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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稚兒有心,郡主有情
一大清早,眾多朱門豪宅的門口便擺開了車轎。相比平日的朝會,今天有資格前去思善門外行奉慰禮的全都是高品的文武官誥命,因而那行頭自然更齊備些。只一色的車轎全都是用了素色,再加上不分老少都是麻布大袖圓領長衫蓋頭,幾乎難以認出人來。
陳瀾起了個大早將徐夫人送到二門,如今品級還不夠的馬夫人自是也一塊送將出來,盡管這國喪乃是最吃力的差事,可想到以往這種大事都是她出面,如今丈夫丟了爵位,她也丟了體面,因而她仍舊有些心里不痛快,略站了站就回去了。而徐夫人臨上車前,卻又忍不住轉身對陳瀾低聲囑咐道:“瀾兒,其他的我都沒什么不放心,只有汀哥兒。我對吳媽媽吩咐過了,就帶著他在你跟前。你走到哪把他帶到哪,否則我實在不放心。”
“三嬸放心去吧,我會好好看著他。”
送走了徐夫人,陳瀾方才回水鏡廳料理了些急務,旋即回蓼香院侍奉朱氏吃了早飯。等到把陳衍送了去上學,她才回了錦繡閣,卻發現吳媽媽已經帶著陳汀在這兒玩耍了。她也不以為意,吩咐蕓兒沁芳好生在旁邊看著,就徑直去了東廂房。
屋子里,云姑姑和柳姑姑已經按照她的吩咐擺好了香案拜墊等等。凈手之后,她便誠心誠意地拈香下拜。默然行完禮之后,想到皇后臨去之前還不忘給她留下了兩個人,想到那檀木箱中留存的東西,想到皇后對皇帝的那番話語,她不知不覺便已經淚流滿面。
自從莫名其妙掉入這個時代之后,她幾乎不曾有一刻松懈,待人處世無不是賠足了十分小心,哪怕是陳衍這個弟弟,她亦是不得不花心思教導培養,只有這一次入宮,只有這一次和宜興郡主一塊住在宜春館,只有這一次在坤寧宮陪皇后的那些日子,她反而更輕松些。
宜興郡主感興趣的是她的機敏,所以從西苑回來的時候,常常喜歡給她說些從前的事情,其中不乏教導她臨機應變;皇后則是對她的生活更感興趣,常常聽她說些姐弟間的趣事,偶爾也會把自己從前的事情拿出來說道。她起初也常常揣著小心,可說錯話的時候這兩位也不理論,笑上一陣子就完了。可以說,她這一世重活,最大的兩位貴人便是皇后和宜興郡主了。
盡管一醒過來便面對艱難的處境和復雜的人事,盡管一直竭盡全力才能保全自己和身邊的人,盡管一直在殫精竭慮地謀劃未來,但她從來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因為她知道,如果不能抓緊一分一秒,她在未來就連痛哭一場的權力都沒有。如今借著祭拜皇后,她痛痛快快地宣泄著自己的情緒和淚水,漸漸地甚至不再去壓制那悲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方才感覺到有人在使勁拉扯自己的胳膊,睜著已經迷離的眼睛往那一看,她才看見是皺著小臉的陳汀。一驚之下,她連忙用手絹擦了擦紅腫的眼睛,這才發現吳媽媽正在向云姑姑和柳姑姑連連賠不是,又朝著陳汀招手。瞧見她已經挪動著僵硬的膝蓋要起身,吳媽媽又急急忙忙沖了過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她。
“三小姐,都是我沒看好六少爺,他聽到屋子里有聲音傳出來,就不管不顧非要進來看看不可,我攔也攔不住”
陳瀾這才知道是陳汀自己要進來的。只就在這時候,她就感到一樣東西在臉上輕輕擦了擦,低頭一瞅,就只見陳汀正踮著腳用手拿絹帕擦抹著她臉上的淚痕,口中又嚷嚷道:“三姐,告訴我是誰欺負了你,是誰惹你哭的,我替你討公道”
聽到這小的小家伙口中竟然是吐出了討公道這樣的話,陳瀾頓時一愣,隨即才破涕為笑道:“六弟,你知道什么是公道?”
