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貴戚,良朋
三間三架的挑檐門樓,兩扇黑油錫環大門這會兒正大大敞開著,兩邊站著四個衣衫整整齊齊的小廝,全都是十三四光景,垂手低頭樣貌極其恭敬。這一番整肅的光景再加上外間灑掃得干干凈凈的胡同,恰是呈現出一幅不張揚卻也不低調的做派。
別人是開了正門迎客,陳瀾自然也不會拿大,此時便從正門下了車。見一個身著天青色對襟長衣,翠色繡柳葉鑲邊潞綢褙子的中年婦人攙扶著一個衣著樸素的老婦人候在那里,她少不得笑吟吟地快走幾步。待得知這兩位便是梁太太和老太太,她自是連忙伸手攙扶起了要行禮的兩人。
“看到這樣大的陣仗,我都險些不敢下車,若是二位還這樣拘泥禮數,我可只能回頭上車落荒而逃了。”
聽陳瀾語出輕松,梁太太看了一旁的婆婆一眼,見其微微頷首,心頭不禁一松,于是也笑了起來:“夫人畢竟是一等一的貴客,不掃除干凈,挑上最妥當的人迎候,我這心里自然七上八下。如今聽您這么說,我這心里的大石頭落了地,待會一定不再和您客氣了”
“那就好”
陳瀾原是想,這畢竟是未來荊王妃的娘家,也極有可能便是未來的皇后母家,所以既然來了,也不想死板著一張臉。此時見梁太太聞弦歌知雅意,她自然也暗自點頭,一路隨著進去時,只見前院的男仆一個不見,想來是事先就避開了去。而相較她之前在偶園時那種小巧玲瓏的格局,這梁府決計算不上大,不過是一路上才閑聊了幾句,前頭就出現了一座垂花門。
只在進門之前,梁老太太仿佛在梁太太耳邊說了什么,就只見梁太太停了下來,告罪了一聲,隨即就帶著幾個丫頭匆匆往里頭走去,而梁老太太則是沖陳瀾瞧了瞧,隨即和藹地笑了:“今天家里還有好幾位客人,那幾株玉蘭雖然開得好,可人一多,看起來難免就少了幾分趣味。如今夫人剛到,不若隨老身搶在其他人前頭先去賞玩了如何?”
聞聽此言,陳瀾哪里不知道,這位梁老太太連兒媳都支走了,鐵定是有話要和自己說,也就沒有拒絕。過了二門,她便和梁老太太拐上了旁邊的一條小道,除了她帶的柳姑姑和長鏑紅纓之外,就只有一個面相老成的媽媽。起初梁老太太也只是隨和地聊了些家事,待到了那一處院子里,她便興致勃勃地拉著陳瀾上前,步子竟異常矯健。
待到樹下站定了,陳瀾沖著柳姑姑打了個眼色,見其拉住了長鏑和紅纓,這才轉過頭來。盡管前一世她在江南的好幾個城市都呆過,對玉蘭自不陌生,但這一年多住在北京,大戶人家很少種玉蘭樹,她還是這一次在偶園時見到了正在綻放的玉蘭。然而,相比那兩排對列在廳堂前的數株,便顯得有些零落了。
但只見花白如玉,如玉圃瓊林,如雪山瑤島,而隨著那一陣陣春風,如蘭花一般純正悠遠的花香迎面而來,不覺讓人沉醉其中。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輕輕撫著那枝干,隨即側頭笑道:“玉蘭植堂前,端的是絕妙意境。”
“這是先夫在地時候親手種下的,如今已經好多年頭了。那時候種的時候還念叨什么‘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菊之落英’。楊夫人大約不知道,揚州府富豪眾多,附庸風雅,園林之中多用玉蘭,所以這區區幾棵樹,便能夠賣到相當的高價。家里這宅子在揚州城內只算得上是平常,當年家里最艱難的時候,為了這幾株玉蘭,有人肯為這宅子出價三千兩,可我終究是咬咬牙捱了下來,總算兒子也還爭氣,這才有了今天。”
陳瀾默默聽著,此時梁老太太雖微微一頓,她心里細細尋思,并沒有貿貿然接話茬。果然,下一刻,梁老太太就嘆了一口氣。
“他讀書倒是不錯,結交的友人也多數是正人君子,科舉更是順當,只當官卻不成,所以我當初早早就勸了他致仕,卻沒有想到,我們這樣平凡無奇的門庭竟然能出一位貴人。之前送沅兒上京的時候,我這心里還一直惴惴不安,也不知道她那沉靜的性子是否能在王府挺得住……說了這許多,其實我只想對夫人您剖心露腹似的說一句話。”
梁老太太突然用手撐著那玉蘭樹的樹干,一字一句地說:“梁家沒指望怎樣潑天的榮華富貴,只想守著祖業安安分分過日子。”
