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63507有點擔當會死?
正文35063507有點擔當會死?
3506章有點擔當會死?(上)
見過慘的,還真沒見過這么慘的,陳太忠心里納悶,嘴上卻不說什么,將手里的糧油放到一個高處,自顧自地走到一個板凳前坐下。59文學
紀守窮沖他點頭咧咧嘴,胸腔就像拉風箱一樣呼哧呼哧了半天,才沙啞著發話,“歡迎……歡迎陳區長蒞……蒞臨寒舍。”
“你還是少說話吧,”陳太忠從口袋里摸出香煙,才要點一根,猛地響起紀老師的病情,側頭看一眼,發現那女孩兒正一臉寒意地看著自己,他微微一笑收起煙來。
“抽吧,沒事,”紀老師尋個凳子也顫巍巍地坐下,一坐下,他出氣就順了很多,“粉筆灰都不知道吸了多少,這點煙算啥?”
“我也沒煙癮,”陳太忠解釋一句,不再說話,他扭頭看向譚勝利,發現譚區長也尋了一個小凳坐下,“紀老師,這是咱組織上對你晚年生活的關心……陳區長也高度重視。”
“那我謝謝組織,謝謝陳區長了,”紀守窮微笑著點點頭,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陳區長總覺得這個笑容像是刻出來的,非常做作——他的臉在笑,嘴在笑,但是眼睛沒有笑。
下一刻,紀老師看一眼門外,若有所思地發問了,“今天……沒有人攝像?”
“陳區長是真的關心你,不是走形式,”譚區長點點頭,他深情地嘆口氣,“陳區長是真正把人民群眾疾苦放在心上的好領導。”
“陳區長的事跡,我聽了一些。大家都很稱贊,”紀老師微微點頭。然后猛地問一句,“那就是說……我可以說實話了?”
“我喜歡聽實話,”陳太忠不動聲色地接話,又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譚區長。
“領導們記得過年來看望我,我非常感激,這些油和糧食,能極大地緩解我家里的困境。”紀守窮緩緩發話,他沉吟一下,終于又問一句,“不過……我還是希望能把醫藥費先報銷了,這應該算正當要求。”
“有多少錢?”陳區長淡淡地問一句。
“累計有六千八百塊,”紀守窮看他一眼。腰板微微一挺。“君子固窮,年節的慰問我很感激也很惶恐,我更希望能把我的醫藥費報了,那是我應該得的。”
“老譚……說兩句吧?”陳太忠看一眼譚勝利,我等你的解釋。
“教委有多窮,您也知道的,工資都發不了……這醫藥費咋報?”譚區長苦笑著一攤手。接著又看一眼紀守窮,“紀老師,今年拖欠你的退休金是發了,這也多虧了陳區長幫忙化緣,你的問題,可以一點一點地處理……畢竟這個社會在往好里發展,你說對不?”
“問題是我等不得,”紀守窮搖搖頭。“我這身體,不知道哪天就過去了。我老伴現在青光眼……是糖尿病并發癥,我得趁著活著的時候。幫她治一治,唉,我這老伴兒跟上我,就沒享過一天的福。”
“誰說的?”門簾一掀,一個干瘦的老太太拄著拐杖,摸著門框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她面帶微笑,聲音卻是刺耳而尖厲,“你落實政策的時候,帶我去了趟北京呢……既然你覺得欠我的,你就得給我好好活著,慢慢地補償。”
她的語氣雖然有些尖刻,但是那話里濃濃的關心,是怎么都抹不去的,陳太忠看得也有一點感動,這就是常言說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了吧?
當我在滾滾紅塵中逐漸老去的時候,會不會也有一個巫婆一般的老太太,很刻薄地要求我好好活著?
算了,哥們兒是仙人呢,沒必要學習文藝青年,那么多愁善感,下一刻他搖一搖頭,將那些不合時宜的情緒統統拋到腦后,“老譚,明天就初六了,十五以前,把紀老師的醫藥費報了……我不管你從哪兒弄錢,既然你讓我知道了這個事兒,你就一定得處理好了。”
“我也想處理好,紀老師還帶過我愛人的課呢,不過教委需要報的醫藥費有二十多萬……”譚勝利皺著眉頭發話,不過下一刻,他剩下的話,被陳區長冷冷的眼神嚇了回去。
“紀老師教書育人一輩子,又能扎根基層,是我們學習的榜樣,”陳太忠能感覺得到,紀守窮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孤芳自賞的氣息,這股子傲氣讓他跟現在的社會風氣有點格格不入,但這種精神,正是現代人所缺乏的。
所以他很自然地生出了點欣賞的心思,不過也僅僅是限于欣賞罷了,說得直白一點,陳區長前世做為一個特立獨行的另類,分外能理解矯矯不群者的驕傲。
他很干脆地表示,“在個人生活方面,你還有什么別的要求嗎?”