“吳媽媽說,公道就是老天爺保佑好人,用雷劈死惡人”
陳汀舉著手做了個惡狠狠雷劈的架勢,可畢竟是小孩子,那氣鼓鼓的樣子格外有趣,就連同樣心懷悲戚的云姑姑和柳姑姑也全都笑了起來,就連剛剛被討公道三個字唬了一跳的吳媽媽也忍不住莞爾。陳瀾就更不用說了,笑著把陳汀攬進了懷里,隨即開口說道:“好六弟,三姐只是傷心一位長輩再也見不著了,所以心里難過,沒人欺負我。你要是真想幫我,那便平平安安地快些長大,到那時候如果有人欺負我,你就給我討公道”
“好”
眼見陳汀高興得什么似的,陳瀾就吩咐吳媽媽去叫了沁芳蕓兒紅螺進來,讓三個大丫頭帶著他在院子里玩,卻留下了吳媽媽,婉轉地對吳媽媽說了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說討公道之類的話,更不要說那些糟心事,以免小孩子聽了心里存疑。眼見人愧疚地低下了頭,她這才打發了人出去,旋即才站直身子看著云姑姑和柳姑姑。
“文武官命婦都是三日臨思善門行奉慰禮,咱們都是去不了的。皇后待我恩重,對兩位想必亦是有情,這三日兩位姑姑便隨我在這屋子里祭奠皇后吧。皇后大喪,你們也和我一樣,素服百日吧。”
云柳二人都是消了宮籍,雖并不是陽寧侯府的奴仆,但既給了陳瀾,便是換了主人,因而本想著即便追思皇后,也唯有暗自悲戚垂淚。此時陳瀾這么說,她們都是心存感激,慌忙雙雙跪下磕了頭。等捱到香案前拜祭的時候,兩人都是全禮之后便伏地流起了眼淚,卻都是咬著牙不敢放聲。只在那止不住的悲泣聲中,陳瀾不難聽出她們的那份悲慟欲絕,心里也更覺悲涼。
盡管思善門前應當已經悲聲大起,可真正為這位賢后痛哭的人,又能有幾個?
自從皇后崩逝的那個晚上報子滿城高聲嚷嚷大捷之后,一連三日的哭臨思善門,這捷報仿佛是被人遺忘了似的,少有人不知輕重地問到這一茬。只三日過后,官員雖仍在衙門齋宿,可終究是有人捱不住冷炕頭,暖玉溫香在懷放縱了起來。
這等時候素來是御史建功的最好時機,論理都是申飭罰俸等等算數,可某日的西角門朝會上,皇帝當庭摔下那些奏章,聲色俱厲地將喪期飲酒招J的公卿以及文官等等全部革退,若不是大臣苦勸,其中一位伯爵險些連世襲罔替的爵位都丟了。
如是又是數日過后,陳瀾先頭和朱氏說過的話終于得到了驗證——所謂的沙城大捷,竟然是因晉王得知阿勒汗前鋒駐扎沙城,于是“力排眾議”派萬全右衛連同興和堡守軍出擊,結果若不是開平前屯衛及時派出兵馬,那一支軍馬險些就要全軍覆沒而這捷報則是陽寧侯陳瑛給焦頭爛額的晉王出的主意,其用意不在蒙蔽皇帝,而在于先安撫了民眾。
得到這個消息,朱氏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高興陳瑛并未能建功,還是痛心晉王在關鍵時刻竟是又行錯一步,幾乎徹底失卻了圣心。總算有陳瀾在旁邊勸解安慰,再加上韓國公坐鎮京營的事情總算是得到了證實,她的情緒方才好了些,只對當初逆了韓國公的心思一力促成了外孫女冊為晉王妃,她難免心生悔意。
陳瀾一頭照管著病情漸漸大有起色的朱氏,一頭照應著侯府家務,閑時也常常隨云姑姑和柳姑姑誦念佛經為皇后祈福,日子過得雖緊張,可畢竟比從前松快得多。這一日恰巧張惠心登門,這一位拉著她的手上看下看端詳了老半天,最后就眨巴起了眼睛。
“哎呀,看來我娘在宮里真的把你照應得不錯,你比前些日子瞧著竟是胖了”她也不理會陳瀾聽到這話是怎樣哭笑不得的表情,使勁把陳瀾拉到了一邊,東張西望了一陣就用古怪的表情說,“我娘昨天難得回來了一趟,對我說了一件大事……”
她有意拖長了音調,見陳瀾壓根不上當,還是似笑非笑看著她,她方才使勁皺了皺鼻子說:“我娘說,要給我添個妹妹”
此話一出,陳瀾貨真價實嚇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問道:“郡主……有喜了?老天爺,要真是那樣,她成日里又是騎馬又是佩劍,會不會……”
這一回換做是張惠心哭笑不得,她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隨即就指著陳瀾的鼻子說:“你說什么哪我說得就是你呀”
看到陳瀾一下子愣住了,她便嘆了口氣說:“我娘說,皇后娘娘其實一直都想念著慶成公主,所以特別喜歡你,要是她身體好,一準就認了你做干女兒了,那時候哪怕沒有名分,也再沒人敢欺負小看了你。只可惜娘娘……娘娘讓我娘代她多多照應你,還是我娘爽利,她說我和你好,她也愛你既心善又機敏,所以等這百日一過,就擺酒收了你做干女兒,以后你我可就是貨真價實的姊妹了”
看到張惠心一臉以后我就是姐姐的自豪表情,陳瀾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感動,竟不知道說什么是好。她自然知道,有了宜興郡主這位干娘,即便朱氏日后有什么反復,即便三叔陳瑛升官進爵,她也總有一個倚靠,一個退路,可這對于宜興郡主來說,本是不必添這個麻煩的。
就在她百感交集地送走了張惠心時,新的報捷聲再次響徹了京師的街頭巷尾。這一回卻是兩個新的地名——應昌大捷,落馬河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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