聽了這么多,此時再面對這樣一句再直截了當不過的表白,陳瀾最初那種程式化的笑容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上翹的嘴角。此時見梁老太太頗有些緊張,她便笑道:“老太太言重了,那是先皇后為荊王殿下挑中的姻緣,誰敢疑你家?只您既然這樣說了,我便冒昧問一句,如今府中日日這么熱鬧,傳揚出去并不好看。”
“今日請楊夫人您來,就是為了這個”梁老太太也沒注意到陳瀾那一下子變得頗為古怪的臉色,面色尷尬地說,“沅兒的父親只是個致仕的知府,看上去理當是在地方上轉了多年,其實真正于治事和經濟上建樹卻不多,人際上也沒有太大心得,可終究是他的同年同鄉們襄助不少,而如今出了這樣的貴人,沾親帶故亦或是舊日鄰舍全都一擁而上,他險些都要躲到城外蜀崗上的草廬去了,還是我們娘倆死活勸住,偏大郎又去了岳麓書院求學……”
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因而一人顯達,親朋故舊全都來想著沾光,這種事情陳瀾已經司空見慣了,畢竟婆婆江氏的娘家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然而,江氏終究是心性剛毅的人,處事也果決,此時面對梁老太太那無可奈何長吁短嘆,她不得不承認,應付某些事情,要么得有相應的覺悟,要么就得有相應的手段,否則就得像是梁家人似的陷入兩難境地。
皇帝給荊王挑選這樣一個小門小戶的王妃,也許是為了斷絕將來的外戚隱患。而梁家人并不是精擅仕途的,也許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只是因對困境束手無策,于是……于是就送了帖子到偶園,想見了她之后通過她向那位荊王表示心意?殊不知那位真正的荊王其實早就知道了,而且更混蛋的是搶先一步讓她來解決這麻煩
已經有了某些覺悟的陳瀾輕輕揉了揉眉心,隨即沖著滿臉期冀的梁老太太點了點頭。盡管再沒有別的話,梁老太太仍然是如釋重負,隨即就虛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嘮嘮叨叨對夫人說了這許多,勞您在外頭站了這么久。時候不早了,夫人隨老身到后頭坐坐吧”
離著稍遠的柳姑姑雖聽不見那邊交談的內容,但長鏑和紅纓都是自幼練武,耳清目明,那么些時間已經足夠她倆聽一個大概。見著梁老太太和陳瀾出來,兩人側身讓了一讓,看著梁老太太的目光里卻多了幾分不耐,等人走過去之后,兩人一面跟上,一面悄悄交談了兩句。
“梁家人怎么這么沒魄力?既然是未來荊王妃的娘家,何必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親友”
“你傻了不是?荊王孝期至少還有一年,那邊一年后才能過門,而且梁家也沒有現在就搬去京城的道理,既然要住在揚州府,總不能成日里閉門謝客不與人往來吧?說來說去,梁老太太和那位梁太太手段不夠,難道你還能指望所有人都像安國長公主和咱們夫人?”
“荊王殿下真可憐……”
如果陳瀾聽到長鏑那最后一句感慨,必定會沒好氣地訓斥過去——要知道,眼下她這個被人當成保母的人才是最可憐的正因為如此,跟著梁老太太進入正房,眼瞅著又是好些鶯鶯燕燕的女眷起身施禮問好,她那臉上不用裝就是淡淡的。好在今天到梁府的人和之前樊成設宴款待時的女眷并不相同,否則她連敷衍的精神都提不起來。
而相比那次一色都是濃妝艷抹金翠滿頭的誥命夫人們,今天卻多了幾位淡掃蛾眉顏色素淡的千金小姐。乍一眼看去,她仿佛看到了數天前自己出席晚宴時那妝容裝束的翻版。情知她們是為了討自己的喜歡,幾位小姐上來屈膝施禮時,她也只得微微頷首點頭,目光卻落在了末位的兩個婦人身上。
一個是金陵書院教習鄧恩銘的妻子米氏,一個是江四郎的妻子紀氏。兩個人全都沒有帶上其他人,和那些滿口都在夸贊自家女兒侄女的婦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總算是捱到了去那邊賞花,已經去過一遭的陳瀾原是懶得再湊熱鬧,可眼見那幫人分明是她留下她們也不去的架勢,她只好走在前頭。而就在她跨出房門的一剎那,旁邊竟是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攙扶了她一把,她側頭一看,卻發現正是紀氏。