“我想讓我的女兒,也做一名教師,”紀守窮一指那二十出頭的女孩兒,“她是陽州師專畢業的,沒找到合適工作,在紅星幼兒園當臨時工。”
“這是你女兒?有點年輕得不可想象,”陳太忠訝異地看她一眼,微微搖一搖頭,“我以為是你孫女……她多大了?”
以紀守窮的年紀,真的生不出這么大的女兒,八十年代左右的時候,計劃生育的政策已經執行得相當徹底了,而紀老師今年都六十五了,紀師母也不年輕了——他倆怎么可能在四十左右的時候,再生一個小女兒出來呢?
“二十三歲,我的獨生女兒,”紀守窮微微一笑,“她的能力,帶縣一中的初中,沒有任何的問題,帶陽州一中都沒有問題……可惜的是,我退休得有點早。”
你生這個孩子有點晚才是真的,陳太忠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老譚,紀老師的話你都記下。開春了以后,試一試小紀的教學水平。能行的話,把編制解決了。”
“陳區長,這可是太謝謝您了,”紀守窮聞言大喜,他這一輩子也沒個啥盼頭了,女兒的問題他反應過多次,總是得不到明確的答復。是他心里沉甸甸的一塊石頭——若不是為了照顧自己這老兩口,女兒在外面,一個月肯定不止掙三百塊錢。
“謝我沒用,她得有本事,”陳太忠的心還是極硬的,雖然答應網開一面。解決這女孩兒的編制了。但他不是爛好人,“不需要比別人強,但是不能比別人差太多。”
“明白,我還是要謝謝您,給她這么一個機會,”紀守窮重重地點一點頭、
“老譚,紀老師和紀師母這種情況。你得安排去市里好好地看一看,”陳太忠嘆口氣,“為人民服務了一輩子,怎么也得有個安靜祥和的晚年。”
“這是肯定的,”譚勝利點點頭,斬釘截鐵地回答。
“陳區長的大恩,我無以為報,”紀守窮站起身。誠心誠意地拱一拱手,卻不料因為這個動作。他的喘息變得再度粗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談回報什么的,辱人辱己,我真心交了你這個朋友,雖然你未必稀罕我。”
“你真是……好好說話會死嗎?”紀師母氣得拿拐杖重重地戳一下地面,地上的紅磚微微地一沉,“噗”地冒出一個水泡來……
頃刻之后,陳太忠和譚勝利回轉,陳區長沉著臉開車,好半天才發問,“你今天是有意要我好看……對吧?”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也沒有串通,”譚區長登時就叫了起來,“就是讓您看一看,北崇還有這樣的角落,需要zhèngfǔ的關注。”
“你少跟我扯這個淡,再胡說八道,小心我不給你面子,”陳太忠冷冷一哼,他不是很清楚,老譚從哪兒學來了這套裝瘋賣傻的神功,不過這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的這個慰問,帶有很大的目的性——甚至可以說是陰謀。
所以他先發問,“紀守窮也是桃李遍天下,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要說他這個教學態度,學生們不會不認可,會坐視他落魄到這一步?”
“他主要教的是初中和小學,”別說,譚勝利對紀老師還是有相當了解的,聞言就很干脆地回答,“這屬于啟蒙教育,跟學生們后面的發展……關系不是特別大,有些學生有條件了,愿意幫助他,但也不是無止境的。”
“嗯,教的不是高中和大學,”陳太忠點點頭,這個很好理解的,學生有回報老師的心思,也得有那種能力才行,不過陳區長的眼里,也是不揉沙子的,“但是這個老師,好像大家都挺不待見的,你今天領我來這里……什么意思?”
要說區里領導慰問教師、勞模什么的,那是常有的,但是一般在節前,或者初一初二就表示了,這個時候……有點晚了。
“他怪話多,今天您也看到了,”譚勝利理直氣壯地回答,“他這個貧困大家心里有數,但是紀老師……太有個性了。”
“我看不是他怪話多,是你有想法,”陳太忠冷冷地回答,怪話多什么的,真的是很扯淡的理由,關鍵是你想落實教委的經費吧?
