是文海的人?
李健點點頭,剛要說什么,卻不防門“哐”地一聲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繃著臉發問了,“李健你搞什么鬼?那輛昌河車今天不是派給我了?怎么小蕭說車又讓你派出去了?”
“梁副主任要車,沒辦法,”李健聳聳肩膀,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騰處長,按規矩,要先照顧領導啊。”
得,又是一個科長,陳太忠想著自己這副處沒人喊“陳處”,反倒是一個個的科長被人稱做處長,心里就有點不平衡,說不得就要上下打量一番。
科委的的人,怎么都是這種打扮啊?陳太忠又發現一個打扮得極落魄的家伙說得厚道一點是艱苦樸素吧,心里就有了點感嘆。
騰處長聽到這個解釋,本來就不高興了,現在又被他左一眼右一眼地看著,越發地不痛快了,狠狠地回瞪了一眼,才向李健一努嘴,語氣也很不客氣,“這是誰呀?”
“哦,介紹一下,”李健笑嘻嘻介紹,“這是才調過來的陳太忠陳副主任,陳主任,這是咱們農業發展處地騰建華騰處長。”
“哦,原來是騰處長,”陳太忠伸了手出去,反倒是騰建華眼睛一瞪,上下打量陳太忠兩眼,隨即才笑著伸出手來握握,“呵呵,陳副主任真的是年輕有為……今天來上班?”
這個握手,他做得很沒什么誠意,蜻蜓點水一般地碰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這家伙說話,有點皮里陽秋的味道啊,說我年輕,是諷刺我高中生吧?陳太忠心里有點惱火,不過臉上的笑容卻是依舊燦爛,“今天是來熟悉一下環境,可能后天才上班吧?”
“陳主任是來找文主任的,”李健在一邊發話了,這解釋有點冒失和多余,不過,騰建華顯然聽明白了,眼中泛起一絲難明的笑意,笑意中略帶一點冷漠和不屑。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不打擾了,”說著,他轉身就要離開。
陳太忠有點搞不清楚這倆到底在搞什么,不過他感覺到了一點,李健的插話實在太突兀了,這讓他心中升起一個念頭:我是不是被這家伙利用了?
想利用我?你下輩子吧,雖然他對騰建華的鳥樣很不感冒,但是,他更不喜歡被李健這種人算計在股掌之上,說不得只能輕咳一聲,“騰工……”
他才不想管騰建華叫騰處長,可是叫“老騰”的話,似乎又有點不太合適,說不得就只能叫一個“騰工”了,反正,知識分子嘛,已經混到科級了,怎么還不得是一個工程師?
騰建華訝然停步,回頭狐疑地看他一眼,卻是沒說什么。
“正好我要走,”這一刻,陳太忠就不想關心李健的感覺了,“我開著車呢,你要車是想去哪兒?我捎你一段吧。”
聽到這話,李健地笑容不由自主地呆滯了一下,騰建華的眼皮也不受控制地跳了兩跳這一切都沒有瞞過陳太忠的觀察。
“不用了,謝謝陳主任,我去一趟金烏,”騰建華這一次學乖了,把中間那個“副”字去掉了,“長途,很麻煩的。”
金烏是鳳凰所屬的七區二縣中地一縣,另一縣是擁有旅游勝景童山地童山縣,離鳳凰市區真的不近,考慮到道路還不是很好走,那也得兩個小時才能到縣城。
“哦,那就遺憾了,”陳太忠笑著一攤手,自然沒有上桿子送人去金烏地興趣,再說他好歹也算是這位的領導,表示善意是可以的,但是過了就沒意思了。
“哦,沒事,那我走了啊,”騰建華笑著點一下頭,嘴里卻是不肯再謝了,轉身揚長而去。
“去金烏?”陳太忠轉頭看看李健,一時有點不解,“咱們這兒,中層干部下基層,是不配車的?”
“就那么幾輛車,也得輪得過來啊,”李健苦笑一聲,“就這輛昌河面包車,都特搶手呢,好歹是新車,總比212吉普好點。”
“咱們這兒還有212?”陳太忠聽得有點暈,他想起了清渠鄉的姜世杰,“那玩意兒簡直是用來燒汽油的。”
“有下鄉調研,就得用它啊,”李主任嘆口氣,不過,他馬上就想到了剛剛離開的騰建華,說不得笑一聲,“騰處長暈車,坐不了212,呵呵……”
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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