“楊夫人。”稱呼了一聲之后,紀氏的聲音突然變得如同蚊子一般輕,“我家相公讓我給夫人捎帶一句話,這兩天突然有傳言,說是皇上打算立荊王殿下為太子,還說什么安國長公主那邊正在幫忙瞧看宜東宮的女子,所以,難保有人不打您的主意。”
她那位干娘如今正被眾星拱月保胎安養還來不及,哪里有時間去幫侄兒看什么女人……再說了,這里是揚州不是京城,怎會有這樣的消息傳出來,分明是謠言再說了,難道她這個海寧縣主還要負責給荊王安排女人拉皮條?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陳瀾心中一凜,瞥見紀氏臉上很有些緊張,想來還是第一次替丈夫做這樣的事,當即溫言笑道:“令夫著實有心了,請娘子回去之后,替我好好謝他一聲。”
“不敢不敢。”只這一句贊賞,紀氏便立時眉開眼笑,扶著陳瀾的手又緊了些,一面走一面說道,“外子也就是在與人打交道上多有心得,所以辦這些事是最得心應手的。瞧我這記性,險些都忘了另一樁正事……外子說,他實在是罪該萬死,前時對夫人提過的那個女人,他派去的人竟是把人給跟丟了,他雖是竭力在找,可這兩天還沒什么消息。都是數日前這揚州城大索招惹的,大街上連我們這些正經人家的馬車也常常遭遇檢查,所以多有不便。”
陳瀾今次出來是有揚州府衙的差役隨行,即便如此,一路仍是盤查不斷,只這些人終究好用,從始至終就沒人敢打起車簾查看她的馬車。而最初一大早出門時,揚州知府樊成還在門口守株待兔,一逮著她出來就點頭哈腰地解釋賠罪,說是那事情還沒查出個所以然,但江都衛已經入城戒嚴,必定很快就有結果云云……如今再仔細琢磨琢磨,和紀氏的話兩相印證,她竟是不由自主沉思了起來。
江都衛……話說楊進周已經好幾日早出晚歸了……
瞧見紀氏和陳瀾走在一塊,談笑間竟是異常親近,其余幾位夫人不禁面色都有些異常,更有人不動聲色地試探梁太太口風。到最后,還是米氏在旁邊不動聲色地打岔道:“說起來,紀妹妹膝下雖有兩個女兒,可大的六歲,小的四歲,只比我家那個才會滿地亂爬的丫頭強一丁點。還是江四郎知情重義,至今身邊一個旁人都沒有。”
這話說得其他諸位夫人好一陣眼色亂飛,在如釋重負之余,也不免有人酸溜溜地嘀咕道:“江家說是大戶,可這些年摟錢摟得越發狠了,就連家里女人也是連賢惠都丟了,難道江四郎堂堂爺們,不怕說出去被人笑話?”
“笑話什么?前頭那位楊夫人,據說家里爺們也是同樣半點不沾腥的哪里像咱們家里,老少爺們都是一個個像偷腥的貓似的,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聽這些人越說越不像話,梁太太一面慶幸已經早一步由婆婆出面表明了心跡,一面又惱怒這些人借著早年的恩德情分亦或是親戚關系,就只差沒直接上偶園求見騷擾了。然而,當來到那植著兩排玉蘭樹的廳堂前時,她突然察覺到有人輕輕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扭頭一看卻發現是不知什么時候落在后頭的米氏。
“姐姐。”米氏見一群夫人們又圍著陳瀾說話去了,便拖著梁太太往旁邊避了避,又輕聲說,“姐姐,家里好容易出了位貴人,你就算幫不上其他忙,也不能給人添堵才是要說這些人的心思,難道你還不知道,不就指望攀龍附鳳?以貴人那恬淡的性子,斗得過這么多心眼多多的?更何況,那位主兒的名聲你不是不知道,若在男色之外,又添上許多女色……”
梁太太被說得一愣,那臉色旋即就變得異常難看。而米氏見一語奏效,旋即便又添油加醋地說道:“姐姐向來不管外事,所以偶園那邊的情形也許不知道。這樣的人物,別人哪里不是帶著七八個丫頭媽媽隨侍,可他身邊就一個女人都沒有,聽說連近身的事情都是小廝做,顯見那傳言總有分準。既是如此,以咱們梁家這位貴人的脾性,要保著自己,然后一舉得男多少不易?”