說起來教委的經費,也真的有點可憐,一直是入不敷出,北崇尤甚,所以譚區長拿個大家都同情的老師出來說事,很正常的。
3507章有點擔當會死?(下)
譚勝利微微一笑,也不做辯解,“紀老師當初爭取希望工程的時候,在省里名頭也很大,他現在落到這一步,我看著有點不忍心。”
“他女兒的工作,特事特辦,”陳太忠隨口吩咐一句,事實上,他并不是一個喜歡開后門的主,剛才是熱血上頭不得不應承下來,現在想起來,隨便為什么人就違背原則,似乎也不是特別的公平——算了,絕對的公平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有您的關心,這不是問題,”譚勝利微微一笑,他這個副區長是分管科教文衛的,雖然隨便放一個教委的編制,很容易惹出糾葛,但是有區長的背書的話,那還真的不算什么。
“這個紀老師的女兒……是不是年輕了一點?”陳太忠想到那個女孩兒。猛地生出了點八卦之心,這夫妻倆看起來感情很不錯的。但是,“他倆這歲數,能生出這個年紀的丫頭?”
“紀老師家這是老二,”果不其然,譚區長還真的知道這些典故,“老大因為白血病走了,后來紀老師收了幾個干兒子干女兒……都是他貼錢。也沒啥有出息的,后來生了老二。”
“嘿,真是命運多舛,”陳太忠輕喟一聲,紀老師真的在不遺余力地栽培桃李,但是這年頭。真的不是好心就有好報的。
總算是那個女孩兒還讓人滿意。雖然樣貌一般,但是性格還算活潑開朗,住在那么個破舊的房子里,還能開開心心地過年。
“回頭我找人,把他的房子修一修,”譚勝利見區長不說話了,自己主動表示一下。“學校的房子正在加緊修繕,走那個賬就可以。”
他今天帶區長來這里,就是是存了叫苦的念頭,將來好為教委要錢,而且揣測了一下陳區長的喜好,他專門選擇了紀守窮一家,目前看來效果很好,那么。他也要努力幫扶一下。
“嗯,”陳太忠點點頭。他將譚區長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禁不住就又想到了葛寶玲邀請自己去慰問五保戶——估計慰問完了。民政局也好要錢了吧?
陳區長并不抵觸這些支出,但是不抵觸也要分個先后,眼下的錢就那么多,還是要集中資金搞發展,想到這里,他無奈地咂巴一下嘴巴,這建設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很難吖。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北崇的街上等閑難得見到一個人,但市里就不一樣了,像陽州日報社之類的地方,已經開始忙碌了。
不過終究是正月初五,臨近六點的時候,報社的人打算下班了,不成想市警察局送來一篇稿子,說是云中縣昨天發生一起爆炸案,警方初步斷定,那里是一個私下制造雷管的黑工廠,爆炸可能是由于煙花爆竹的火星所引燃。
“這還不讓人下班了,”接到這篇稿子之后,值班的副總編無奈地嘆口氣,事實上他搞媒體的,已經接到了爆料,說昨天在云中發生一起爆炸案,涉及了多人死傷,不過在向警方落實的時候,那邊說正在調查中,你們不要隨便報道。
今天稿子發過來,他也不是很意外,這說明警方已經達成了一致的認識——具體是什么認識,他也沒興趣了解,反正過年報社的人也少,直接就用了警方的稿件。
不成想,這稿件第二天就鬧出了爭議,警方送來的稿子里,就說這是一起偶然事件,“正在農村調查情況的市警察局干警”一死三傷。
市局肯定不會說是因為任局長急于搶功,才導致了如此慘重的損失,甚至有意將大家的認識向錯誤方向引導——警察受傷是適逢其會,他們的調查未必是沖著雷管去的。
稿件里用這種含糊的語氣,那是必須的,陽州市有人私下制造雷管,市局就已經是有失察的過錯了,要是再說行動中也出現了不可原諒的錯誤,造成了死傷,那陽州警方的責任就太大了——你敢更不靠譜一點嗎?