前頭只是說今天這些人的居心不良,梁太太還可以放一放,可后頭那提醒卻是當頭棒喝,她只覺得整顆心一縮,隨即不由自主地按著了胸口。這時候,米氏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笑容,于是又湊近前去低聲言語了起來。
一旁的玉蘭樹下,面對一個個夫人們那舌燦蓮花似的逢迎,面對那一個個小姐們或妙語連珠,或出口成章,或干脆擺造型弄姿勢,再瞥見那米氏拉著梁太太悄悄密語,陳瀾漸漸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如果說她原先只是打算敷衍了梁老太太,然后把這難題原封不動丟回去給荊王,那么,眼下她已經決定好好敲打梁家,省得回頭荊王又出什么幺蛾子。
正當她打算找個由頭再去見見梁老太太時,空中突然飄來了一陣樂聲,竟又是古琴。她最初只以為是哪家小姐干脆把爭奇斗艷發展到了琴棋書畫上,可仔細瞅瞅在場的千金們一個不少,立時明白并不是這么一回事。而且,這會兒已經有夫人搶在了前頭,竟是語氣刻薄地嗤笑道:“喲,這是哪家的女眷,人不露面卻在背后彈起了古琴?這是《高山流水》吧,與其彈這樣曲高和寡的調子,還不如來一曲《鳳求凰》呢。”
梁太太聽了這話,臉上自然是露出了深深的懊惱之色,忙沖著旁邊的丫頭吩咐了一句。等到人走了,她方才干笑道:“想來是哪個小丫頭正在收拾沅兒的琴具,咱們繼續賞咱們的。”
話雖如此說,那古琴聲卻久久沒有停歇,到動人之處,就連幾個自幼學琴的千金都不得不承認,那其中每一個細節都比自己演繹得精彩動人。至于那些夫人太太們,臉色則是從青色變成了紅色,從紅色變成了白色,每個人都在心底斥罵著這突然莫名其妙冒出來搶奪注意力的人。直到之前那紅衣丫頭匆匆忙忙又跑了進來,方才有人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
“怎么人都回來了,這古琴還在繼續?哪位姑娘這么不懂事?”
那丫頭仿佛沒聽見這話似的,沖著梁太太屈膝行禮道:“太太,奴婢已經去瞧過了,彈琴的不是咱們家里的人,是老爺的一位好友。那位老爺在彈琴,咱們老爺在應和打拍子”
此話一出,陳瀾見剛剛那一張張或譏誚或嘲諷的臉都變成了豬肝色,隨即就仿佛是遮掩補救似的,一個個高聲說起了其他話,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熱鬧,不覺好笑。得了這空子,她立時抽身離開了那大隊人馬,只站了一站就突然想起了一事,當即伸手招了那丫頭過來,因問道:“你剛剛說那邊彈琴的是你家老爺的友人,不知道姓甚名誰?以前可曾彈過琴?”
“奴婢不曉得。”那丫頭大大方方地屈了屈膝,直起身之后就低頭答道,“奴婢只知道這位先生三天前來求見的老爺,老爺一見就立即把他留了下來,成天到晚都在那邊院子談天說地,可彈琴卻還是今天頭一次。”
“頭一次么……”陳瀾微微一沉吟,旋即就沖著這丫頭頷首笑道,“早聽說梁老爺文名卓著,若是今日過府而不見,難免說不過去。你去對你家太太言語一聲,若是可以,我便到那兒去見一見梁老爺。”
“夫人言重了。”那丫頭沖著梁太太的方向看了看,見幾位夫人正簇擁著她說話,原本要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尋思片刻就笑道,“看奴婢這記性,老太太和太太都說了,夫人到咱們家不必把自己當成客人,想去哪都行。這會兒夫人那邊大約抽不出空,若是夫人不嫌棄,奴婢引您去見老爺如何?”
梁家那婆媳倆陳瀾瞧著都只尋常,此時這機敏靈巧的丫頭卻讓陳瀾不禁刮目相看,當即點頭笑道:“也好,就是你了。不用對別人說了,咱們悄悄過去。”
陳瀾帶上柳姑姑和長鏑紅纓,隨著這紅衣丫頭出了側門。順著青石過去,就只撞見了兩三個仆婦,而她們的反應幾乎都是一色低頭垂手,竟是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面對這一幕,聯想到那邊應付乏力的梁太太,陳瀾冷不丁問道:“你叫什么名字?跟的是你家太太?”
“奴婢叫虹霓。”紅衣丫頭側了側身子,這才繼續往前走,“奴婢原是跟著大小姐的。大小姐此次上京是要進宮,只能帶一個婢女,就把奴婢留下了伺候太太。”
是未來荊王妃梁氏的丫頭?
陳瀾暗自納罕,隨即便再也沒有多問。眼看來到東邊一處小跨院的時候,她就只見虹霓疾步跑過去,須臾那門口的小廝就鉆進其中不見了,不消一會兒,里間就有了動靜,竟是一前一后兩個人迎將了出來。前頭那人頭戴四角方巾,身穿紫花細布袍,看著頗為樸素。而后頭的那個矮前頭一人半個頭,兩鬢斑白,少說也有五六十,然而,那尋尋常常的一件蘇州青布直裰,卻是一絲褶皺也無,顯得異常挺括,再加上那和煦的笑容,整個人看上去竟都顯得年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