陽州市局打的算盤不錯,但是上午十點的時候,市黨委書記王寧滬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他在天南的同學打過來的。
這同學是中央黨校的同學,兩人之間聯系得不是很緊,不過好歹是一起同過窗的,那位就說了,我在《天南商報》看到這么個消息——你要注意處理好了。
王書記昨天接到匯報了,說云中縣發生雷管爆炸事件,他還特意看了一下今天的日報,心里就覺得自己的同學有點小題大做。
不過人家既然示警,他也不好就那么應付過去,尤其是對方還要把報紙給他傳真過來,他笑著表示,那勞你費心了。
洪闖將傳真件拿過來的時候,臉色就有點不對,“書記……《天南商報》的報道,跟咱晚報的報道有點出入。”
王寧滬接過傳真來略略掃一眼,臉刷地就拉了下來,《天南商報》不需要考慮太多影響,文章不但配了兩張現場的圖片。而且很直接地指明,警方在接近該院落時。發生了爆炸。
劉曉莉在文中沒有明確指出警方的錯誤,她也沒有直接針對警方的意思,只是如實報道而已——事實上,她連北崇分局的作用都沒有強調,只是含糊地表示“為了保證警方破案,有些細節目前不便報道,敬請大家等待后續報道。”
“真是混蛋。”王寧滬氣得一拍桌子,只看陽州日報倒還不覺得什么,再看一看天南商報,這簡直是活生生的打臉,“打電話給邵正武,讓他過來向我解釋這件事。”
王書記真的有理由生氣。有一個警察犧牲并不是多大事。但是警察一死三傷,居然是因為警方自身的紕漏,這就太說不過去了,更別說還死了三個平民。
這種事情一旦被上面關注,王寧滬都免不了要擔一點責任,這個節骨眼上真的被人使壞的話,沒準他就要提前去人大了。
想到這個可能。他的牙根兒都是癢的——你如實報道就怎么了,正視自己的錯誤就那么難?你怕影響自己的前途,尼瑪……現在我的前途都要被影響了,你擔一點風險會死嗎?
邵正武接到電話之后,中斷了會議,匆匆趕過來,結果王書記隔著桌子,輕飄飄地將一張紙扔到了地上。“馬上挽回影響,否則后果自負。”
邵局長走上前。撿起紙來一掃,嘴角禁不住抽動一下。他其實已經知道這個了。
知道《天南商報》有人采訪后,他特意托人在天南買了今天的報紙,在他看來,這個稿子跟陽州的稿子沒有太大的沖突,只不過一個講得明白,一個講得含糊。
當然他心里更清楚,如果有人叫真的話,自己這就算態度不端正,但是……外省的報紙,能有幾個人關心呢?
事實上,他存有明顯的僥幸心理,如果沒人注意到或者沒人叫真,他這一關就算過了,但是更明顯的是,王寧滬非常討厭這個不穩定因素,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我艸你大爺的,你擔一點風險會死嗎?同樣的,邵局長肚子里也是這句話,不過面對暴怒的王書記,他也不敢解釋,于是點點頭,“好的,我馬上就去處理。”
出了市黨委,邵正武直奔市zhèngfǔ而去,這個時候,他只能指望李強幫自己做主了——邵局長是屬于省警察廳序列的,在地方上,他跟李市長的關系要近一點。
今天是春節長假之后的第一個工作日,李市長也忙得很,就像陳區長這兩天所做的一樣,他要慰問一下節假日堅守在工作崗位的人,還要了解一下在春節里發生了些什么樣的事。
所以李強見邵正武的時候,就接近中午十二點了,而李市長的臉色并不好看,他已經知道發生在云中的事情了,“云中的爆炸案……到底怎么回事?”
“那就是……一個意外,”邵局長訕訕地回答,他也聽到了一些傳言,李市長可能有心留在陽州,所以他認為,自己試圖捂蓋子的行為,也有利于李市長的平穩過渡。
所以他很直接地把事情解釋一遍,最后才非常誠懇地表示,“我這么做,也是為了今年市里的穩定……陳太忠這么搞,實在是缺乏大局感。”
王書記要他做的是挽回影響,如果天南商報那邊做出讓步,也是符合王書記的要求。
李強也知道,陳太忠和邵正武有點不對勁,在他看來那都是一些小事,不過今天談的這個話題,絕對不算小,沒錯,他也認為這件事關系到自己的平穩過渡。
可是李市長考慮的,要比邵局長多很多,他馬上就意識到了一個不能忽略的因素,“這件事情……你向寧滬書記匯報了嗎?”
“寧滬書記他……勒令我挽回影響,”邵局長無可奈何地回答,他覺得事情正在向糟糕的一面發展。
“既然寧滬書記這么指示了,那你就執行吧,有點擔當,別讓他失望,”李市長慢條斯理地回答,然后又擺一下手,“只要態度端正,沒有過不去的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